第8章 紅爐書院
第 8 章 紅爐書院
尹雲潇湊得有點近,近得映金徽居然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尹雲潇這才眯着眼睛微微偏過了頭。
這個金燦燦的浪蕩子嘴上天花亂墜,實際在自己靠近他的時候還會退縮,可見武俠世界的“浪子”也不過都是紙上談兵罷了。
過了一會,映金徽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本正經回答道:“我看臉。”
說完,他就神色暧昧地盯着尹雲潇,差點盯着尹雲潇頭皮發麻。
那赤/裸/裸眼神像是在說:對着仙長大人這樣的絕世佳人的臉,自然就不設防了。
這一來一回,兩人都吃了虧,才算作罷。
尹雲潇瞪了映金徽一眼,對老夫婦勸道:“我們明天一早就走了,魚和雞你們自己留着吧,不必做了,都休息吧。”
老頭卻苦笑着搖了搖頭:“倒是也休息不了,還得整理一下看看家裏還有沒有值錢的東西,明天紅爐書院會派大人們來收租。”
尹雲潇聽了這話,奇怪道:“方才我便想問,為何我們在紅露鎮裏沒有看到一處民家,全都是商鋪,而這一路走來,郊外山野的屋子倒是很多,你們為什麽都住在山裏?”
老人嘆了一口氣,道:“這裏都住不起了,何況是鎮裏,鎮裏的地價太貴了,就算是把老頭子我賣了,也買不起那裏的房子裏的一塊磚瓦。”
“怎麽,土地還得買嗎?”
尹雲潇覺得有些驚訝,山頭不就是先來先得,還要買嗎?
“對啊,這中原地界一花一草一木一地都屬于紅爐書院,我們要住就得向儒門花錢買才行,鎮裏地價真的太高了,都是有盈利的商號才能呆得住,尋常平民只能住在郊外了……”
老婦人也不由道:“而且吃得、用得也都越來越貴了,每個月向紅爐書院交完租子,也就勉強夠個溫飽,我們還算是能過得下去的,有些過不下去的……唉,所以我們才一定要把孩子送去參加春闱,待考過了,登雲龍了,那就是好日子真的來了,以後都不用吃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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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中原地界的土地自三十年前儒門掌權以來,就全部屬于紅爐書院所有,中原百姓都是“借住”在這片土地上,如果要住,必須先向紅爐書院去“買”,而買後也并不完全屬于你,還須得定時交租。
除非,你家的孩子通過春闱考試登雲龍,也成為紅爐書院的一員,如此,這片土地才算是真正屬于你自己。
兩夫婦相互看了一眼,兩手交握在一起彼此安慰,他們的兒子是本屆的考生,而且過了文考,待武考一過,以後像的日子都會好過起來。
……
尹雲潇讓老夫婦早點休息,他轉身離開,映金徽也立刻跟了上來。
尹雲潇是向着屋外走的,結果映金徽還是跟着,尹雲潇就停住了腳步。
“映兄,我去河邊,你不去睡覺,跟着我做什麽?”
“大路朝天,小某也要去河邊,這路也不屬于仙長大人,這河更不屬于仙長大人,自然是誰都可以走的。”
尹雲潇冷笑:“随你。”
夜涼如水,月色倒映在河中,尹雲潇站在河邊望着月亮,風一點點吹過來,輕撫過尹雲潇額前的碎發。
“明天進城前,我們幾個換一下衣着打扮。”
映金徽:“為什麽?為了回避懸賞上的畫像?”
“是。”
尹雲潇公事公辦的口氣:“之前在紅露鎮,我留意了街上的字畫鋪,我觀你們這裏人的畫像,無非就是抓住衣着特點,五官也不是很相似,換身衣服,自然也沒人識得了。”
映金徽語氣奇怪道:“仙長大人真是随時随地都在觀察啊。”
在修/仙/世/界,有許多的天材地寶,其中就有能将人的模樣完全保存下來,甚至映照在別的東西上的法器。
武俠世界裏必然沒有這種東西,畫像這種東西太過主觀,多一筆少一筆就是完全不同的人,憑畫像認人這種事尹雲潇是完全不相信的。
他正思忖着,風把一片落葉吹到他的額前,映金徽很自然地伸手去摘,尹雲潇卻立刻抓住對方的手,然後用另一只手自己把葉子取了下來。
尹雲潇頓了一頓,道:“映兄,我們相識不過十日,我來這裏第一天你就頗為照顧我,一路為我說話,我自然感激不盡,只是有些話,我也必須要說。”
映金徽輕輕笑了:“說什麽?”
