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歸而無言

歸而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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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半後,元貞皇帝駕崩。

本打算在檀悉寺呆三年的太後聽聞此事,當即決定返回皇城。

檀悉寺

一個女子束着高馬尾,蒙着眼睛,拿起手邊的硬弓,把箭尾卡進弦裏,箭頭對準靶标,使勁往後拉,屏住呼吸,微微調動方位,最後氣息一放,手一松,箭飛快地沖出去。離弦而去的箭帶着勢不可擋的氣勢,精準地打到了正中心的紅色靶心上。

“阿姊的射技真的越發精湛了。”慕容鈞不知何時走到慕容時慢身邊。

慕容時慢也沒被吓到,扯下蒙住眼睛的絲帶。

“何時啓程?”

“明日,恰好是大皇兄守靈之日。”

“嗯。”慕容時慢又取出一支箭,拉弓搭箭,松手,正中靶心。

皇城。

夜深時分,一隊禦林軍互送着兩輛馬車入了皇城。忽然,馬車停下,有人在太後馬車外低聲道:“太後娘娘,肖掌印命奴才來請合德帝姬。”

“合德帝姬在後面一輛馬車。”慕容時慢神色如常,聲音也沒什麽起伏。

“是。”

慕容鈞被請走,慕容時慢回到蘭陵宮,看着熟悉又有些變得陌生的一切,心裏忽然有了些觸動。夏青怕她舟車勞頓太累,早早的就趕她洗漱睡覺。她心中空落落的,又不說什麽,不知何時睡着的,也不知何時被人吵醒了來。

“……啧……”

“阿姊,把你弄醒啦。”慕容鈞小心地爬上床,慕容時慢迷迷糊糊地往床裏邊挪了挪,把被子分給她,“快睡吧快睡吧,我剛剛從太後那回來。”

“……太後那?你不是被肖掌印叫走嗎?”慕容時慢口齒不清道。

“是給他叫走了,說事讓我幫忙從老妖婆那裏救一個小才人,假戲真做嘛,給叫到太後那兒去了。”慕容鈞躺好,側過身子摟住慕容時慢的胳膊。

這兩三年慕容鈞軟磨硬泡,總算知道了慕容時慢的軟肋,就是撒嬌。一有人對她撒嬌,她就招架不住,什麽都依了。這招慕容鈞屢試不爽,只不過時間久了,慕容時慢也有點免疫了,所以慕容鈞也是謹慎使用此等絕招。雖然慕容鈞主動的多,但不論怎麽說,兩人的關系變得親近極了。

“為什麽,要救那個小才人啊?”

“不懂啊……不過那個小才人真是個妙人啊……長的倒是挺俏皮的……蠻可愛,我喜歡……”慕容鈞嘟嘟囔囔的,許是多日馬車,又忙活到了半夜,說着說着就睡着了。

“……”慕容時慢垂下眼眸,說不上吃味,就是不舒服得緊。

回皇城之後兩日,慕容時慢和從前一樣窩在自己宮裏,慕容鈞看不下去,就要拉着慕容時慢去找那個小才人。

“阿姊,她很有意思的,你就陪我去見一見,見一見嘛。”

慕容時慢沒辦法,只能由着她被拉着去了撷翠苑。

“音樓!音樓!我帶我阿姊來咯!”

“婉婉!”步音樓笑眯眯地迎了出來。

“音樓,這位是太後娘娘獨女,慕容時慢,小字媏媏,你也像喚我一樣喚阿姊小字吧。阿姊,你同意吧?”

“……都行。”

步音樓卻看得癡了,慕容時慢差不多是二九年華,莫約十八歲,看着和自己一般大。卻肌膚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讓人為之所攝。那冷傲靈動中頗有勾魂攝魄之态,又讓人不能不魂奎蒙繞。神情淡漠,恍若話本子裏描述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若是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就如同煙花般飄渺虛無而絢爛。

“音樓?音樓?”慕容鈞将手放在步音樓眼前揮了揮,“看呆啦?阿姊,你瞧瞧,你好看得把人家都看得不會說話了。”

“嘿嘿,媏媏,你真好看。”步音樓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我看過一些話本子,感覺上頭說仙女的樣子,好似在寫你呢。比民間流傳的你的版本還更好看呢。”

慕容時慢微微一笑,好像有些不好意思:“難怪婉婉和我說她十分喜歡你,我也算是知曉其中原由了。”

步音樓憨憨地笑笑,突然舉起手:“欸,不如我們打牌吧?!”

