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排球少年1

排球少年1

冬日正午的校園。

教學樓後的背陰處。

“二宮業同學,請和我交往!”

面前穿着天藍條紋的白色校服的女生低着頭,看不清臉,好似受了莫大的屈辱,她兩拳緊攥,顫抖着,帶着哭音說。

他看了眼不遠處牆角晃動的校服裙擺;仔細聽,還能聽到她們的嬉笑。

拖得越久,面前的女生就越難過,轉角處就越熱鬧。

“請問,”二宮業開口,“你叫什麽名字?”

“及……及川汐。”

“以後請多指教,小汐。”

她靜默片刻,終于擡頭,露出一張幹淨清秀的臉,看着他,好像剛聽了什麽喪盡天良的話。

拐角也安靜了。

跌出一個人來,被迅速拖了回去。

“你是哪班的?”二宮業無視她狐疑的目光問。“我剛轉來,不太清楚學校布局,距離我班級遠嗎?”

“不遠。”

“一起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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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每個人或明或暗地都在看他。

“……其實我,”她四下掃了兩圈,猶猶豫豫地說。“是被捉弄了,才來跟你這個剛來一會兒就人氣登頂的男生表白的。”

“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她們為什麽不肯放過我。”

“我是說我的人氣。這所學校課業很松嗎?”

“不松,常波升學率挺高的,但是因為近年普及網絡,校園論壇什麽的,風氣漸漸變得八卦了。而且我們學校雖然男多女少,但帥哥是真不……”她及時住嘴。

平常跟男同學借橡皮都磕磕絆絆,現在跟他說話竟毫無負擔。

光是看着,很有距離。但面對面談話,就會發現他很願意聽你說話,不刻意,也不會給人壓力。引人傾訴更多的同時,讓人不自覺地留意他說的內容勝過注意他的皮相。

“那個,我知道你是不想傷我自尊才答應的,我很感謝,現在可以不用……”

他忽然一副傷心不已的樣子:“原是我不配了。”

“不是。”她聽出是玩笑,可沒法接這個茬,也不擡頭看他,“是我……”

“再說吧。”

她大腦高速運轉。

他什麽意思?

想幹什麽?

難道和她們串通好了?

“到了。”

他停下,見她還若有所思的恍惚着,用手輕輕擋在她即将撞上門的額頭前。

“你的班級。”

她思慮過度,完全沒察覺,對着門愣了半天,血液才後知後覺的沖上頭顱。

下午平安無事,同班那幾個女生裝得沒事人一樣,她也樂得無視她們。

放學時二宮業等在她班級外。

她在裏裏外外無數視線中,慌張地收拾東西,跟他走出教學樓。找了個人不多的地方,在長椅上坐下。

“你覺得我應該參加什麽社團?”

“為什麽問我?”

他看着她。

“劍道很差,弓道曾經很強,現在沒落了,排球不溫不火,花藝全是漂亮女生,聽說氛圍很好。”

“基本情報不能假裝是你的意見。”

她就沒意見:“花藝部吧。”

“你是什麽部?”

“劍道。”

她知道現在不問沒機會了。

“為什麽不分手?”

“不想我的初戀這麽短暫。”

一個字她都不信。

“你不喜歡我。”

“你也不喜歡我。”他提議,“約定一個分手期限吧,你定。”

像大家都在做的那樣,告白交往,膩了就散,愉快的玩玩。

但是,感覺他跟同齡輕浮的男生不一樣。

他是怕那些人再找她麻煩吧。

“距離寒假還有一個月。看情況寒假前後吧,會不會還是耽誤了你時間?”

他搖頭。

“麻煩你告訴我弓道部怎麽走。”

“好的。”

不是劍道,也不是花藝。

到了地方,她正要走,二宮業對她的背影說:

“聯系方式……”

她裝沒聽到,悄悄加快了步子。

沒人再找她麻煩了。

二宮業常來找她。

她感激的同時提防着。可是不知不覺,她接受了他的親切。雖然對有些事還是不習慣。

弓道部社團每天晨練的尾聲,她走進校園,在那條通往教學樓的必經之路,擠擠挨挨的人流中,她總是看到臺階下,弓道部的在體育場跑步。

任誰都能一眼看到二宮業。

詭異的是,他居然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認出她,跑過來跟她打招呼,跟她一起去教室。