尹雲潇定定看着他:“那我就單刀直入了,我,非是斷袖。”
映金徽這一路的言行舉止,尹雲潇又不是傻子,再不敏感也能察覺出對方的意思了。
只是他真的不是斷袖,更不可能在這裏和任何人發展出什麽超越友誼的感情,畢竟他可是日思夜想要回到自己原本世界的,這也就是為什麽不論是對映金徽還是任不凡,尹雲潇的态度都頗為冷淡。
非是他對這兩只尾巴有什麽意見,而只是單純的……不适宜發展出過多的感情。
尤其是像映金徽這種來得突如其來毫無因由的感情。
總不能是因為看臉吧?
映金徽沒接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尹雲潇,他的表情卻也明明白白地寫着一句話——我确實看臉。
尹雲潇輕輕嘆了一口氣。
反正他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白,尹雲潇是不可能接受武俠的世界,也不可能接受這個世界中任何一個人。
映金徽輕輕問:“仙長大人是為什麽嘆氣?是因為方才老人家說地價的事嗎?沒想到仙長大人竟是這麽個雷霆手段、菩薩心腸的妙人,還會‘哀民生之多艱’呢。”
尹雲潇白了他一眼:“多謝你,我現在終于從殺人魔,進化到菩薩心腸了。”
他又頓了頓,又解釋道:“我先前對劍爐前的那些人下手狠,是因為他們先動殺手,而這對老夫婦只不過是普通人,我沒必要對普通人如此嚴苛。”
映金徽于是點了點頭:“那仙長大人覺得紅爐書院高價賣地,是嚴苛嗎?”
“當然。”
“小某卻不這麽認為。”映金徽搖搖扇子,悠然道,“所謂‘不惜易得’,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反而會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紅爐書院雖然讓每一個人獲得土地的難度增加,但正因為難得,所有人才更加會珍惜這每一寸土地和生存空間,而當所有人都忙于做勞工交租或者考春闱登雲龍之時,自然也沒有什麽閑情逸致做別的。仙長大人可以看見,一進入中原地界,閑散的武林人士就明顯少了起來,往來者要麽是儒生,要麽是商戶,要麽農家,多麽一片‘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太平模樣,将人牢牢地栓在地上,就減少了他們鬥武犯忌的可能,這是馭民的智慧,或者說,這就是儒法。”
尹雲潇聽明白了,點點頭:“原來如此,我倒是忘了,映兄是三教九流,什麽都懂。”
“略通略通。”
尹雲潇挑眉:“我看映兄似乎對儒法非常推崇?”
尹雲潇修的是仙,不過也是講究道法自然,這一點與道學相通,而映金徽談得什麽儒法馭民,他本能感覺與自己修得道有些抵觸。
不過三教九流,各有其道,不同就不同,倒不必争論了。
第二日清晨,尹雲潇準備離開,他不想打擾老夫婦,免得對方又給自己殺魚殺雞的操辦起來。
他還沒走遠,迎面撞上兩個人,正是昨日起了沖突的兩個儒生。
“是你!”
“是你!模仿我們令狐學長還打人的小子!”
尹雲潇頭也不擡地繼續向前走。
兩個儒生仿佛受了奇恥大辱一般攔住了尹雲潇的路:“知道我們是誰嗎?竟敢這般無視我們,你昨日在紅露鎮生事,我們已經上報鏡查司,懸了你的畫像,你哪裏也去不了了!”
尹雲潇冷冷看着他們。
“告訴你,我叫方之道。”
“我叫方明德。”
“我們就是——紅爐書院鏡查司下屬辦事部門下丙級弟子,專門負責這一帶的收租!”
……他沒問這兩人叫什麽啊?
怎麽自顧自地介紹起來了。
尹雲潇:“噢。”
“放肆!失禮!太失禮了!”
“就是,模仿得了令狐學長的裝扮,也模仿不了他的談吐氣質!”
這個令狐謙,尹雲潇根本與他素未謀面,也完全不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也許他真的是個謙謙君子,但是這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尹雲潇對令狐謙的印象已經因這幾個人的言行而徹底跌入谷底。
所謂粉不如黑,大抵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