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碼頭上,下工的楊五谷腰酸背痛,撐着腰去食堂吃飯。

“楊五谷,你今天扛了多少袋?”碼頭上的年輕會計端着飯菜坐在了楊五谷身邊。

“400袋。”楊五谷啃着大餅噎着了,立馬拿過會計的熱粥大口吞下。

“.………”年輕會計無語凝噎,“這碗粥一毛錢,賠我啊。”

“去你的,你錢多得沒地方花,還找我要錢,”楊五谷踹了會計一腳,“你手裏是什麽?”

“炒米糖餅。”

“分我一個,”楊五谷硬搶了一個揣在懷裏,“帶回去給我媳婦兒吃。”

會計恨不得拿碗砸他頭,“當老子的錢是浪打來的?”

“可不,你天天在碼頭拿着筆杆子記賬,老子一天扛幾百袋鹽巴也沒你工錢多,靠!”楊五谷羨慕嫉妒恨,“你那錢可不就是浪打來的。”

“偏見,偏見,我發現你對我們這些會計有偏見。”會計搖頭。

會計也是知青,所以和楊五谷這個老知青還能說上幾句話。

“想我當初就是被會計坑了,要不然也不會坐牢落得現在這個下場,”楊五谷又喝了口熱粥,“你小子真正說起來算不得會計,只不過就一個記賬的,我會的會計知識比你還多,。”

楊五谷坐牢那些日子狠補了會計知識,就是不想以後再跌倒在同一個地方。

“論學識,我比你高,要不是坐過牢的身份限制着我,我也不用扛袋子做苦力活。”楊五谷心中憋屈,還有些顯擺自己的學識。

年輕會計體會不了楊五谷的心情,嘴賤道:“只能怪你命不好,沒事,雖然工作上你贏不了我,但你好歹有媳婦兒有女兒,也算是扳倒我一回。你看我,人家好姑娘都看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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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會計又小聲問道:“我聽說你媳婦兒可漂亮了,是不是真的?”

“就那樣吧。”楊五谷臉上洋溢着嘚瑟的笑容。

“切。”會計羨慕嫉妒恨,他們公社這些個碼頭上的男人,就喜歡吹噓攀比工作,再不就是女人。

“你和你媳婦兒怎麽認識的?”會計想學學追女人的經驗。

“都是知青呗,一個大隊的,剛見面時我就聽她們幾個小姑娘正背後談論我們那群男知青,”楊五谷想起往事笑,“那些個女知青你也知道,剛下鄉嬌氣得很,我們男同志幫她們提行李打掃衛生,她們卻在背後議論我們。”

幾個女同志談論哪個男同志帥,說得頭頭是道笑嘻嘻的。

安青兒也在那笑,笑說有個男知青身上臭烘烘的,像是身上潑了大糞。其他女同志紛紛表示贊同,一時說話聲音忒大了。

身上臭烘烘的楊五谷正好路過,聽到後快步走過去扯着安青兒的辮子訓斥,“小爺我今天挑了幾十桶大糞,能不臭嗎?”

當時十幾歲的安青兒還是個傲氣又嬌氣的小姑娘,辮子被扯,疼得她嗷嗷叫,捏起拳頭就向楊五谷砸過去。身旁的幾個女同志也幫忙,于是楊五谷遭到了幾個小姑娘的圍攻。

被群起而攻之的楊五谷嘴裏念叨着‘好男不跟女頭’,狼狽地跑開,邊跑邊回頭沖安青兒揮拳頭,吓唬她。

看着他落荒而逃,幾個小姑娘指着他背影哈哈大笑。

就這樣倆人杠上了,經常見面吵架,或者在對方幹活的時候使絆子。倆人關系改變是因為一次小事故。

有次公社放水,各個大隊開閘,安青兒和幾個小姑娘勞動完赤着腳在淹沒了的橋面上踩水玩,也有小孩子和男知青們參加。

玩鬧得沒分寸了,挑中一個不會游泳且膽小的村民的孩子,一個大塊頭男知青摁着那孩子腦袋往水裏一下又一下,旁邊其他的男女知青都嘻嘻哈哈笑沒當回事,安青兒沒了笑容,覺得這樣不對,她去阻止可是大家玩得正嗨沒人搭理她。

