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1

妮可妮他們也在那裏,看到他之後高高的向他揮起了手,特裏多更是在看到尤尼西爾的那刻縮在了木駱的身後,只露出半只通紅的耳朵。

他走近了才發現這個被炸毀的實驗室已經建出了雛形,廢棄了上層,只保留了地下的地基,許多實驗器材也已經裝在了地下。

“目前只有這個地方适合實驗,所以我只能盡可能的用小型隔離罩将這裏與毒氣隔絕,不過這樣一來,你們就只能長時間的待在這裏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尤尼西爾看向了李多司,裏面帶有很多深邃的情緒。

他并不想犧牲李多司的身體為代價,可他也明白,這也是李多司一直以來都想做的事。

“無所謂,我們在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準備了。”

妮可妮手上夾着一支煙,沒有點燃,只是抿在嘴裏感受着上面的煙草味。

“不用擔心。”李多司看向尤尼西爾,除了這四個字,他沒有說更多。

因為身體受到傷害是必然的,所以再多的寬慰聽起來都像謊言。

不過他還是補了一句,“我會盡快把時間縮到最短。”

尤尼西爾的臉色這才好看不少。

李多司來到了實驗基地之後,他就不需要返回到軍事基地,因為他在邊境星需要做的事很明确。

但第二天他還是與同學們一起前往了東六區。

只不過這一次帶領他們的就不是尤尼西爾了,而是查格。

走上雖然昏暗但幹淨的街道,同學們的臉色緩和不少。

昨天他們知道了很多有關邊境星的歷史,心裏始終沉甸甸地墜着一塊石頭。

現在看到東區整潔又安靜,他們繃緊的內心不由得放松了下來。

看起來這裏也沒有尤尼西爾說的那麽糟糕,至少目前看起來還不錯。

“李多司,你昨天去哪裏了,你不和我們一起去軍事基地,後來回到警衛站的時候你也沒出現,四個人一個宿舍,你的床位還空着呢。”

白胖子走到他身邊小聲的和他說話。

或許是這裏太安靜了,安靜的近乎死寂,所以讓人連呼吸都不由得變輕。

“我在實驗基地。”

“我想起來了,你研制出了解毒劑對不對,你好厲害啊。”白胖子眼睛一亮,滿臉敬佩。

他沒有說話。

要和邊境星如此浩瀚的毒氣做抗争,他們需要付出大量的成本,也要耗費大量的時間才能逐漸将空氣中的毒氣清空。

李多司計算過,那些堪稱天文數字的成本暫且不論,即便他們沒日沒夜的待在實驗室,要想讓邊境星重見天日也至少需要三年的時間。

而這期間,他還和妮可妮讨論過,是否能研制出可減輕人體內毒氣的解毒劑。

越走越深,四周安靜的氛圍也逐漸讓人感覺到壓抑。

突然,不遠處的角落有一團黑影動了一下。

有同學看到了,疑惑又好奇地看過去,對方察覺到她的視線,緩緩地轉過頭,在黑色的鬥篷下,一雙渾濁猩紅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她。

“啊!”

她驚地叫出了聲。

也因為她這一道聲音,沉寂陰暗的角落緩緩走出了不少人。

他們就像影子一樣藏在角落,一路走過來,居然誰也沒有發現,他們一直沒有看到的居民,居然就在他們路過的每一條街。

“查格先生。”

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那些籠罩在黑色鬥篷裏的人密密麻麻地站在了他們前面,只露出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

“區長先生。”查格向他點了下頭,又轉過頭對他們說:“這就是東六區的區長。”

說完,他又面向老人,語氣很和善。

“區長先生,這是尤尼西爾上将帶來的學生,他們今天一整天都會留在這裏,區長先生可以放心把事情交給他們。”

查格說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交代,他只是将他們帶來這裏,卻并不會陪在他們身邊。

“查格副将……”

大家都很不安,只是查格仍舊沒有停留,留給她一個微笑的表情之後就離開了。

“啊!”

有人叫出了聲,原來是之前那個藏在陰影裏的老人隔着鬥篷抓住了她的手。

“你今年多大了。”

被抓住的12號害怕極了,她抖着唇說:“十……十八歲。”

對方眼裏出現了一絲光,雖然很微弱,但還是瞬間點亮了這個陰暗的地方。

“我的孩子也和你一樣大。”

12號的神色緩和不少,大概她是真心想為這裏做些什麽,所以她微笑着問,“那您的孩子呢,也在這裏嗎。”

“她死了。”

12號臉上的笑容一僵。

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這裏只有老人。

沒有一個孩子,甚至沒有與他們一般大的人。

幾乎最小的也比尤尼西爾還要年長。

是了,邊境星的時間在十二年前就靜止了,沒有新生,只有死亡。

大家紛紛沉默下來,各自抿着蒼白的唇。

“今天你們不需要做其他的工作,只要收集無子果就夠了。”

那位區長對他們沒有敵意,卻也并不熱情。

而那些籠罩在黑鬥篷裏的區民更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只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們。

話音剛落,那些黑沉沉的影子就從中間讓開了一條一人寬的路,只是一個人也沒有走過去。

他們都很害怕,也很無措。

李多司動了,他神色冷靜,沒有遲疑與猶豫,走進那條仿佛通向黑暗的小路。

頭頂無光,兩面漆黑,那些人一句話都不說,像一個個沒有生命的影子,李多司從他們身上感覺不到絲毫的生氣,只有在暗無天日的生活裏所壓抑的悲傷。

他們确實沒有惡意,只是這裏太久太久太久沒有新鮮的人了,他們已經忘記了活着是什麽感受。

身後的人一個接着一個地跟了上來,他們往前走,那些人也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身後,視線也一直停留在他們的身上。

