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03章
分化中心的意外，瞬間得到控制。
咻咻。
一道幹練的身影，單手抓着繩索，從中心圓頂飛落而下。
啪嗒。
黑色軍靴落在半幹的一灘血裏，修長筆直的雙腿，野性的水蛇腰，資本不俗的胸圍，以及一雙狩獵味十足的金色豎瞳。
聯邦軍部的墨綠色野戰服穿在她身上，硬是将五官的豔麗壓了下去，只剩高冷的飒爽。
她四下一掃，視線落在姜喬身上。
姜喬手腳發軟，一時沒從地上爬起來。
噠，噠，噠。
黑色軍靴在她面前站定，一彎腰一伸手，像拎小雞仔般就把人提了起來。
姜喬擡頭，接着黑眸彎了彎：“曼曼。”
姜清曼面無表情，俯視身高只到自己肩膀的姜喬，抿着唇沒說話。
姜喬搖晃了幾下，連忙抓着姜清曼的胳膊站穩。
她一身都沾染了血，面色蒼白，狼狽得很。
“太吓人了，”姜喬心有餘悸，“你來的太及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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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清曼默默擡了擡小臂，讓姜喬可以靠的更穩一點。
她皺眉：“為什麽不用返祖能力自衛？”
姜喬瞥她一眼，避而不答：“叫姐姐。”
姜清曼眉頭皺的更緊了：“你只比我早十分鐘出生。”
姜喬眉尾微挑：“那也是你姐姐。”
姜清曼沒說話了，只很明顯的上下睨了眼姜喬的身高。
足足矮了一個腦袋的姜喬：“……”
“抱歉，”虛弱的聲音傳來，圓眼貓頭鷹踩了踩爪子，“我翅膀斷了，能先幫我找個醫生嗎？”
姜清曼點頭：“教授稍等。”
她在光腦上點了幾下，豎起兩指朝中心圓頂招了招。
不大一會，同樣野戰服的四人特遣隊，扣着繩索嗖嗖滑下來。
三人直接去破門，另一人卻直接往森蚺邊去。
待認真檢查了森蚺七寸的金屬環後，那人朝姜清曼比了個大拇指。
姜清曼吐出兩個字：“善後。”
那人點頭，擡手甩給姜清曼一管幽藍色的針劑。
姜喬就見，姜清曼動作熟料的撩開衣領，直接往脖子上紮。
白皙的脖頸，扣着一圈小指寬的金屬環，那環的模樣分明和森蚺七寸的一模一樣。
姜清曼似乎早習以為常，冰冷的針劑打進血管裏，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察覺到姜喬的目光，她飛快将領子重新扣好。
但姜喬還是注意到，金屬環以下的皮膚，盡是駭人的橄榄綠鱗被。
十分，非人！
——“沒有原始種植物，每個人都在加速畸變，無人例外。”
不期然的，姜喬想起這話。
姜清曼掃了她一眼：“走了。”
她一根手指頭勾住姜喬袖口，把人往外面帶。
姜喬連忙抱緊小花盆：“去哪？”
姜清曼言簡意赅：“清理，做二次深度分化測試。”
分化中心的大門破開了，陽光如流水投射進來。
醫療隊，救援隊，清障隊等等，一應隊伍有條不紊的魚貫而入，展開救治和清理工作。
半個小時後，姜喬抱着小花盆，重新站在馬修研究員面前。
馬修推了推眼鏡：“那個，二次深度測試有點麻煩……”
姜清曼冷冰冰問：“我不需要理由，能做還是不能做？”
馬修瑟縮了下，仿佛遇見天敵般，忌憚的往邊上挪了挪。
他飛快回道：“能做能做，不過要去B區做。”
“那條畸變森蚺破壞力太大，中心主體的設備砸壞了，只有隔壁B區還有一臺設備能用。”
聞言，姜清曼雷厲風行，擡腳就往安全通道走去。