就在那孩子被摁在水裏十幾秒感覺自己快要憋死時,挑着擔子路過的楊五谷猛地沖了過來對着那大塊頭男知青就是狠狠一腳踹了上去。大塊頭被打得往水裏栽去,楊五谷從橋面上往水裏跳下去,撈起那被捉弄的孩子。

那孩子抱着楊五谷就嚎啕大哭,被摁在水裏出不了氣的感覺太恐懼了。

衆人還在說楊五谷大驚小怪胳膊肘往外拐時,楊五谷把小孩送到岸邊,回來又和那爬上橋的大塊頭知青對罵打了起來。兩個人都是知青,且家世條件也不差,都牛氣哄哄的,打架的時候下了狠手。

當天晚上兩個男知青就被罰了,大晚上不能睡覺,得把塘邊一百多棵小樹給鋸了,且沒有工分。

沒有電鋸,只有手工鋸,楊五谷倒是不覺得這個懲罰辛苦,就是覺得大晚上的蚊子太煩人了,咬得他身上癢死了。

正當他癢得到處撓時,腳步聲響起,他回頭一看,是打着手電筒的安青兒。

安青兒點燃了一堆薄荷草驅散蚊蟲,又拿着大蒲扇跟在楊五谷身後轉。楊五谷在那鋸樹,安青兒就在他身邊給他用大蒲扇扇風,這樣蚊子就會被趕走大部分。

兩個死對頭很有默契地沒有說話,就是在那天,安青兒喜歡上了有點小善良的楊五谷,楊五谷也是在那個晚上喜歡上了這個替自己趕蚊蟲的姑娘。

聽完楊五谷的回憶,會計若有所思,“所以就是要做好事,這樣能吸引姑娘家注意。”

會計有了思路,感激地拍拍楊五谷,“改天我也在那些女同志面前做好事,這樣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媳婦兒了。”

楊五谷不屑,“你還是改改你不洗澡的陋習。”

楊五谷搬運東西的碼頭上,那些男人家家的一天到晚都是臭汗,可仍舊有男的不洗漱,髒得楊五谷晚上躺在簡陋的宿舍都受不了。

會計反駁,“我這就是男人味。”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活該娶不到媳婦兒,楊五谷鄙視地想,還是自己優秀所以才有媳婦。

與此同時,安青兒正準備關上門睡覺,天色暗了,也沒人買東西。

“安青兒,”賀隊長和蓮花走了進來,打斷安青兒關門的動作,“坐坐坐,找你有點事。”

安青兒便點燃根蠟燭把人迎進屋,笑道:“不好意思啊賀隊長,我們家手電筒沒電了。”

“沒事,點蠟燭挺好的,”賀隊長和蓮花坐下,抽着煙說道,“這次來呢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大隊第三生産小隊的一知青病退回城了,鐘老頭那裏缺一個打下手的,我剛已經和他打過招呼了,以後你就跟着他給他幫忙,大隊裏給你補貼。”

鐘老頭是這裏的赤腳醫生,鄉親們有個頭疼腦熱的一般不會去公社衛生院花那個錢,都是找鐘老頭解決。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樣的好事讓安青兒頓時又打足了精神,對賀隊長感激涕零。從櫃臺裏拿了一包糖要表示感謝,賀隊長沒要,蓮花半伸出去的手只好悻悻放下。

一番寒暄後賀隊長接收到蓮花的眼神示意,笑道:“還有一件事,明天公社趕集,你跟我們去一趟,帶你見個人。”

安青兒愣住,生産隊說這種話就是要給人介紹對象的意思。男方女方分別帶着幾個人趁着趕集的時候偷偷看幾眼,集市上人多又熱鬧,男女雙方的親戚互相看看,看能不能看對眼。

本想拒絕,可是剛才賀隊長才說給她安排了個好工作幹,安青兒又怎麽說得出拒絕的話。

這種情況簡直是把她架到火上烤,安青兒想着見一面也不一定要答應,只得勉強同意賀隊長的要求。

晚上躺在床上,安青兒翻來覆去睡不着。

“媽媽呀!”小豆被安青兒吵醒,委屈地大叫一聲,狠狠撲在媽媽肚子上,“媽媽你別吵。”

