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太醫舟車勞頓,才踏進綿城境內,還沒稍作休息,就被請到了綿城郡守府,府衙外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每一位士兵都神色凝重,恍惚間太醫還以為自己回到了皇宮。

朱紅色的門由內而外的開了僅容一人通過的門縫,張太醫剛剛踏進去,在炎炎夏日,所有的護衛都用白布纏身,口鼻也用白布做成了一個罩子遮住。

張太醫年老體弱經不得驚吓,他吓得腿都軟了。

“王爺……王爺可是薨了?”

“放肆!”

張太醫從護衛的口中才知道這樣的舉措是為了防止過了病氣到自己身上,而不是在綿城太守府辦喪事。

走了幾步張太醫又聞到了濃濃的醋味,他這次學的乖巧了,沒有多問。

帶路的人将他引進了內院,便離開了,又從內院出來一個白布罩口之人,朝着卧房內通報道:“執筆大人,太醫來了。”

“請進來。”房內傳來一個略顯青嫩,聽起來就毫不服衆的聲音。

卻見周圍的人聽見了如領聖旨,弓着腰打開了房門,一眼都不敢往屋內多看。

太醫剛踏入卧房,便聽見厲王問道:“怎麽是你,周太醫呢?”

周太醫是厲王的人,絕對不應該不出現在這裏。

“這……”太醫臉回道:“收到您消息的時候,剛好聖上突發傷寒,周太醫他們給聖上治病去了。”這個“他們”用的極好,厲王一下子就聽懂了這回來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宋其琛定是以皇上犯病為借口,把他府上的用慣了的醫師也給扣押在皇宮之中,他這一手是真想讓自己死在此處。

“太子殿下聽聞厲王您染病,更是憂心忡忡,特給您帶了口信,說‘您……’”

陰鸷之氣在整個室內彌漫:“我知道了。”厲王打斷了太醫說的話,狠厲的眼神看向他:“你告訴他,本王這輩子都不會讓他得償所願。”

太子有求于厲王?又或者是要挾厲王交出什麽東西?

雖然與他不過是一會的功夫,但是他實打實的離開了三年,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撫摸上了胸口,怕不是應激創傷綜合征,一聽見“太子殿下”這幾個字,心頭就隐隐作痛。

也不知道出去找個心理醫生的費用公司給不給報。

他這一出神的時間,太醫已經給厲王診治完了:“您的脈象脈位低沉,輕取不應指,重按始得。”他又細細看了厲王身上的狀況,沉吟了許久才敢開口:“您這因病邪郁于裏,氣血內困,則脈沉而有力,為裏實證,不過是氣血盈虧……微臣開一張補氣血的方子即可。”

他這話說完,周圍的人不見輕松,反而比方才還要死寂。

小花發病的時候,他們可是都在場的,如今好不容易盼來京城來的太醫竟然說王爺沒病,這不是庸醫麽?

他不敢去看厲王的臉色,将視線飄向了站在一旁的殊曲迎身上,只見他也眉頭深鎖着,忽然對上了自己的視線,眼中升起了一絲希望,雙手遞來一本厚厚的冊子:“張太醫,這是我記錄厲王的發病情況,你看看有沒有作用。”

這不是關公面前耍大刀不是,張太醫接過,随手翻閱了兩下,就将那冊子遞還給他:“你有心了,只是這冊子上不曾記載厲王殿下的脈案,對老朽并無大用。”

張太醫看面前不過是個剛戴冠的少年,心中本來就有了輕視之心,加上厲王上上下下都對他的話言聽計從,怕是厲王相信他比相信自己還要多些。

什麽都不懂,還在不懂裝懂。

“這位小友,不是老朽我說你,這府上上上下下白布遮口是你安排的吧,這天氣悶熱,容易煩渴引飲,體熱自汗,中暑了那可就不好了。”

殊曲迎如今并不想和他争辯這個,只是點頭稱是。

厲王忽然吩咐道:“姜力,把張太醫帶到疫病所去,什麽時候學會看病了,再回來與本王診治。”

一個小花就将他們吓成了這般模樣,若是張太醫見到疫病所的那些病人,不知道是否還能說出這樣的話,是否還有閑心教育沐執筆。

張太醫走後,更沒人發聲了。殊曲迎将方才張太醫遞回來的病例打開,看了看時辰,打破了寧靜:“王爺,讓下官看看您的患處。”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這時候還真的不要命的敢往前沖。

厲王将頭轉向殊曲迎的方向,看着前幾日将自己視為洪水猛獸的人,如今卻敢在此時說話,當真不知是誰給的膽子。

殊曲迎只覺得一陣寒風,然後他掌中一空,這幾天認真寫的病案冊子擦着他的耳邊直直的摔在了空中,一張一張被殊曲迎細心寫的病案,洋洋灑灑的在空中飛舞,又悄然無息的落下。

殊曲迎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彎腰去撿地上掉着的病案。

他這樣的面無表情徹底惹怒了厲王:“滾出去。”

周圍人全部退下,只剩下殊曲迎一個人蹲在地上,他沒想到病案會被如此的對待,粘的并不牢固,被厲王這麽一摔,又被他這樣一撿,像是開在他臂彎之間的一朵肆意盛放的白色花朵。

殊曲迎将病案放到桌子上,仿佛沒有聽到厲王的發怒一般走上前來。

平日裏只要厲王一個眼神就能把他吓得腿軟,但是這次他卻覺得面前的人很無助。

指節分明的手指輕輕貼上厲王蓋着的薄被,往下拉了不到兩寸,那一片深褐色的腐肉就出現在殊曲迎的面前。

有了心理準備,殊曲迎并沒有表現出多驚訝的樣子,他只是皺着眉頭:“怎麽這麽快。”