“好啊,什麽牌?”慕容鈞興致很高,見慕容時慢不怎麽感興趣,便替她解圍,“我阿姊不喜打牌,她看着就好了。”

慕容時慢贊同地點點頭,在兩人中間坐下來:“這是你自己做的牌啊。真有才華。”

“哪裏哪裏。媏媏你看,這是你的牌。”步音樓把手中的牌攤開,抽出一張遞給慕容時慢。

“慕容時慢,聖寵帝姬。技能,百步穿楊。”慕容時慢覺得新奇,拿過來看,忍俊不禁,“真挺有意思……帶我一個。”

“三張合德帝姬帶一個榮王。”慕容時慢将四張牌放在桌上,看向步音樓,“你輸了。”

步音樓面色糾結,艱難道:“我在我這套皇城葉子牌裏面,就不知道輸字怎麽寫。你這算什麽呀,亂拳打死老師傅,你連牌面都看不懂呢。不玩兒了我。”

慕容鈞笑嘻嘻地打亂牌:“別呀,再玩兒兩局。我阿姊讓讓你。”

“我在乎的是輸贏嗎?”步音樓面露猙獰,看慕容鈞憋笑着洗牌,指着慕容時慢和自己的侍女彤雲,“你們什麽都不懂,半點都不講究!”

“抱歉,抱歉。”慕容時慢劃拉了幾張牌,“欸,這樣吧,一會兒再抽到肖掌印的牌,算你的。他厲害。”

慕容鈞偷偷瞥了一眼慕容時慢,不敢吱聲。

這兩年多,雖然慕容時慢沒有說什麽,但還是讓慕容鈞聽到了些風言風語,知道慕容時慢改變主意和她們一起去檀悉寺是因為肖铎。

她還不确定自己的姐姐放下心結,原諒肖铎沒有。能如此若無其事地提起他,那應該是——

“怎麽玩牌還玩上奴才了?”

三個人齊刷刷地擡頭,慕容時慢看着肖铎迎面走來,下意識咽了咽口水,捏緊了手中的牌。垂下眼眸時看到步音樓嫌棄地翻了個白眼,和她對上視線,兩個人開始眼神交流。

[你……不喜歡他?]

[怎麽可能喜歡啊!昭定司掌印啊!之前還威脅我,我都怕死他了。好想快點走。]

“奴才給兩位帝姬請安。上回的事多謝合德帝姬相助,奴才特來答謝。”肖铎用手掌指了指身後奴才手中的一堆書,“都是京中最時興的話本,書皮已經給帝姬包好了,不會叫太後發現的。”

知道肖铎是做戲,又不知為何,慕容鈞有些為難。見慕容鈞神色,慕容時慢不動聲色地快速踢了慕容鈞一腳,慕容鈞立刻笑道,“就知道肖掌印不會白白差遣我。還叫我得了音樓這個小神仙,真是賺大了。”

步音樓浮誇地笑了笑。

“娘娘可安好?上回的事肖铎謝過娘娘。”肖铎直接忽略慕容時慢,轉頭看向步音樓,“娘娘有什麽需要,大可相告,奴才定竭力達成。”

慕容時慢看了眼步音樓。

[帶我一起走。]

步音樓會意:“咱們倆之間,談什麽謝不謝呀,犯不着。兩不相欠最為妥當。哦,媏媏,方才說的畫在我屋裏呢,我帶你去看看。”

“好啊。”慕容時慢就這樣被步音樓拉走了。

“欸,你這就走了。我阿姊記得給我好好送回去!”

“放心吧你!”