姜喬看看姜清曼，又看了看馬修。
她狐疑：“你在怕曼曼？”
馬修擦眼鏡嘀咕：“她的返祖精神一外化，可比森蚺恐怖……”
姜喬好奇了：“曼曼是什麽返祖？”
那些橄榄綠的細密鱗被，看不出來是什麽種族。
馬修像是想起什麽恐怖的東西，硬生生打了個冷擺。
他什麽都不敢說，匆匆跟了上去。
姜喬作罷，索性不問了。
她抱着小花盆走在後面，看着走路帶風的姜清曼，陷入了這輩子的回憶裏。
姜家這一代，姜喬有十位兄弟姐妹，但她從前身體不好，常年在營養艙沉睡。
兄妹十人，也就姜清曼偶爾會來看她，雖然多數時候都冷着個臉，不愛說話。
但多年下來，她和對方算是最熟的了。
其他兄妹，她只聽過名字，個別連面都沒見過。
聯邦首都星姜家，以子嗣繁多而出名。
……
“前面就是B區了。”
馬修研究員的聲音傳來，他含糊着說：“B區亂的很，設備在負三十層……”
姜喬回過神來，回頭看了眼，發現整個分化中心呈“H”造型，中間以安全通道銜接。
她還沒明白馬修說的亂，一踏進B區，迎面一燃0燒0瓶就砸過來。
姜清曼金色的眼瞳一眯，長腿一擡一踹。
燃0燒0瓶原路返回。
嘭！
瓶子撞上防護網，猛然炸裂，火光四濺。
“啊啊啊啊燙燙燙！”
“卧木曹！”
“哪個混蛋幹的？”
……
嘈雜吵鬧夾雜尖叫聲，響成一片。
姜喬放眼看去，只見B區像個開闊的足球場，十米高的防護網，将場地圈成一塊塊的“牢房”，只留下暢通的行走通道。
無數表情或麻木或憤恨的人，被關在網裏，如同等待審判的囚犯。
燃0燒0瓶也不知是誰投擲的。
姜清曼面無表情：“聯邦公約第三千四百零一條，公民公然襲擊軍人，處三年刑期并五百萬信用點罰款。”
赤金潋滟的豎瞳微微擴張，姜喬就聽她說出下一句話。
姜清曼：“對分化失敗的星際瑕疵人襲軍，我有權當場擊斃。”
話音落下，滿場死寂。
姜清曼威懾完畢，側頭對姜喬低聲說：“跟緊。”
頓了頓，她又補充：“別離我太遠。”
姜喬小步貼近，一手抱着花盆，一手拉住了她的野戰服腰帶。
至于馬修，一開始就緊跟着。
噠噠噠。
軍靴踩過地面，在B區有節奏的回蕩。
防護網裏的每個人都看着他們，一直目送三人走進懸浮梯。
梯門阻斷了視線，姜喬才問：“什麽是瑕疵人？”
她看那些人，也和正常人毫無區別。
姜清曼看她一眼：“分化失敗，基因不能返祖的人類，就是瑕疵人。”
全聯邦各個分化中心，每天都會體檢出瑕疵人。
姜喬心頭一跳：“分化失敗就是瑕疵人……”
馬修接口：“當然，瑕疵人就是聯邦最底層，不能為社會創造價值，反而還要消耗資源。”
他看向姜喬笑起來：“他們有個稱呼。”
姜喬怔了：“什麽？”
“星、際，”馬修笑的越發嘲弄，“人、豬。”
星際人豬！
姜喬睜不贊同的皺眉，但沒法說什麽。
姜清曼見她臉色不好，幹巴巴寬慰說：“不用擔心，姜家就沒有不能返祖的基因。”
姜喬搖頭：“聯邦會怎麽處理瑕疵人？”
姜清曼：“五年勞役，統一分配到邊緣星域開荒采礦。”
“有些家族，為了保全顏面，會在勞役上加諸流放。”
更多的，姜清曼沒說了。
姜喬沒問了，但經歷過浩劫的火種，她豈會不知，勞役和流放的意思。
五年勞役是去送死，但有一線回來的希望。
可流放，那就是有去無回。
“叮”懸浮梯停止，負三十層到了。
這裏有精密的設備，專業的研究人員，說是體檢測試，倒不如說更像研究室。
馬修熟門熟路，打開設備權限，親自給姜喬深度測試。
采血、毛發、光磁共振……
兩個小時後，終于輪到最後一項測試。
馬修：“測完這個，就能從你的血脈定位種族，可以從聯邦數據庫裏，推演出種族天賦。”
“以及，确定你的返祖值，确定你的返祖等級強弱。”
