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另一個兒子

第35章 另一個兒子

自這之後有近一月的時間林北生都沒有見到周青先。

事發現場被耿旭和戚環幫着清理了,貨車司機并不擔責,具體賠償由雙方私下決定,周淮在當晚便轉進了市裏最好的醫院,等這場雨停住時,已經很少人在讨論這件事了。

天氣逐漸涼了下來。

林北生在第二日時便想與周青先發消息,點開聊天框裏還留着幹巴巴的一句“好點沒有”,是周青先喝酒那晚他想之又想最後還是溺死在對話框裏的內容。

林北生把這行話删了,敲敲打打換成一句:怎麽樣了。

周青先将近第三日淩晨時才回:沒有死,也沒有意識了。

林北生本來是想關心周青先的,被他理解成在問周淮的情況,林北生眼神暗了暗,并沒有想象中的快意,也不動任何恻隐之心,就是摻和着煩躁的茫然。

最後兩人的對話便尴尬停在這裏,林北生略微走了會神,最後什麽都沒回,将手機胡亂塞回包裏。

周青先便比他要慌張很多,木讷地盯着這一條消息,手機熄滅又被他迅速地滑亮,卻沒敢做任何多餘的動作。

他這幾天根本不敢讓自己停下來,即使在這樣夜半三更也不敢讓大腦休息,一些糟糕又極端的念頭總是會源源不斷地冒出來,趴在夜晚黑色的窗沿悄悄看他,最後随着林北生的聲訊來到身邊。

周青先恐慌極了,他已經勒令陳森一字不落地複述周淮對林北生說的內容,越聽卻越覺心驚。

他會怎麽想呢?

周青先在驟然升起的無力感中,慌張地想到。

他會想起以前的事情嗎?他會因為想逃離這些回憶離開我嗎?他真的會等我嗎?他會不會生氣?他知道不是我讓周淮逃出去的嗎?我有好好向他解釋了嗎?他會遷怒我嗎?他知道我以前的事情嗎?他會怎麽想我?他恨我嗎?

他好似被無形的手按進海裏,這些念頭就像小氣泡一樣順着耳道鼻腔侵入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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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先感到窒息,覺得異常痛苦,腦裏的念白不斷換着聲音,有時候是自己的,有時候是周淮的,有時是林北生的,如同增生細胞一般占據所有思緒。

到最後,周青先聽到自己搖晃的聲音在問——他恨我嗎?

頭腦脹到極端時傳來嗡的一聲,周青先的頭疼得快要炸開。

他下意識地扶住太陽穴,伴随着尖銳的耳鳴聲,周青先不受控地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

五年前與林北生第一次做完的夜晚,也是下着很大的雨。

周青先恹恹的,林北生的技術他挑來全是毛病,他因為個人原因含屈做零,心情實在是不算好,臭着臉把林北生趕走了。

下着這麽大的雨,林北生也不惱,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并撐着門板與他說了句晚安。

周青先完全不見他平日裏那副怡然自得的纨绔模樣,十分難得地把心裏的情緒搬到臉上,利落地把門給砸上了。

但即便如此,周青先後來還是又與林北生聯系了幾次。

這人和狗似的,學的一次比一次快,第一次來還找不到位置,第二次來就能磨得讓周青先腰發酸想尖叫,第五次來時,周青先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

他是一個綜合成績不好但進步很快的學生,每一次都多少能給周青先一點驚喜,所以周青先才一次次叫他,不厭其煩地教要在什麽時候接吻、什麽時候違背求饒的話往裏頂。

林北生在這些層面上,絕對說不上是合格的炮友,他有些煩人,在做愛途中也總是會有一些多餘的問題,比如“今天吃了什麽”、“今天開心嗎”、“有什麽好的事情發生嗎”。

最大的優點也就是随叫随到,風雨無阻,也很聽話,只要周青先告訴他閉嘴,他便能真的止住話頭,換成濕潤的眼神、纏綿的唇。

所以周青先有興致的時候便都叫他,那段時間幾乎天天都會見,來了便做愛,消遣完就趕人走。

林北生從來不會因周青先的任性舉動生氣,他只有一次做完沒走,坐在床邊好一會兒。

他那視線簡直可怕,專注又期盼的,像是在等着受關注的小狗。

周青先覺得毛骨悚然,問他幹什麽,他便笑了一聲,低下頭來,鼻尖就要蹭到周青先的耳背:“我可以給你發消息嗎?”

