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笨蛋美人

笨蛋美人

老太監心中驚愕,但當他仔細瞅了瞅戚子坤的長相,忽然心領神會,眸光閃了閃,殷勤道:“不必公主勞心,老奴這就将他洗幹淨送您府上去!”

他言語暧昧不明,一張樹皮般的老臉堆滿谄媚。

倚牆而坐的戚子坤因魏婕一句話而繃緊的肌肉慢慢放松,對心中升起的絲絲詭異期盼感到唾棄。

他自幼生活于大梁皇宮中,宮裏多貴人,他曾見過宮妃與侍衛通奸,也曾見過清秀的太監被朝堂上光鮮亮麗的大臣帶走,更別說公主養幾個唇紅齒白的面首這種事……

是了,大晉公主平白要他做些什麽?離開大梁的他什麽都沒有。

只有一副漂亮的皮囊。

少年黑鴉般的長睫半阖攏下,掩住眼底按捺不住湧出的嘲弄。

但他人見了,卻只能看到少年眼尾兩條缱绻的弧度,像是兩把吊人心的小鈎。

觑着少年的臉,青梅擰了擰眉。

她知道公主不是飽暖思淫之人……但這少年的确生得極好,哪怕身上衣物褴褛,清瘦露骨,卻也難掩其驚豔。

她有些不确定。

衆人心思各異,自顧說出一番話的魏婕只是靜靜地看着少年,将他神情的變化收入眼底。

她大庭廣衆下的一句話,讓他感到不堪,卻是強行忍耐下了。

魏婕稍稍歪頭,打量的目光在少年面上逡巡着。

她前世的小太監與眼下面前的少年是同一人,氣質卻天翻地覆的不同。

前世的小太監來到她身邊時,氣息溫和清隽,含笑潤澤。他是個細心的人,有的時候比春杏還要細心幾分,總激得春杏擔心受怕,害怕他會頂了自己的位置。

小太監在她身邊,有着十二分的耐心,和細致體貼的溫順。

可現在的他,陰翳纏身,渾身是刺,似是一頭被人追殺而逃竄的野狼。

一年時間,僅僅一年時間,他便将一身陰戾隐藏的極好,用溫潤的态度接近她,感化她。

從兇狠的野狼,變成了狡猾的狐貍。

居心不良之人在身邊呆了那麽久,魏婕頭皮發麻,她感到玩味,卻說不出來是否氣憤。

魏婕自嘲而笑,心道:起碼少年前世沒有在她背後捅她一刀。

細細算來,前世的他也沒有做出什麽違背她利益的事情,最多最多——得到了她永安本人。

茍且之事麽……

魏婕盯着這匹桀骜的狼,在這一刻,她十足的有耐心,又十足的執着,她可以直接叫人把少年帶回府中,但她沒有那麽做。

她偏要少年自己說,要跟她走。

寂靜到窒息的氣氛四面擴散,戚子坤緩緩呼吸,就在魏婕想要耐着性子再問一遍時,一道沙啞而虛弱的聲音響起。

“好。”

因為許久未進食水,戚子坤嘴唇開裂出幾條細痕,喉嚨幹澀的不成樣子,嗓音艱難地擠出,音色似沙粒磨砂。

但他說好——

魏婕驀地擡眸,卻見光影交錯間,漂亮到冶麗的少年上下眨動他纖長的睫毛,一雙幽深的眸子隐藏在陰暗處,白光打到他下巴,他生硬地勾唇,笑了笑。

“我跟您走。”

——————

前世魏婕為在宮裏站穩腳步,培養了無數暗衛侍從。

後來勢力逐漸擴大到整個京都,整個大晉,再之朝廷。羽翼豐滿的她勢力人脈如枝脈蔓延擴展。

說來,也不怪魏琛軒忌憚她,畢竟到了後期,她手伸長到朝政,便是活脫脫一個玩權弄勢的公主。

而為了區分她勢力的範疇,各方人馬以各類顏色做代號,例如暗衛的代號便是“青”。

剛才被魏婕召喚而現的暗衛,代號青三。

并非所有顏色後面的排名都是數字,魏婕只負責命總體的顏色代號,至于內部的區分,則是他們的領頭之人而定。

這頭魏婕一聲令下,便有侍從攙扶着虛弱的少年綴在身後回府。

青三瞧了瞧身後倔強的不肯讓侍從擡走的少年,眉眼凝重地同公主講:“公主,此人身懷內力,且屬下能感知到他內力定然不弱,應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公主當小心為妙!”