姜喬按照指示，将右手放到金屬圓盤上。
片刻後，機械音播報。
“姓名：姜喬。”
“返祖血脈：古帝王血脈。”
“返祖種族：？？？。”
“種族天賦：？？？。”
“返祖值：0%。”
……
馬修瞪大了眼睛：“怎麽可能？一定是設備壞了，聯邦就沒有只返祖血脈，但數值為0的分化！”
而且，種族和天賦竟然還是問號。
離譜！
姜清曼單手拍圓盤上：“測我的。”
十秒鐘都不到——
“姓名：姜清曼。”
“返祖血脈：蝰蛇血脈。”
“返祖種族：白尾蛇（烙鐵頭蛇）。”
“種族天賦：絞殺、毒液、王蛇威懾。”
“返祖值：88%。”
……
一只迷你Q版的小蛇虛影，出現在姜清曼肩頭。
橄榄綠和草綠相間的花紋，三角形的頭，圓乎乎的金色眼睛，它朝着姜喬翹起尾巴小尖尖，比了個心。
姜喬睜大了眼睛：“這是曼曼的返祖？精神外化的模樣？”
姜清曼含糊的應了一聲。
姜喬有點子激動：“這是烙鐵頭啊烙鐵頭，它好可愛！”
姜清曼鄭重聲明：“不可愛。”
馬修小聲吐槽：“烙鐵頭王蛇，可怕還差不多……”
姜喬嘴角上翹，湊近去看：“整個藍星，烙鐵頭蛇只在一個地方生活，它被當地人稱為小青龍。”
這些久遠的信息，姜清曼并不清楚：“什麽地方？”
姜喬戳小胖蛇肚肚：“華……”
倏地，她噤聲不說了。
姜清曼就見她生硬轉身，重新把手放設備上：“測試。”
馬修測第三次，這一次他眼不眨的盯着數據。
半分鐘後，機械音第三次播報。
“姓名：姜喬。”
“返祖血脈：古帝王血脈。”
“返祖種族：？？？。”
“種族天賦：？？？。”
“返祖值：0%。”
……
測試結果和第一次毫無區別。
一時間，整個的負三十層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向面容蒼白的少女。
她垂眸，長卷濃密的睫羽投下一抹暗影，神色不明。
姜清曼盯着“返祖值0%”幾個字，眉頭皺的死死的。
馬修踟蹰不定：“如果對數據無異議，我就提交了。”
姜清曼：“再次一次。”
姜喬：“無異議。”
兩人同時開口，意思卻南轅北轍。
馬修遵從姜喬的意見，果斷點了提交。
下一刻，機械音通報分化結果。
機械音：“體檢者姜喬，返祖值0%，此次分化失敗，歸類星際瑕疵人種……”
星際瑕疵人，星際人豬，聯邦最底層的存在。
要服勞役，或被流放……
馬修惋惜：“姜喬你的情況特殊，返祖值0%，但是分化出了最強帝王血脈。”
“你可以跟返祖工會申請，轉為特殊返祖者……”
說到這裏，馬修接連搖頭：“不太可能，返祖值0%，這就是分化失敗的标準。”
他打開光屏：“最強的血脈，最廢的種族，數據庫沒匹配出種族，你手動篩選吧。”
二十七寸的光屏上，密密麻麻羅列着上千種族名稱。
馬修：“聯邦種族數以千計，從藍星古人類到各種動物，都能在這裏找到。”
聽聞這話，姜喬劃掉動物返祖，直接拉到古人類篇。
一眼，她就看到了熟悉的影像。
五官輪廓深刻的白種人，能歌善舞的黑種人，以及她最親切的黃種人。
姜喬看都不看其他色人種，急切的在黃種人裏翻找起來。
五分鐘後。
“為什麽沒有？”姜喬看完一遍，擡頭問馬修。
馬修篤定：“不可能沒有，兩百年前聯邦就收錄完了藍星時期的所有物種。”
姜喬不死心，又接連看了不下十遍。
甚至，她在數據庫裏看到了華夏隔壁的金烏倭族。
但就是沒有華夏！
——“沒有人人都會種田的種族。”
德魯伊教授的回答，再次在姜喬耳邊響起。
心裏那股不安，發酵膨脹，擠壓着五髒六腑，再嘭的炸裂，炸的姜喬腦子嗡嗡響。
姜清曼及時伸手一扶：“種族叫什麽，我幫你找。”
