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兒大不由娘
兒大不由娘
第十三章
看熱鬧的人見一向眼高于頂的蘇大娘吃癟,心裏舒坦得很,有人附和道:“她大娘,沒影的事可不能亂說,怎麽說蘇羽也是你親侄女,你哪能胡說呢?”
蘇大娘漲紅了臉,想找一句話來反駁蘇羽,反駁她們,奈何這件事怎麽想,都是她沒理。
她看看周圍人笑裏藏刀的神色,只恨沒有多長兩張嘴。
心裏不是不恨的,她就不相信蘇羽跟趙謹言沒什麽,沒什麽怎麽會給她出氣?怎麽會非要這時候退婚?
別的事情不好說,但這種事,她怎麽會看走眼?
哼,走着瞧,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到時她一定要這個口齒伶俐的丫頭好看。
蘇大娘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後自己找臺階下。
“行啊,蘇羽,沒看出來,你嘴巴還挺厲害。行,我說不過你,咱們走着瞧。”
她撂下狠話,一扭身走了。
下午她出去了,一回來蘇慧就兩眼通紅跟她說,趙謹言要退婚。
她聽了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退婚?憑什麽?三年的婚約,他想退就退,真當她是軟柿子?
問清楚前因後果,她肺都要氣炸了。趙謹言退婚的原因居然因為蘇羽?她二話不說,先來找蘇羽了。
在蘇羽這裏吃了癟,她心裏的那口氣沒出去,當下腳步不停,直往趙家來了。
就算不要臉面地鬧一場,她也不能讓趙家退了她女兒。
就算退了,彩禮也是萬萬不能還的。
趙家也不平靜。
趙謹言鐵了心要跟蘇慧解除婚約。
他當面跟蘇慧說清以後,回家就讓趙母找媒人正式去蘇家退婚。
“不行,絕對不行。”
趙母正要做飯,聽見這話一把将手裏的水瓢丢進水缸,濺起一串水花。
“蘇慧是我跟你爸都看好的姑娘,人家等了你兩年,眼看到了結婚年齡,你要退婚?你自己說,這樣做喪不喪良心?這要是鬧大了,你這幹部還當不當?你爸的臉還要不要?”
面對自己媽一疊聲的質問,趙謹言說出了今天的事,完了問他媽:“您真要我為了爸跟您的臉面,娶一個跟別人膩膩歪歪,擠兌自己姐妹心術不正的姑娘嗎?”
聽了今天的事,趙母張着嘴說不出話來了。
她不敢相信:“你是不是聽錯了?蘇慧在廠裏當組長,跟人吃飯或許是因為公事,你也不能因為這個就退婚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麽想的,你就是看上蘇羽了。你的心變了,當然怎麽看蘇慧都不順眼,跟人吃一頓飯在你眼裏就犯了死罪。”
雖然她也膈應蘇慧跟男人吃飯,但跟換蘇羽當兒媳婦比起來,蘇慧跟人吃飯算什麽大事?大不了告誡她,以後不要跟男人吃就是了。
趙謹言皺起眉,說:“退婚是我的意思,跟別人無關,媽你別亂說。”
“呵。”趙母冷笑,說:“你是我看着長大的,你什麽心思我還不知道?誰是別人?怎麽就沒關系?你要不是看中她移情別戀,能有這些破事?她就是問題的根源。”
趙謹言就知道母親不會輕易同意,卻沒想到她能一針見血。
還知道移情別戀?
他什麽時候跟蘇慧有情過?
當初他就不想草率訂婚,是他們,在他人還在部隊沒回來,就向蘇慧家遞了彩禮訂了婚的。
他被母親氣笑了,看着她半晌,正色說道:“媽,要退婚的是我,喜歡蘇羽的也是我,你有什麽氣只沖我撒,有什麽火只沖我發,不要怪別人。明跟你說,到現在為止,蘇羽根本不喜歡我,都是我主動找她的。”
趙母聽見他這樣說,什麽心氣也沒有了。
還不明白嗎?沒有人姑娘什麽事,都是自己兒子的錯。
見他要退婚的态度堅決,她不由氣道:“好好好,你就作吧,我是管不了你了。”
母子倆談崩,趙母氣呼呼舀水做飯,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
她一擡頭,未來親家上門來了。
趙母只覺得頭疼,還未開口招呼,蘇大娘已經拉着臉沖她開火了。
“她嬸子你在?正好,咱們好好說道說道。”
蘇大娘兩手一拍,瞪着趙母說道:“我家慧慧等了你家謹言兩年,如今他退伍了當官了出息了,就要甩了我家慧慧,想當陳世美?這還有沒有王法?”