回想起當日小花病發時候的恐怖形狀,他不敢問厲王獨自承受了什麽。

“放肆。”厲王面無表情看着他,仿佛殊曲迎剛才看到色令內荏的他是錯覺:“誰給你這麽大膽子。”

“下官放肆了。”

厲王只看到面前那個小執筆,在說完這句話之後,竟然垂眼不去看他,還敢伸出手來去探他的額頭,悶熱的秋日中,獨有他那一雙皓白的手冰涼,仿佛是浸着水的帕子,卻又幹幹燥燥,沒有令人不适的黏膩感覺。

他擡眼只看到了修長的一截脖頸,垂下的眼睫在下眼上映上了一層蒙蒙的暗影,他的睫毛倒是長……

就在他仔細端詳殊曲迎的時候,那張淡粉的雙唇忽然離自己越來越近?

厲王整個身體都緊繃了,如臨大敵一般,額頭上的那只手也被主人撤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殊曲迎圓潤的額頭,他挺立的鼻尖貼在自己的鼻子上面,一呼一吸之間,溫熱的氣息在兩人貼緊的面龐中徘徊。

方才他未曾仔細一觀的薄唇,貼在自己的嘴角邊……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竟然仿佛抑制住了自己身上那股腐爛的味道。

厲王愣了一下神,還沒做出反應,忽然感覺自己身上一輕。方才那一股清清淡淡的味道也随之遠去。

“你當真以為本王的病氣不會過到你身上去?!”

“顧不得這麽多了,您有些發熱。”他的額頭熱的燙手,擱一般人早就燒迷糊了,哪能這樣意志力讓自己時刻保持清醒。

“你也滾出去。”

“王爺不必擔心傳染到我身上,若是傳染,我早就在小花那處感染了。輪不到您這一波……”來的太醫又不抗事,外面也遲遲沒有醫師應征,難道真的生死有命?

殊曲迎眼前忽然出現一柄匕首,或許他對這玩意有心裏陰影,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口,感覺胸口的肉肉都好好的呆着,沒有平白破了一個窟窿,倒也放下心來。

“不過是腐肉,本王當初在外打仗之時傷口也發膿潰爛過,你給本王将腐肉都刮了。”

“怎麽了?不敢麽?有膽子忤逆本王,沒膽子握匕首麽?”見殊曲迎遲遲沒有動靜,他反而不慌不忙的諷刺起來。

“嘶!!!!”

厲王下一句話還沒說,只感覺自己傷口潰爛之處火辣辣的疼,仿佛有人點着火把在灼燒一般,他低下頭,看到殊曲迎正用一張帕子抵在自己傷口潰爛處,另一只手竟然——拎着一支酒壺??

感覺到厲王射着火光一樣的眼神,他迎了上去:“消消毒之後在割。”

你這個刁民!絕對是想要害本王。

似乎怕他反應過來,那傷口處的灼熱還沒過去,只覺得冰涼的刀鋒快速的貼着皮肉過了一圈,那帕子上多了一灘軟爛的腐肉。

在翻找出金瘡藥厚厚的敷了一層上去。

這一切做完,也不過是兩炷香的時間。殊曲迎這番舉動倒是讓厲王有些刮目相看,正準備誇獎幾句的時候,殊曲迎挂着一張慘白的小臉:“下官将這肮髒之物扔了。”

也不等厲王允許,他快步的走出房門:“嘔”

躺在床上的厲王也不覺得疼了,搖搖頭,心說他畢竟還是個小少爺。

這兩日傷口都恢複的不錯,也沒有在複發,但是在第三日殊曲迎再進去厲王卧房的時候,只看見一片狼藉。

狼藉之中站着一個身着中衣渾身滴血之人,他的腳下有一灘已經腐朽的肉,濃郁的血腥氣之中,摻雜着人之将死的腐朽之氣。

縱使如此,也不見他的背影有任何的彎曲,他如同在血水裏面洗了一遍,面上的汗珠從他的臉頰滑落,隐如脖間那個瘆人的傷口處。

看見了殊曲迎,他仿佛是時刻要将人拖入地獄的勾魂使者:“滾。”

他才将所有的疙瘩給他割下來,又哪裏來的腐肉?

只能是因為一個原因:“複發了?”

回答他的,是一記将他劈出房門的掌風。

身旁的随從想要攙殊曲迎起來,忽然看見卧房內持劍而立渾身浴血的厲王,直接癱倒在地,渾身發抖:

“瘋了,瘋了!厲王瘋了……”

厲王朝着他們的方向逼近,雙目通紅,手中的佩劍發着飲血的光芒。

“厲王殿下還記得當初和下官說的話麽?”

“您說:‘若是本王連區區疼痛都忍不住,你大可來殺了我。’”厲王從他平靜的雙眸出看到了自己癫狂的倒影。

“您的意思是讓下官現在動手麽?”他語調中分明沒有任何多餘的起伏,可厲王卻從中讀出了嘲諷。

他在嘲諷自己,他在笑話自己當日說的那些不過都是風涼話,等這樣的遭遇落到自身上時候,表現的還不如一個小姑娘。

“本王就是死了,你也要和本王一同死。”厲王雙手掐住殊曲迎的脖頸,不留力的收緊。

殊曲迎感覺到自己肺部的空氣被抽緊,他忍不住的想要去掰厲王的指頭……

就在他以為自己又要副本重開的時候,一個聲音由遠到近:

“有法子了!有法子了!張太醫說有辦法治厲王的疫病了!!”

作者有話說:

寫了這麽多,忽然好奇,有……壓厲王股的麽??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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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謝 2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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