慕容時慢在步音樓屋裏留到了晚上,有人捎信,說是肖掌印請。步音樓心驚膽戰,胡思亂想,請慕容時慢陪着她一起去。

被人領着去了約好的荷花池,步音樓嘀咕:“這個肖铎,都說了兩不相欠最為妥當。唉,畢竟還欠他一條命,我也沒得選呀……”

“我聽婉婉說,他将你從朝天女行列之中救了出來。”

“唉,是呀。”

慕容時慢沒說話,轉身看着池水中自己的臉,腦子裏只有兩個字。

黯然。

步音樓去玩弄身邊挂起的一只燈籠,忽然看到有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向她們走來。她還沒反應過來,聽見慕容時慢略帶嘲諷的聲音:“慕容高鞏?”

“媏媏?”慕容高鞏有些詫異,語氣裏卻帶着小心翼翼。

“是你把步音樓約出來的吧?”慕容時慢輕笑一聲,“我不打岔,音樓,我到旁邊等。”

“嗯。”步音樓直到看不見慕容時慢了才看向慕容高鞏。

“抱,抱歉,吓着你了吧?我,我是,慕容高鞏。”

“啊,見過福王殿下。”

“不必如此拘禮……”

……

慕容時慢站在樹叢後邊聽二人的對話,見慕容高鞏說話吞吞吐吐小心翼翼,很是不耐煩。忽然聽見他說是他讓肖铎幫忙救步音樓,不知道為什麽,看那個她心中的無用的慫小子順眼了幾分。

但很快就收回了。

那個慫小子不知道幹什麽,拿着自己做的燈籠轉圈圈,把自己轉下池塘裏了。

“他這是幹什麽?”慕容時慢從容地走出來,俯視着慕容高鞏,和驚慌失措地步音樓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哪知道啊!來人啊,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別叫了。”慕容時慢看準慕容高鞏掙紮的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巧勁将他甩了上來。

“哎呦!我的手腕!脫臼了,脫臼了!”慕容高鞏疼得大叫。慕容時慢咔嚓兩下把他的手腕治好,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好讓他離她們遠一些。

慕容高鞏還在唯唯諾諾的,感謝慕容時慢的救命之恩,步音樓就看見肖铎帶着幾個随從遠遠的走了過來,一臉平靜地看着他們的鬧劇。

慕容時慢的表情也從嫌棄變得有些耐人尋味。

慕容高鞏覺得丢人一個人悻悻地走了。肖铎擡了擡下巴,身後幾個人都護送着他走了。

肖铎轉身和慕容時慢對視了一眼,問孫泰清:“孫公公不走啊。”

“哼。老奴有幾句話要問端太妃。端太妃今日害我們王爺落水,究竟是您自個兒的意思呢,還是旁人的意思?”

孫泰清邊說邊看了眼肖铎。

“你家王爺有多愚笨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啊。”慕容時慢一把拉過步音樓,把她護在身後,“別的兄姊弟妹一二歲便會說話了,你家王爺生生到了兩三歲才學會。平日裏說話做事遲鈍不利索,走路能把自己摔進池塘不足為奇,何況我在後面看得一清二楚呢。”

“帝姬!您這是什麽意思?您在後面看着?!不伸出援手,還加害于我們王爺!帝姬雖與我們王爺非一母出,但好歹為血親。您須的給個說法!須的給個說法!”

“孫公公。”肖铎皮笑肉不笑,“崇沅帝姬自幼得聖寵,兩位先帝爺皆甚惜之。您逾矩了。”

孫泰清正要說話,慕容時慢立刻搶白:“我不嫌棄你們王爺,将他救出,沒有感激,還怪我把他弄傷?要不是你們王爺虎背熊腰,至于脫臼嗎?”

“我們王爺儀表堂堂——”

“孫公公,您這是要唱哪一出啊。”

“……肖掌印,老奴說句不中聽的話。我們家王爺與您有言在先。若不是為端太妃,王爺不會助您成事的。眼下看來,您又是如何辦事的?”

“孫公公以為,你在和誰說話。”肖铎緩緩道。

“你!今日端太妃危及王爺的玉體這不是小事!”

“那就讓它變成小事。”肖铎和慕容時慢同時開口,兩人對視一眼,又很快挪開。

肖铎又看似相勸實則威脅地說了幾句,孫泰清氣不過,也只能嘟嘟囔囔地走了。

“走吧,送你回去。”慕容時慢輕聲道,被步音樓拽着袖子,和肖铎擦肩而過,并無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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