趙母忽然被蘇大娘這句‘陳世美’給惡心到了。
雖然兒子要退婚她不高興,但只能她說,別人沖他蹦個唾沫星子都不行。還陳世美?
她當即啐了蘇大娘一口:“什麽陳世美?你說的什麽屁話?”
論吵架,趙母可沒輸給誰過。
身為村支書家屬,村長的娘,村裏誰見了她不恭恭敬敬,誰敢擠兌她?
趙母當即發火了,大步到了蘇大娘跟前:“你還敢來找我?我還沒去找你吶。你說謹言要甩了蘇慧,那你怎麽不說蘇慧今天幹了什麽好事?一個大姑娘,跟個男人膩膩歪歪在飯店吃飯,慶祝把自己妹妹從招工名額裏擠掉。這是人幹的事?你有什麽臉來我家鬧?你說!”
蘇大娘早先被蘇羽給堵得說不出話,一路上已經深刻反省,決不能再犯剛才的錯。
她當然知道自己閨女跟人吃飯是錯,擠掉蘇羽是錯,但她偏不提這兩件事,只抓着別的撒潑。
“哎呀,我不活了。”
蘇大娘看見趙謹言的父親,村支書趙有才回家來,立即一把拉住他,哭訴道:“書記,你可給我做主呀,可憐我的慧慧,等了你家謹言兩年,二十三了還沒結婚。如今他說甩就甩呀。你要是不給我做主,我明天就到鎮上,找鎮長給我做主。”
這是威脅上了。
這事要是鬧到鎮政府,她相信沒有趙謹言的好果子吃。
趙有才當村幹部幾十年,跟村裏的娘們鬥智鬥勇了幾十年,哪裏看不出蘇大娘的心思。
他不耐煩地推開蘇大娘,說:“他嬸子,新社會講究婚姻自由,既然兩個孩子談不到一塊,就不要勉強了。雖然你家慧慧犯錯在先,但退婚這事是謹言提出的,那之前給你家的彩禮就不用還了。”
趙母一聽不樂意了,退婚是趙謹言提的又怎麽樣,在靠山村,趙家讓蘇家還彩禮,她敢不還?
她急忙給老頭子使眼色,但趙有才一個眼神讓她閉嘴,兀自對蘇大娘說:“從此以後,咱們兩家就沒關系了,誰也不許找誰的麻煩。”
說到這裏,他冷了眼瞧蘇大娘,說:“你看這樣行不行?”
蘇大娘當然覺得不行,但事已至此,她也沒能力逼着趙謹言娶她女兒。
既然婚事黃了,她也不強求,只提了最後一個問題:“退婚就退婚,但我家慧慧等了謹言兩年,你們怎麽着也得賠償點青春損失費吧?”
“你說什麽?”
趙母怒了,她可算是看清蘇大娘貪婪的嘴臉,老頭子都說不要還彩禮了,她還蹬鼻子上臉了?
她推開趙有才,一把将蘇大娘推翻得摔倒在地,兩手叉腰居高臨下瞪着蘇大娘,兇巴巴地說:“你是不是非要我把你閨女跟人吃飯鬼混的事抖摟出來?想當靠山村的名人是吧?”
蘇大娘被摔得蒙了,坐在地上呼天搶地:“打人了打人了,書記家的打人了……”
本以為趙母會害怕,誰知道門外默不作聲進來一個人,拉起她就出了趙家大門。
蘇慧的爹蘇長遠沒好氣地将婆娘拉出來,避着看熱鬧的人壓低聲音呵斥道:“你想死是吧?不把一家子人害了你不甘心呢?你還想訛書記的錢?”