周青先覺得怪,但剛做完也提不起什麽勁,就拖長聲音答了句随便你。

林北生便又湊近了些,語氣竟然有些委屈:“可是我發消息你都沒有回過我。”

周青先懶得同他理,随口答了句:“手機沒電。”

于是林北生在床頭找到他的手機,給他把充電器插上了。

且這成了他此後來周青先這裏做的第一件事,找到手機、找到充電線、等着電充滿。

幾次過後周青先不耐煩了,當着他面連手機帶充電器一塊兒砸了,臉上挂着笑,嘴裏卻是冰冷的擠兌:“你是真把自己當誰了?一天閑事這麽多呢?”

林北生一愣,竟然這樣也還不生氣,笑一笑後便輕而易舉地把這頁翻了過去。

“你是不是不太喜歡用手機。”他聲音都還同往常一樣,“也是,當時你擱雨裏往我這塞紙條的時候我還在想呢,你是不是不太愛用電子設備。”

簡直是沒半點邏輯,周青先也不去解釋,暴躁地将他吞進去。

但他那時候的确很抗拒這部手機,電量只保持在百分之十,故意讓自己常年處于失聯的狀态。

自這之後林北生便沒主動幫他充過電,回想起來,這便是他察覺到端倪的開始。

但當時的周青先沒意識到,或者說是疲于去細想,他只覺得煩躁,就是因為林北生這種越界的行為,他那天才會接到周淮的電話。

手機屏幕上是一串冰冷的數字,已經累積到第十一個,自動切斷之後立即又響起第十二次。

林北生便指了指告訴他:“有人和你打電話哦。”

周青先掃了他一眼,很沒勁地說了一句:“你去洗你的澡。”

林北生便去了,周青先這才接通這通不斷騷擾他的電話,剛叫了一聲媽,對方便以尖酸的語氣開始罵他。

這是周淮一貫的作風,首先要對周青先進行一番批判,基本圍繞着他混亂的生活,脫軌的計劃和一無所成的人生,最後落腳在多出去和有用的人社交上面。

周青先聽了兩句覺得沒勁了,把手機往枕邊一扔,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看白熾燈,盯得久了,再閉眼眼前就會出現一團圓形的光斑。

這一過程比周淮陳詞濫調有趣多了,周青先饒有興趣地玩着這盞燈,重複幾次之後聽見周淮尖銳的聲音聽停了瞬,埋怨地講出一些別的事。

“你爸給他另一個兒子在銀鼎酒樓辦生日宴。”周淮捏着聲音說,“好風光啊,巴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他要讓他那大少爺進企業呢。”

“他是不把我當活人了嗎,到底有沒有想過外面的人要怎麽看我。”她咬牙切齒道,“一天天的沒個道理了,實在是太膈應了,我真的好想把他那張臉給撕爛。”

她的聲音不受控制地尖了起來:“不成體統!你和你爸都一個爛樣子,都是來惡心我的。”

周青先就又閉上了眼睛,終于不再做這個傷害自己眼睛的行為了,喊了一句林北生。

浴室裏的水聲停了,林北生探出個腦袋,新奇地問:“你剛在叫我嗎?”

“怎麽了?”他看周青先躺在床上沒動靜,便圍了條浴巾潦草出去,頭發上的水還沒幹,淅淅瀝瀝地落了一地。

周青先有點嫌,掃了一眼滿地的水漬,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頸項,言簡意赅:“咬。”

林北生站在原地沒動,不知道他怎麽了,上下打量了片刻,然後配合地答了聲哦,把他抱起來,虎牙很輕地磨了磨他側頸。

周青先朝另一側偏頭,按着他濕漉漉的腦袋往下:“用力。”

一陣遲鈍的痛感襲來,周青先眼皮都沒動一下,等着林北生咬完,手在對方頭發上停留久了些,掌心都混雜了一股濕潤的橘子味兒。

家裏什麽時候有這種味道的洗發水的,周青先在這一過程中走神,掃了一眼林北生成一小撮一小撮挺立的頭發,又想:

怎麽跟狗似的。

“你今晚也跟着過去,到點了會有司機在樓下等你。”周淮的聲音喋喋不休地從聽筒傳來,“你去看他都去辦了些什麽,都有誰去了,明天如實向我彙報。”

林北生便停下來,注視着周青先被咬得發腫的皮膚,低聲問:“誰在和你打電話?”