“媽媽睡不着,”安青兒似乎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和小豆說話,“你賀叔叔還真是精明,心思深。”

嗯?小豆聽不懂這話,睜着大眼睛看着媽媽。

“先是告訴我要給我介紹好工作,讓我感激涕零,接着又讓我去相親,他是篤定了我在這種情況下不好拒絕。”安青兒望着屋頂喃喃道。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脅迫了一樣,安青兒苦惱地摸着女兒細軟的頭發,很久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安青兒小豆和賀隊長一家人去趕集。

幾個孩子蹦蹦跳跳的很開心,安青兒滿臉愁容。

到了集市上,圍滿了挑着擔子的人,還有拉着板車的人。

到處都是蔬菜,小豆跟着賀柴他們去買西紅柿吃,幾個大人在一個板車前站定。

“就是他,”蓮花對賀隊長和安青兒說道,“我媽旁邊的那個男人,叫陳大宇。”

陳大宇身邊都是他們家的親戚,還有蓮花的老母親。

男女雙方隔着幾米遠的距離互相瞅着看着,蓮花小聲笑,“我就說一表人才吧。”

賀隊長也點點頭,看着還不錯,就是怎麽戴了眼鏡?

“戴了眼鏡好,說明愛讀書。”蓮花瞪了賀隊長一眼。

賀隊長點點頭笑道:“也是。”

安青兒見過那男的,前天這男的就在大隊裏攔住她做了自我介紹。也是為了躲這男的,安青兒才換了小路走最後碰到大鵝,差點被一群大鵝給啄。

“怎麽樣,很适合吧。”蓮花笑得開心,詢問安青兒的意見。

安青兒把前天的事說了,“我覺得第一印象不太好。”

“就聊了那麽幾句能知道什麽,還得深入了解了解。”蓮花和賀隊長勸。

那邊蓮花的老媽羅嬸走了過來,小聲扯扯蓮花的衣袖,“人家男方想和安青兒單獨走走。”

蓮花想了想,便和安青兒說,“你去那邊賣辣椒的攤子上去。”

安青兒往辣椒攤子的方向走去,對面幾米遠外的男方也悄悄往辣椒攤子走去。

男方裝作挑辣椒,一邊挑一邊問安青兒的情況。

安青兒有些嫌煩,不鹹不淡地敷衍地回着。

賣辣椒的大叔看見他們這樣就知道這倆年輕人是在相親看對頭,看好戲地在那笑,時不時插嘴說上幾句。

在攤子前聊了半個多小時,男方對安青兒越來越滿意,又提議道:“我們再去堤壩上走走?”

“有點熱,不想去。”安青兒完成了交談的任務,不想繼續聊了,走去西邊的西紅柿攤子,和幾個孩子一起吃西紅柿。

過了一會兒,賀隊長又過來了,對安青兒提要求,“那個男的想和你去堤壩上走走。”

“不合适,孤男寡女的。”安青兒很是抵觸,哪有相親還單獨去外面走走的,太不為女方名譽考慮了。

賀隊長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但是想到自家婆娘說的那男方家裏條件很不錯,這樣的對象已經很優質了。于是乎打着為安青兒好的名義,賀隊長還是提了要求,“沒事,堤壩上人也多,不會有什麽事的,”賀隊長态度有點強硬,“我那丈母娘都答應人家了,就走走說說話。”

小豆仰頭看着大人,安青兒想想賀隊長給自己安排了一份好工作,咬咬牙還是不情不願地去了。

在堤壩上走來走去,熱死了,早上九點多太陽曬得頭頂發蒙,估計待會兒會更熱。

那男的好像不覺得熱,在那和安青兒介紹自己每年能掙多少工分。

安青兒熱的只想翻白眼,她突然想到了楊五谷,如果自己說熱不想去堤壩上,楊五谷才不會強拽着自己去。

和楊五谷一對比,安青兒突然覺得面前的這個男的差勁透了,一點都不尊重自己的意見。

過了半個多小時,安青兒覺得已經夠給賀隊長一家面子了,于是打斷男方的話,“我太熱了,回去吧。”

