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瘋子

第10章 瘋子

這一天下午結束,一群少爺小姐還沒玩夠,又嚷嚷着想吃戚環烤的串。

于是游完泳各自修整過之後,八點過林北生又去到小酒館,在楓楊樹下幫忙搭烤架生火。

“你今天不是忙一天了?要不回去休息呗,我待會兒給你送點串來。”戚環沖他說道。

“戚姐這話說的,我可要當真了啊。”林北生雖然這麽說,但手上動作沒停,“再來點孜然。”

“林子初中那會兒白天上學晚上還要喊我翻牆出去釣龍蝦,連着一周我都要癱瘓了他還精神抖擻去打球呢,就擱游泳池邊上坐一下午哪能累的着他。”耿旭在一旁插科打诨,“戚姐不如多關心關心我,我是一朵嬌花。”

“得,那我還得注意別來陣風把你給吹跑了。”戚環好笑道,“當年釣龍蝦的時候你怎麽沒讓林子踹溝裏呢。”

林北生聽了也樂:“這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還拿出來聊呢。”

“而且你怎麽知道我沒把他踹溝裏。”注意到戚環望過來的視線後,林北生揚揚下巴,豎起四根手指,“四次。”

耿旭跳起來拍了下他腦袋:“你還怪驕傲的?!”

槐安灣處在城鄉接合部,向下望有河流,擡頭看有疏星,吃完晚飯的鄰居沖着熱鬧過來,捎上自己的黃瓜西瓜送給這些小年輕,聊上兩句便回到楓楊樹下,搖着蒲扇聽蟲聲響。

耿旭又氣又挺樂呵的,跟着向戚環接林北生的老底。

林北生就由他講,準備把手裏烤好的串送過去,偏頭時臉上的笑都還沒消失,擡眼的第一眼便望見了周青先。

林北生一頓,耿旭這時插話:“哦對,林子也不是坐了一下午,也下了次水的。”

“有個人一直在跳水,中途腿抽筋了,還是林子去得及時。”耿旭話題跑出去老遠,這時候忽然拐回來,沒太在意地評了一句,“感覺那人挺瘋的。”

“有點吧。”林北生便跟着随口接了一句,之後便端着食物去了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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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成山的烤串眨眼的功夫就給其他人拿得差不多了,就剩下有點瘋的那位一直坐在桌子最邊角的位置,一動不動。

連着好幾次都是這樣,于是林北生之後上串時提前握了一把,送完盤子特地繞過去遞給了周青先,和他搭了兩句話:“坐這麽遠,拿得到串嗎?”

周青先沒接,散漫地掃了他一眼,答非所問道:“你也沒吃東西。”

林北生樂了:“我就在串兒旁邊站着,還用得着你操心不成。”

他一邊說着,一邊用紙巾把烤串底部都包好,防止油蹭到手上,這才硬塞在周青先手裏。

他在這兒站久了,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他倆,正好瞧見這一幕。

“哎呀,林哥真貼心啊。”有人便調笑道,“你怎麽會是個beta呢,要是個alpha我都準備追你了。”

餘下的人便拖着聲音起哄,林北生知道這群人酒喝得差不多了說話沒過腦子,便也都沒往心裏去。

倒是周青先聽了這話,不動聲色地眨了下眼睛。

方才說話的女生和別人怼了兩句之後,又把話題轉到林北生身上,感嘆道:“林哥多好啊,看那背影上就寫了可靠倆字兒。”

“得,我今晚回去就連夜縫個绶帶穿背上。”林北生便也同他們插科打诨,“左邊寫誠實靠譜,右邊寫服務人民。”

一桌人便都笑作一團,其中一個喝大的顯眼包便開始出馊主意:“今天多虧了林哥救了小周總呢,這不得讓周總敬一個?”