周青先把他推開,似笑非笑說:“還不長記性呢?沒你的事就少管。”

“哇,好兇。”林北生也不覺得尴尬,嬉皮笑臉地同他打岔,一邊伸手去薅他的腦袋,“小周總說話好傷人啊,我以為哥哥盯上了我的胸大肌呢,結果只是想利用我。”

周青先聽得頭皮發麻,身體向後仰想躲他:“你在說些什麽。”

林北生也察覺到他在躲了,但也不停,反而用雙手拖住了他的後腦勺往自己這邊帶,隔着淩亂的頭發,十分強硬地在他額心留下一吻。

還留的相當得響。

“我說,你路上小心點。”他笑嘻嘻地望着周青先,“有什麽事需要幫忙可以給我打電話。”

周青先氣急敗壞地把他趕走了。

周淮說的司機沒多久就到了,還是以前經常接送的劉叔,到了便在安靜地在別墅外等他。

周青先也不奇怪他為什麽會知道自己的位置,慢騰騰地換衣服下樓,坐上後座時卻下意識用指腹磨着指甲,心裏胡亂地想着,以後還是不要再找林北生了,他很不聽話,莫名其妙的舉動也太多了,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炮友。

而且他下次一定要好好兇兇他,他要告訴林北生他根本無權管他開不開心,也不應該毫無征兆地親他的額頭,這樣很不好。

他在悄悄在心裏把林北生這些不好的毛病都數落了一遍,等到了銀鼎酒樓才止住念頭。

一下電梯便能看到烏泱泱的人群,他的父親徐以凡在大廳中間,正笑盈盈地拍着他另一個兒子的背同別人社交,眉目之中都是抵不住的驕傲。

相比之下他的兒子便顯得要唯諾一些,想來也是沒怎麽出入過這些場合,就算背挺得多直,手部的細節和不敢與別人對視的神态還是會暴露他的心虛。

周青先在暗處端視他們,眉間都是冷的,眸裏如融雪一般沒有溫度。

片刻後他嗤笑一聲,将視線裏的厭惡藏好,理好衣擺換成一張完美無暇的笑臉,坦坦蕩蕩地向他們走近,親切地叫上一聲:“爸。”

徐以凡一怔,顯然是沒想到他會在這裏出現,眉頭皺緊一瞬,很快調整成責備的口吻,反倒是問到:“怎麽現在才到?”

他視線瞟到周青先頸側的痕跡,不悅道:“又是從哪裏鬼混完才過來的,這麽重要的事怎麽也不按時來,你心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爸爸。”

周青先挑眉,佩服于他倒打一耙的能力,啼笑一聲:“也是啊,這麽重要個事也沒等到您給我們邀請函,應該還是哥哥太重要了,爸爸給忙忘了吧。”

“您但凡要是早點通知我,我肯定早早地給好哥哥準備一件大禮,也把媽媽接過來一起道賀呀。”他微微側過頭,很欣慰地看見徐以凡的表情猙獰了一秒。

“來,我現在補上也行。”周青先便接着說,一邊大方地往外掏卡,“哥哥你想要什麽,有沒有看上新出的車或者市中心的房,你随便要,弟弟給你買。”

忽然被點名的哥哥身形一怔,視線很快地掃過周青先的臉,又垂到地面,話說得不太連貫:“我……這個……”

徐以凡見他那樣便有些窩火,拍着他的背讓他站直一些,咬牙切齒地告訴他:“小森過來和你弟弟說兩句話啊,你大方一點!”

哥哥被拍得渾身一抖,終于顫顫巍巍地擡頭,露出陳森那張蒼白慌張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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