起初她落荒而逃——總被追上;

後來她試圖掩蔽在人群中——永遠藏不住。

她不想變動上學時間,因為這是一直以來父親上班,順便送鄰校的哥哥的時間。

她于是無奈接受了現實。

“天越來越冷了。”

“穿着袴服還好。”

有時連這樣兩句對話都沒有,她就和他安靜地走到教學樓。

假設她能活到六十歲,一道視線讓她減壽一天,她覺得自己大概死在兩周前。

交往第三周,她偶爾會在放學後去弓道部看二宮業。

那裏通常已經圍了不少人,甚至有外校的;來看他射箭的男生越來越多。他們會給她讓出一條通路,她會默默地走過去。

她讀到過,自己這種行為叫暴露療法。

不過治療不成功。想要像二宮業那麽坦然地應對視線,她需要重新投胎。

而她其實也是來看他射箭的。

雖然他弓道禮儀一塌糊塗,但在一衆上靶都困難的部員中,他百發百中。最奇妙的是,他不符合禮儀的動作,比最符合禮儀的人都圓滿優美。

二宮業從場上退下來,她坐在一旁,看他調整弓弦。

“為什麽轉來這?”

轉學一般來說都是父母換工作,不過聽說他沒有親人。

“自然緣法。”

“那是什麽?”

問話要看着對方才禮貌,她不敢看他的臉,只好盯着他頭發。

今天他頭發紮起來了。皮筋是女部員給的吧。

“你之前練過弓道?”

他搖頭。

皮筋紮得松,他頭發太滑,兩搖三搖就掉了下來。

“介意我……”

她小心地指了指頭發,他仍搖頭。

看着像水銀一樣沉,捧着又跟蛛絲一樣輕。她費勁給他紮上,手舉得發酸。

“喜歡弓道嗎?”

“嗯。不必與人對抗。”

完成後她挪回一旁,看他紮緊皮護手。

“我也喜歡你,因為你一直跟我保持距離。”

她忽然意識到,他不是單純幫自己,也拿自己當攔截網,不想跟人距離過近。

莫名有種被誇獎的感覺,她在心裏責怪自己,随便轉移話題:“快考試了。”

“不安嗎?”

“理科怕及不了格。”

“你信得過我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學習。”

他高出她一年,說得好聽共同學習,實際是給她補課。

無論多少次,都不習慣他這樣的好心。

“那就……麻煩你了。”

自己也給他當了攔截網。

她總算感到些許心安理得。

約在周日。她提前一天開始打掃房間,把進門目之所及的地方擦得一塵不染,所以感到腰酸背痛時她還不以為意。

距離約定時間半小時,她才驚恐地發現是生理期。

收拾自己房間時她就發現沒有衛生巾了,還以為來得及過幾天再買,沒想到它會提前那麽多。

媽媽說不定會有,不知會就進父母房間對她是很大的心理障礙。最近的便利店往返不到二十分鐘,趁現在量還很少還有時間。

只有哥在家,要不要……算了,趕得及。

門鈴響了。

一聲過後,間隔一分鐘,又響了。

響第三聲時,及川徹放下筆合上書,拖着腳步去開門。

開門的瞬間,冷風一擁灌進來,他下意識閉眼。再睜開眼睛,他以為下雪了。

只是門框抖落的霜,還有一個未曾見過的人。

“我來找小汐。”

他的臉縮在藍色的圍巾後,低垂的睫毛和眼側的發絲挂着霜化的水珠。

“我是她哥哥。她好像不在。”

及川打了個寒噤,讓出門口。

“進來等。”

到處不見她,敲她房門也沒回應。

“她不知道去哪了。”

見他仍站在門口,及川翻出了拖鞋讓他換上。

“你們是約好了嗎?學校的事?”

“嗯。”

二宮業換鞋,把大衣和圍巾挂在門口的衣架上。轉身,及川于不遠處抱臂盯着他,具體地說,盯着他鎖骨上的藍石。

“男生留這麽長頭發很少見。”

二宮業只是微笑。

随機選的地方,随便交的人類朋友,就能讓他碰見約定永不再見的因果,這緣分也很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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