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排球少年10
排球少年10
他望着這樣的及川,重新審視了一下兩不相幹的約定……既然互為因果,就沒可能兩不相幹。
退一步說,如果兩不相幹真的能解開因果,那封印記憶後就應該沒問題了。
但因果又表現得那麽肯定他的解法,有意做出不可能之約,是想做什麽?
這個狀況是否在封印記憶前的他的預料中?
不能就此重置了。
“怎麽不說話?”
越說越感到語言的貧乏和莫名的羞恥。他又只是平靜地看着自己,及川有點毛了。
“我沒法回應給你感情。”
“就是說對我沒感覺吧?”是意料之中的反應。
“不是……”
“因為我荒唐的身份立場?”
“不因為這些,你大概也會後悔。”
他否認對自己沒感覺,顧慮的似乎也不是他人的目光。回歸最初的問題:“我發誓無論将來走向什麽樣的結局,絕不後悔。”
“凡人的誓根本沒效力。”
“……”真會拆臺。
Advertisement
而且說得好像他非凡人似的。
“只要我自我信仰,”及川背着灰朦的光,一步步走過去。“它就有效力。”
“問題在于,這個決定基于你當下的自我,這份感情是受你缺失的自我所否定的,所以——”
說話間及川已走到他所在的櫃臺前。
“你的話就沒幾句我能聽得懂的。”
及川伸出手,捧着他的耳鬓,垂頭将嘴唇照着他的印了下去。
“你口中吐出的如果不是拒絕,”一觸之下,及川稍稍離開。“而是些莫名其妙的推辭,我就會這麽堵回去。”
被緊張且滿懷期待地注視着,二宮業冷靜而清晰地回答:
“我拒絕。”
“乍一見面就沖動表白,誰會答應啊?”
山口因為及川喜歡上看排球賽,偶爾在賽季會同及川發問候消息,後來發現雙方的戀情經歷總能對上時差,通訊就比較頻繁了。
“高中你跟我打聽他,還以為你是個妹控,沒想到更糟。”
聽出電話那頭并無惡意,及川反唇相譏。
“初吻是跟初中學姐的人有什麽資格說我?”
“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倒是你……”
“是算不上成熟。”及川承認。“但也不幼稚。”
山口聽出他是認真的了。
“雖然我跟學弟沒戲了,你那邊未必是這樣。”
“其實我現在面臨着最差的境況。”
“诶?”
“從始至終他都很平和,說明我連第一層防禦都沒摸着。”
“嘛……有時候人心很頑固,和排球還可以努力不同。”她總覺得這兩人不大配。
“與同期有些選手相比,我沒有太多排球才能,我并不堅信我一直努力就能贏過那些天才,因為那些天才也不松懈的努力着。即便如此,我依舊走上了職業的道路,不為別的,就是太喜歡了。”
“排球當然可以陪你走過大半生,但戀情只是人生錦上添花的小點綴,你知道的吧?”
“愛情對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
“……”
意思是只要人到手?她聽出了一股混蛋味兒。
“你跟家裏說了?”
“還沒。”
“請別怪我多事,你是想等成功了再說嗎?”
及川一時不語。
“你父母是挺傳統的人,即使小汐接受你的取向,她會接受對方是曾經跟她交往的人嗎?如果不成功,你會不會迫于壓力去和女性成家?”
“我不明白你最後的問題。”
“哪裏不明白?”
“就算殺人在極端的情況下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我完全無法理解什麽壓力會讓人去強'奸,成家也是同理。”
“比喻有些極端,但我大概懂你意思。”
家庭是一個人的歸處,在這個時代一個人還因受威逼而成家,只能說明其本身毫無自主,或者對人對己都不負責任。
“那如果成功了,你怎麽跟家裏說?”
“這些我在心裏都問過自己,由另一個人問還是不一樣啊……”
山口本想勸他再想清楚一點。
“但果然,我不試是不會死心的。”
她把口邊“所以你确定他有那麽不可替代”咽回去。
似乎受他感染,她不禁思考起再争取一下學弟的可能。
三秒之後,她放棄了思考。
沒有人是不可替代的。
一盆花被放到二宮業面前的櫃臺上。
白瓷盆裏泛紅的土壤中挺立着幾許纖細嫩綠的雛菊莖杆,朝陽般金黃的花心,花瓣如同霜染。
聽小汐說過他很珍惜植物,所以及川送了帶根的花。
“這是賠禮。”
是說未經同意吻了他的事。
“你昨天已經道過歉了。”
二宮業細賞着花瓣的紋路。
“如果睡一次你就能放棄了,我也不是不能陪你。但你想要的不是那個吧。”
“其實也有那個。”這話沒過腦子,及川補充。“主要肯定不是那個。”
又對補充進行補充。
“但是那個還是必不可少的。”
見他忍俊不禁,及川不禁也微笑起來。
“我以為今天來,這兒就人去樓空了。”
“為什麽?”