姜喬臉白的吓人，瞳眸卻黑的無比幽深。
此時此刻，她不敢去想，為什麽偌大的星際，會沒有華夏族。
她更不敢想，星火計劃裏，老師和其他火種都去哪了。
她只用力抓着姜清曼的小臂支撐：“如果，确實是沒有收錄的種族，這種情況怎麽處理？”
馬修推眼鏡：“有兩種處理，一是在藍星歷史記錄裏找到存在證據了；二是返祖第一人，手動填寫資料，審核通過就能補錄。”
忽的，姜喬又有了力氣。
華夏文明承載千年萬年，有着璀璨的過去，歷史裏不可能沒有蹤跡。
她一拍桌子：“給我藍星歷史資料。”
她分分鐘就能找到！
馬修打開聯邦藍星歷史庫權限，供姜喬檢索。
細白食指，在光屏上滑動飛快。
從藍星起源到人類誕生，從人類部落到皇權社會，從工業革命到信息時代。
從通訊航天到……
2099年的太陽風暴！
姜喬呼吸凝滞，指尖顫抖，臉色尤為難看。
沒有！
一直到浩劫來臨，人類進化進入星際元年，都沒有半點華夏存在的痕跡！
當翻到最後，光屏投射出藍星的全息立體影像。
姜喬看着這顆水藍色的星球，看着熟悉的山川河流。
她已經冷靜下來了。
“這裏，”她指着“雄雞”模樣的陸地版圖問，“歷史上是什麽地方？”
馬修看了眼：“沼澤，古人類無法居住的沼澤。”
姜喬難以置信。
她僵硬轉頭，看向姜清曼求證。
幽黑的眼瞳，圓圓的濕漉漉的，帶着姜清曼看不懂的情緒，像只正難過的漂亮垂耳兔。
她道：“确實是沼澤，後來地殼運動，形成了山脈河流，不過還是不适合古人類居住。”
“所以，是片廢棄陸地。”
“不對！”姜喬很大聲的反駁，“你們說的都不對！”
她低着頭，垂順的黑發滑落，遮掩了側臉，叫人看不清表情。
但周身氣息陰郁，厚重的像凝結的堅冰。
姜清曼金眸沉了，想了想她捏起肩上的小胖蛇，正要遞過去哄人。
“呵，”一聲冰冷的低笑，姜喬擡起頭來，咬牙切齒，“颠倒黑白，指鹿為馬。”
好手段！
她一雙黑瞳亮若焰火，熱烈的似生命在燃燒。
可白到幾乎透明的臉上，卻盡是冷若冰霜的憤怒。
極致的矛盾，同時出現在她眉目間。
那一瞬間，姜清曼想起了火爐裏的釉瓷。
高溫煅燒，烈焰淬煉，方浴火綻放光華，奪目的叫人移不開視線。
“拿申請來。”她目光堅毅，顯然是心裏有了決定。
馬修點出申請插件，小聲提醒：“需要返祖工會會長審批，可能會……”
姜清曼金眸幽深的看他一眼。
馬修一滞，默默将“不通過”三字咽回去。
機械音開始提問：“返祖種族第一問，您的血脈來源？”
姜喬面無表情的答：“神農氏炎帝，人文初祖黃帝，我是……”
她不自覺挺直了背脊，擡起下巴：“炎黃子孫。”
馬修一個激靈，立刻做備份記錄。
雖然沒聽說過，但一聽名字就很牛逼的樣子！
機械音：“您的種族天賦是什麽？”
姜喬沉吟片刻：“美食。”
咔。
馬修掰斷電子筆，一臉痛心疾首。
這麽牛逼的帝王祖宗傳下來的血脈基因，你們不去開疆辟土、統一全世界，居然把天賦浪費在美食上？！
認真的嗎認真的嗎？
機械音：“炎黃子孫的血脈種族叫什麽？”
姜喬深呼吸，閉眼又睜眼。
她想的很清楚了，能把華夏千年歷史抹的一幹二淨，這裏面要說沒陰謀，狗都不信。
她也不信，全聯邦上百顆星球領域，除她之外再無華夏同胞。
當下，在最後一棵原始種植物死亡的今天，在全人類加劇畸變的時期……
姜喬勾起唇角，臉上露出了一抹淺笑。
她會帶着華夏的血脈，重新紮根土地，讓火種再次燎原。
于是，姜喬粉唇輕啓，吐出那厚重勝山岳的兩個字。
——“華夏。”
——“我的種族，叫華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