蘇大娘被男人一陣罵腦子清醒過來,想起剛才的事又臊又恨。但男人不支持她,她勢單力薄鬥不過趙母,只得捂着摔疼的屁股,憤憤不平跟男人回家了。
趙家恢複平靜,趙母氣得沒了做飯的心思,狠狠地對趙謹言說:“你如願了,高興了?我告訴你,一個兒子我不可能出兩份彩禮,你再訂婚,家裏一個子兒都沒有。”
趙謹言抿着嘴不做聲,由着她罵兩句出出氣之後,轉身出了院子。
趙母看着兒子的背影,眼裏含淚直念叨:“兒大不由娘,還沒娶媳婦就不由娘。”
“行了,少說兩句。”
趙父蹲在門口勸一句,自己也跟着嘆口氣。
他是不支持退婚,之前蘇羽退婚鬧得沸沸揚揚,他半點看不上那個膽大包天的姑娘。但他了解兒子,他認定的事,誰也攔不住。
何況蘇慧跟人吃飯這事,确實讓人惱火。
剛剛蘇大娘居然要青春損失費?這讓他對蘇慧的家人徹底寒心,倒慶幸趙謹言退婚了。
但他又禁不住為兒子的婚事焦急起來,趙謹言都二十五了,婚事還是要抓緊張羅。
但他不希望再跟姓蘇的有什麽牽扯。
趙謹言出了家門,走了幾步耳邊仍然能聽見母親的抱怨。
他背靠一棵梧桐樹,百無聊賴站着,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緩緩吐出一口煙霧。
還沒抽第二口,母親的聲音被父親壓了下去,不一會,廚房冒起炊煙。
天徹底暗下來了,天幕上漸漸繁星點點,村裏每一扇窗口都亮起了燈。
他擡頭看看暗淡的天色,視線在某個方向停了一瞬,将抽了沒幾口的煙丢掉一腳踩熄,往那個仿佛有魔力的方向走去。
今晚村長家的動靜不小,蘇母從地裏回來,經過趙家時聽了幾句,腳步匆匆回到家裏。
蘇羽正在做飯,蘇母顧不得歇口氣,站廚房門口指責蘇羽道:“你說你出去兩天幹了什麽好事?都讓人家找上門來了。趁早別出去丢人,老實跟我在家幹活。”
蘇羽被蘇大娘激起的火剛熄滅,又起來了。
她沒打算慣着蘇母,一把将竈膛裏得的火捅得更旺,反唇相譏道:“我怎麽丢人了?我不偷不搶,又沒做傷天害理的事。”
“你還不丢人?”蘇母嚷嚷到一半急忙壓低聲音,說:“你沒聽見你大娘吵吵着,說你跟人不清不楚,趙謹言就是為了給你出氣才甩了蘇慧的。”
蘇羽真是無語,“我跟趙謹言什麽都沒有,你們一個個都說我跟他不清不楚。蘇大娘在外邊壞我的名聲,你聽見了不罵她,反倒來指責我,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
蘇母争辯道:“你要是真沒什麽,她怎麽光說你不說別人?”
這話把蘇羽氣笑了,她丢了手裏的燒火棍,出了廚房,對蘇母說:“對了,你說對了,你們都說對了,我就是跟趙謹言有一腿,他的婚事也是我讓他退的。我這樣說你滿意了?那,飯你來燒吧,我要跟他約會去了。”
她一把推開蘇母,頭也不回出了院子。
“哎哎,你個死丫頭,你還真走了?”
蘇母在後面喊。
蘇羽理也不理出了院門,走得更快了。
當她出了家門,眼睛适應了黑暗,家門口的某棵樹影裏,忽然“啪”地一聲,亮起一簇火苗。
雖然看不清楚面孔,蘇羽就是篤定,這人是趙謹言。
她神色複雜。
“你到這幹什麽?是嫌閑話不夠多?”
趙謹言熄滅打火機,沖她招招手,“過來,跟你說個事。”
“什麽事?”
她興致缺缺。
趙謹言見她不過去,自己走過來,兩人之間隔着兩步,他看着她問:“被罵了?”
他都聽見了,根本不用問。
關于被罵,他不是一個人。
蘇羽在黑暗裏橫他一眼,“你今天怎麽跟蘇慧掰的?怎麽還扯上我了?”
趙謹言笑一下,說:“我一個字都沒提到你,但他們這些人,遇事喜歡從別人身上找理由,從不承認是自己的錯。”
蘇羽哼一聲,心說你倒是看得透徹。
她剛剛被兩個腦子有坑的女人鬧得頭疼,語氣就不太耐煩。
“既然知道他們喜歡誣陷好人,你還來找我?趕緊走。”
趙謹言沒在意她的态度,說:“先別趕我,我找你有事。”
“什麽事?”
趙謹言看了她片刻,她也看着他。
他轉開視線看着她頭頂,提議道:“咱們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