“就是有這種感覺。”
“那樣只會讓你更念念不忘。”
“确實。”
及川拄着櫃臺邊緣,從收銀機和雛菊葉的間隙看他。
“所以你現在的策略是,等心浮氣躁、定性不夠的追求者失去耐心,自動放棄?”
“差不多。”
……
濕潤的洋流回轉至此,旅游季的海岸和街上,人群密集,空氣中滿是下水道、爛果子和人味兒。
櫃臺上已經凋謝了的雛菊盆栽旁,二宮業在清點今天的營業額。
“下雨了。”及川的聲音由遠及近。“小雨。”
他剛洗完拖布,從後廚繞出來,拖了把椅子到二宮業身邊兩步遠處坐。
二宮業把錢盡數整理好,遞給他。
“給我個面包就行。”
及川不接,起身去打開了店門。
“我一休假就擅自來幫忙,月月耽誤你虧錢,還過意不去呢。”
濕熱的雨天,偶然掠過些許微風,捎來清新的涼氣。
“別把假期浪費在這了。”
面對空落落的街道,及川正吸進一口帶有雨味兒的涼爽空氣。
“我煩到你了?”
“是希望你做些別的消遣。”
“邀你去植物園、看電影、散步……你都拒絕了。”他終于吐出那口氣,如常轉身,過來把椅子往二宮業那邊挪了半步,“我知道能自己去。可是菜不加鹽是不行的。”
“嗯?”
“不加鹽的菜味道寡淡,又遺憾如果加了鹽會多美味。你就是我的鹽。”
“哦……”
“別一臉你好會的驚訝和佩服,”及川忍不住吐槽。“給我感動啊。”
二宮業半邊身子歪在櫃臺上,撐着臉。
“你想得到什麽?”
“我只是,”及川一滞,“想要……”
“一句想要,回避不了任何問題。”
那以來還是首次把這個話題放到臺面上。
“問題我不一定能妥善解決,但一定會正面面對。”
二宮業晃了晃頭,藍石在他鎖骨上滑動了一下:“真有說服力。”
“……”
沒道理地有股諷刺的味道。
“你是我的命運,這種說法大概已經過時了。”
及川當是錯覺,望着大敞的店門外。
“但半年前也是這樣的黃昏,我追随一只鴿子來到你的店門前——上天在幫我。”
“嗯。”
世界可以查看生靈的命運軌跡。
他們的初遇和重逢都有着世界的設計。
比起上個世界幼稚的針對,這個世界在利用因果磨損他的神性,試圖削弱他……這策略實在迂回。
各個世界安排給他的名,用的是他成神前的名。名字是最短的咒;可以一遍遍提醒他曾為人。
回想他獲得神力的過程,讓他誕生的世界也不甚配合。
世界的共識,大概是阻撓乃至扼殺真實而完全的神明的誕生。
“在一起吧。”
他倒不把世界的圍剿放在眼裏。
“你……”
嗯聲後就答應了。及川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一時竟對自己的得償所願無所覺。
“你別勉強。”
“沒有勉強。”他向及川笑了笑。“我們一起解決問題。”
背棄大道,準備承受随神堕而來的精神和力量變弱的磋磨之苦,只求抹去他的存在。
至于承諾,邏輯上就不成立。
如果一定要算,是縱容了及川的他的錯。
“我可以碰你嗎?”
二宮業點頭,及川扶起他的臉頰,才意識到自己很難直視二宮業,看清他睫毛的長度和瞳孔的變化。
“我讀不懂你周身的空氣,只能張嘴問了。”
及川左手的指尖撫上他微涼的臉頰,随着柔緩的話語,手指也漸漸貼上他的下颌,小心地向下滑動,便陷進了颌角與脖頸的弧度中。
試探地加重力道,無名指感受到了他跳動的脈搏,及川注意地看着他,眼睛無波無瀾,血液也是在激烈地流動着的……既然他一味默許,及川整個手掌都貼覆上他頸側,指腹也觸到了他的發根。
“确定關系只是讓我有了提出這類請求的資格,而非權利。”
“鴿子領你來那次怎麽算?”
及川挪開視線,左手仍摸索着他的發根,右手背抵着自己上揚的雙唇,很快又轉回滿含窘迫笑意的眼來。
“這樣好了,每次吻你前,我都對你說一遍對不起。”
他起身推去椅子,半跪在二宮業身旁。
“我會說上千千萬萬遍,到讀懂你為止。”
及川攬着他後頸,讓他俯首向下,迎向自己的唇。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