他性格謹慎,此刻對戚子坤心生忌憚,注意力便時時分出一分在戚子坤身上。

“本宮曉得。”魏婕聞言側頭乜了他一眼。

春雨連綿,她眉眼彎彎,眼底似映水波漣漪,看起來心情極好:“不必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你待會帶着他先回府。”

“至于本宮,來了宮裏,不見見皇後,未免太過失禮了些。”

————

天空由灰蒙逐漸轉暗,黑漬四散彌漫,烏雲陰森壓城。一盞盞宮燈點亮,映出紅牆深深。

但凡魏婕踏入宮門一步,她的行蹤便會像紙鳶翩飛,紛揚傳揚到懷有心思的各宮各院之中。

皇後的朝鳳宮一向最為敏銳。

當今皇後背景淺薄,比起魏婕七皇子一派背靠衛國公府,她基底簡單的可憐。父親本身只是一介五品中書舍人,不過因她當上皇後,水漲船高,才跟着升職為三品光祿大夫。

而前皇後母族衛國公府底蘊深厚,名望甚高,衛國公世子長孫晏更是高位丞相,家族顯赫,實為大晉貴族之最。

——底蘊薄淺,積望甚少,現任皇後之位像是祖上積德,天砸下的恩賜。

只是恩賜深重,并不好接。

魏婕這位父皇生性多疑,他子嗣不少,皇子五位,公主六位,他卻始終不立太子。

皇後自然心急,畢竟比起她的兒子,表面而言,衛國公府擁護的前皇後之子應當更容易登基上位。

……

魏婕行至半路,便有皇後的侍女來尋,說皇後有請。

皇後一向性急。魏婕現在心情不錯,她微提眼尾,婉婉笑道:“本宮正要尋母後去呢,許久不見母後,本宮當真想念。”

她語調徐徐真切,小宮女僵硬地扯扯唇角。她身為皇後的貼身侍女,對于自家娘娘與永安公主間的明争暗鬥心知肚明,她自是不信魏婕能安什麽好心。

她不信,皇後更不相信,天知曉她聽到永安公主入宮的忐忑。畢竟皇帝雖忌憚衛國公府,卻是對魏婕寵愛有加……她怕魏婕這次進宮在皇帝身邊說些什麽好話,動搖了皇帝的心……

皇後坐立難安,皇後遙望殿門。

魏婕一進來,便看到千嬌百媚的皇後手捧香茶,故作端莊地坐在榻上,身姿窈窕柔美,豐潤蔥白的指尖不斷在茶碗邊緣摩挲。

魏婕剛一邁入門檻,皇後便扶身而起,眼底一剎那灼然似潋滟,朱紅唇盈盈染笑,不管真情假意,當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魏婕駐足,端詳皇後一瞬。

抛開一切外物,她尤為承認皇後的貌美,不怪她這位父皇在一群莺莺燕燕中提皇後上位。

皇後美極,重活一世不願勞心費力時刻繃緊神經的魏婕放開心态,反更舒心許多。

美人在側,魏婕輕輕笑:“母後近日可否安好?”

安好可否?前世事變,皇後一黨落敗,皇後進了冷宮,算算……魏婕大抵有兩三年未曾見過她了。

也不知冷宮催人老,如此嬌媚的人兒,可否能抵住時間蹉跎,一直貌美如春。

今日的魏婕态度太好,皇後一時怔然,被她唇角溫和的笑容晃了神,提起的警惕漏風般松懈些許:“本宮……近日天氣陰沉,本宮一向不耐這種日頭。”

“地面濕滑,姝儀怎有興致回宮中一趟,可是念你父皇了?”

姝儀是魏婕的小名。

清水芙蓉面,貝齒輕咬唇。看着皇後眼底的警惕之色,魏婕倒是提不起性子多難為她。

她這新母後的心思極好猜,她本身就不是個宮鬥的料子。

也許正是她的嬌憨,才讓皇帝放心将她提上皇後之位。

她是一個被皇帝放在衆矢之中的瓷娃娃,又好控制,又好放棄。

她按照皇帝的心思去争搶,到頭來,終究卻只是為他人做嫁衣。

受父皇影響,皇後一直認為魏婕與魏琛軒是她兒子當上太子的最大攔路虎,可殊不知早已忌憚衛國公府的父皇并不想要魏琛軒上位。

他怕外戚架空他魏世王朝。

于是他哄着皇後使絆子,企圖用背景簡單清正的皇後來制衡衛國公府,做個擺在明面上的幌子。

貌美的皇後無比聽話,當上皇後的她也有野心,她想讓她兒子繼位。

但前世魏婕早早就明白了一點,七皇子和皇後的四皇子都不是父皇心中太子的最佳人選,淑貴妃的九皇子才是。

皇後只是擋在他心愛的淑貴妃身前的傀儡罷了。

何其可悲……魏婕笑得譏諷,眸光卻有兩分的憐憫,她好心腸地親自攙扶皇後坐下,“并沒有什麽大事,只不過姝儀從司禮監帶走了一個人,母後不介意吧。”

皇後自然不介意。

今日魏婕态度好的過分,皇後惴惴不安,生怕她這張笑臉後面是吃人的狐貍面。

為盡力打消父皇的戒備心,魏婕對外一向嚣張跋扈,傲慢至極。面對皇後,她也不盡溫順,常常故意與她起争端,好給皇帝看笑話。

所以面對淺笑嫣嫣的永安公主,她攙扶自己的溫潤觸感仿佛還停留手心,皇後受寵若驚,腦中暈暈然。

魏婕主動來朝鳳宮的目的不在皇後,随意試探幾句話後,魏婕确認書中同樣為反派配角的皇後并未重生,便借着天黑路滑的借口,走出殿門。

順着宮牆前行,是虞清宮。

魏琛軒的真正母妃麗美人,住在虞清宮。

魏婕想去見見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