林北生一愣,低頭和周青先的視線撞在一起。

周青先似乎是不意外這樣的展開,他總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無論什麽時候望向他,總是眼睛彎彎、翹着唇角。

但即便如此,林北生卻還是下意識地認為他并不好相處。

他聽了那位顯眼包的話,很配合地端起杯,彎彎唇笑起來,聲音像被海水沖沒的沙,柔軟得很舒适:“那,我這杯敬林哥。”

林北生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随後輕笑一聲,用牙咬開一瓶烏蘇,和周青先碰完,又轉來朝向整桌:“那我就借花獻佛,吹一瓶給各位助助興吧。”

他在整桌的歡呼聲中吹完一瓶,轉過背時用餘光掃過周青先。

他放下酒杯,臉上還挂着很淡的笑,在桌子的最邊角,只是注視着別人的熱鬧。

林北生平常也會坐這個位置,能觀察到桌上整桌人,也能随時留意到廚上的動向,好随時敬酒吆喝制造氣氛,也好随時下桌拿煙送菜幫忙雜事。

林北生今晚第一眼看到周青先的原因也是如此,他常年來習慣于坐這一角,視線總是下意識往那個方向望去。

他這樣選擇是因為時常要照顧很多人,那周青先呢?

暖燈将今晚劃分了兩個區域,楓楊樹下是其樂融融的林北生與他的鄰居,小酒館前是興高采烈的纨绔子弟。

周青先在二者之間,哪裏都融不進去,他坐在那個位置,安靜地吹着風,稍不注意就能融進夜色裏去。

于是林北生更正念頭,他想,周青先多半也不是不好相處。

他更多的應該是冷漠,對人也好事也好,有種刻薄到極致的淡然,好像什麽都走不到他心裏去,他什麽都不關心。

林北生收回目光,想起今天對方在泳池裏不要命的行為,又覺得他應該是瘋狂多一點。

這應該是個有點孤單的瘋子吧。他在心裏默道。

而現在,這個瘋子的手還卡在林北生的脖子上。

周青先的力氣再怎麽說也大不過林北生,他稍一用力便能掰住他的手腕掙脫開來。

于是林北生拉開周青先的手,任由自己脖子上被留下兩個通紅的指印,像被蛇攀援過的痕跡。

他目光灼灼,緊緊地盯着周青先,忽然露出一個嘲諷無比的笑:“重新開始?”

他用手指挑起周青先肩上的紅繩:“用這個嗎?”

“有什麽問題?”周青先用餘光掃過去,語氣坦然,“我們本就是這樣開始的。”

“這就是你所謂的情侶關系?”林北生嗤笑一聲,“那我們又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呢?”

周青先沒動靜了,他的嘴角一點一點降下去,他眼裏最後一絲笑意也消失了,只是固執地望着林北生瞧。

他漏洞百出,連任何細節都編造不出來,被戳穿後連一句謊話都說不出口。

在沉默之後,給出的回應只有幼稚地重複:“我們就是在一起——”

林北生厭煩了,擡手捏住了他的臉,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語。

“你少自欺欺人了。”他面無表情,聲音冰冷,“我們只是玩玩,炮友而已,能認真到哪裏去,有任何感情我都覺得可笑。”

“這些話不是你親口說的嗎?”林北生反問,“你才是,到底在裝什麽啊?”

周青先的心髒狠狠地抽動一下。

他想要解釋,可是卻張不了口。

林北生指腹上的繭磨得他雙頰很痛,勁大到好像要将他的顴骨都捏碎。

林北生好像不只是要堵住他的話,更像要掐斷他的呼吸。

林北生眼裏其他情緒都消散了,他不覺得憤怒也不覺得可笑,只剩下對周青先的、深深的厭倦。

周青先覺得他根本沒辦法在林北生這樣的視線裏堅持一秒。

于是他阖上眼,任由自己的幻想被林北生掐滅。

“你以前怎麽捉弄我,以後又想拿什麽取笑我,我都無所謂。”他聽見林北生這麽說。

我沒有,我從來沒想過捉弄你。

“我不關心你穿成這樣有什麽意圖。”

我只是想留住你。

“我也不在乎你回這裏幹什麽。”

我想見見你。

“你花大手筆給槐安灣補助,如果是想和我上床,行,我答應你。”

……我想和你道歉,但是不知道從哪裏開始。

林北生每說一句,周青先的眼睫便顫動一分。

真是奇怪,明明今晚林北生也沒說很過分的話,甚至都是周青先預想過的內容,可周青先依然感覺十分受傷。

綿密的酸脹感從心口迸散,他覺得四肢好痛,心跳的聲音都好吵。

林北生的每一句話都能将他刺穿,他感覺自己快要死掉,像一株被烈日灼燒的植物,蜷縮着枝幹奔赴死亡。

熟悉的,痛苦、痛苦、痛苦、痛苦。

“但你膽敢再碰我家人一次。”在這天的最後,周青先聽見林北生這麽說。

“——我絕對、絕對饒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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