安青兒回去集市上的時候看見羅嬸正和男方的親戚們指着自己說,“你看,他們站一起多配。”

“配,很般配。”男方親戚們都點頭,安青兒這樣的好相貌,還是以前的老知青,看着是個好的。

安青兒抿了抿嘴,當做沒聽到。

相親的任務完成後,安青兒回到家直接躺在床上嘆氣,真熱,再加上心情煩躁,更熱了。

小豆拿着大蒲扇,脫掉鞋爬上床,站在床上給媽媽扇風。

安青兒心頭一熱,感動道:“小豆真乖。”

小豆扇了一會兒停下,蹲下摸摸媽媽的脖子,“還有汗。”

于是小豆又站起來繼續給媽媽扇風,那大蒲扇都有小豆半個身子長,小家夥給媽媽扇着風,自己反倒是累得額頭臉蛋上都是汗。

倆母女休息了一下午,只有兩個人來這裏買東西。

“一下午就賣了兩包糖,花生瓜子愣是沒人買。”安青兒又嘆氣。

現在附近生産隊的都去羅嬸家買東西,如果自己這裏老是賣不出去東西,相比較之下,安青兒覺得丢臉。

“媽媽,你會餓死嗎?”小豆經常聽大隊裏的人這麽說爸爸媽媽。

“怎麽可能餓死,家裏有你還有你爸,餓不死我”安青兒洩氣般厚着臉皮,“別瞧不起我,我也要有好工作了,賀隊長說給我安排到鐘醫生身邊幹活,我可以拿工分,還有大隊的補貼。”

小豆認識鐘醫生,她以前調皮搗蛋哪裏腫了痛了就會跟着爺爺去找那個赤腳醫生要跌打藥水。

“爺爺說鐘醫生是庸醫。”小豆還記得爺爺以前經常說的話,因為小豆兩歲的時候被狗咬了,那赤腳醫生用了藥以後反而讓傷口潰爛差點小命不保,這就讓寒老頭記了仇,所以小豆以前在家經常能聽到爺爺罵那赤腳醫生是庸醫。

“管他是不是庸醫呢,反正我去打下手能掙錢,以後你爸爸在碼頭工作我也有工作,家裏還能賣東西,生活只會越過越好。”安青兒堅信自己不會被餓死,不能讓生産隊那些人看笑話。

小豆記住了媽媽的話,跑去胖奶奶家,叉腰大聲說道:“胖奶奶,我媽要當醫生了,我媽才不會餓死。”

安青兒只是去打雜的,可是小豆這家夥分不清醫生和打雜的區別,到處炫耀自己媽媽要當醫生掙錢了,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

晚上賀隊長和蓮花又過來了。

“男方約你明天去縣城買書,你怎麽不去?”蓮花問,“你以前下鄉時不是最喜歡看書了嗎?”

“他向你告狀了?”安青兒抵觸。

“說告狀就太嚴重了。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對他滿意不?那小夥子長相周正,人也老實,我看着不錯,有父有母還是獨生子。”賀隊長說。

“行就行,不行就算了,給個準話,我們又不逼你,”賀隊長見她低頭不語有些不滿,“這麽大的人了,別不爽快。”

“那我說了你們可別對我有意見。”安青兒說。

“哪能怪你啊,這種終身大事當然看你自己的意見。”賀隊長和蓮花做着保證。

安青兒想着這可是你們讓我說的,立馬表明态度,“對他沒感覺,不想談。”

安青兒一拒絕,賀隊長和蓮花沉默了好一會兒。

“那行,這種事我們也不能逼你做決定,你不願意就算了,”過了許久賀隊長又說道,“安青兒,我說句實話你別介意。你這人吶,脾氣不行,我算是怕了你了,你這種态度怎麽做得好工作,鐘醫生那裏的工作你還是別去了。”

安青兒如遭雷擊,腦袋嗡嗡的,不可置信地看着賀隊長他們。

光明正大偷聽的小豆趴在門檻上,母女連心,小豆感受到了媽媽的不開心,可是她又不懂這些大人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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