“他們到底是什麽意思,尤尼西爾上将不是說東區是支持派嗎。”

高馬尾擰着眉頭,天生的戰鬥本能讓她繃緊了身體,眼裏帶着警惕。

她站在李多司身邊,小聲和他說話,在她看來,這裏唯一能解答她疑問的只有李多司。

其他人也不由得跟緊了他,李多司泰然自若的表現給了他們很大的安全感。

“他們沒有其他的意思,大概是想看看這裏面有沒有他們的孩子吧。”

李多司垂下眼眸,推了推眼鏡。

聽完他的話,衆人一怔,高馬尾的警惕心也瞬間松懈。

良久,有人問,“你的家人在這裏嗎。”

“不在。”

他回答的很果斷,但對方現在心情可能有些複雜,又萌發了許多的同情,便主動安慰他說:“沒關系,說不定他們在西區,明天我們可以過去看看。”

“他們已經死了。”

對方不再說話。

他眼神平靜地看着前方,不僅死了,可能連屍體都沒有留下。

當年所有死去的人都在炮火中變成了殘骸,變成了一捧灰,深埋在地下,消散在空中。

而他失去父母的時候太過年幼,那些記憶對于現在的他已經無法再滋生更多的情緒。

他只是把所有對過去的懷念都變成了回到這裏的執拗。

想到這裏,他忽然想起了尤尼西爾。

當年霍爾德家族的全體成員都奔赴戰場,連當時僅十幾歲的尤尼西爾也毅然決然的來到了這裏。

可最後活下來的只有他。

那麽他的家人呢,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呢。

是否也變為了一捧土,一縷灰。

他看起來那樣自信耀眼,卻把所有的青春與熱血都灑在了這片土地上。

是否是因為他也有無法放棄的執着。

李多司不是個會滞留在過去的人,尤尼西爾也不是個會沉浸在悲痛的人。

他們只會把所有的執念變成前進的腳步,所以直到現在,他們都不曾有過一次入心的深談。

大概是說不出口吧。

畢竟過去已經過去,未來依舊可期。

他擡起頭,看向前方那一顆顆紅的好像太陽的果子。

無子果,無花無葉,只結果。

是邊境星最粗糙最低級,連野草都不如的食物。

現在卻成了邊境星的居民賴以生存的東西。

因為這裏只有無子果還屹立不倒的存活着。

“那些果子好漂亮啊。”

有人在後面驚呼出聲。

他淡淡的開口,記憶瞬間穿梭到過去。

“無子果無花無葉,只要有根就能活。”

像四季如初的薔薇,也像邊境星每一個苦苦掙紮卻依舊堅持到現在的人。

李多司靜靜的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那一絲久歸故土的陌生逐漸消散,變成了腳踏實地的根。

2

第二天他們需要去的西六區。

如果說東六區是讓他們窺到了邊境星的雛形,那麽西六區才是邊境星應有的模樣。

仍舊是查格将他們帶到了地方,對方卻只是站在外面,深深地看着他們說:“最好不要分散離開,你們今天不需要做什麽,走完這條街就可以了。”

随後他将一個口哨遞給了李多司。

“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就把哨子吹響。”

話說完他就離開了,只是今天的他比起昨天,臉上沒有了笑容,表情就嚴肅了很多。

看着前方那條更黑更深邃的路,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也感受到了一種危險與沉沉下壓的窒息感。

“走吧。”李多司看着手裏的哨子,顫動着睫毛,率先走了進去。

只是剛踏進去一步,一塊尖銳的石頭就砸了過來,李多司擡手接住了,只是尖銳的棱角還是劃破了他的手心。

“你沒事吧。”

白胖子連忙走到他身邊,身邊的其他同學也急忙拿出藥品幫他處理傷口。

在滿是毒氣的空氣中,任何見了血的傷口都要小心對待。

李多司拒絕了對方的好意,自己把傷口處理了。

“繼續往前走吧。”

昏暗的陰影下,他的臉上看不清是什麽表情。

就在他們繼續下一步的時候,數不清的石頭向他們砸了過來,全都被磨成尖銳的棱角,其中還混雜着剪刀和菜刀等發鈍的利器。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拟軍戰鬥系的同學迅速将其他人護在中間。

雖然他們不至于被這些東西傷到,但抵擋下來還是非常吃力。

有人在中間喊,“我們沒有惡意,我們是來幫助你們的!”

可随着他的聲音響起,四周是越來越瘋狂的攻擊。

行軍交流系主要學習的是各方語言和談判技巧,主要起翻譯和外交的作用。

但這裏的人完全不現身,也不聽他們的解釋,也不準他們再往裏踏進一步。

他們只能倉皇的躲避着。

“我是瑞締士·李。”

李多司從人群中站了出來。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但四周的攻擊卻逐漸變弱了。

大家紛紛松下一口氣,心有餘悸地靠攏在他的身邊。

陰暗的角落裏走出來一個人,接着越來越的人出現在這條街道上。

看到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影,大家都頭皮一麻。

因為那很難稱之為人。

瘦削幹癟的體型,佝偻的背,暗沉腐爛的皮膚,還有大卻無神的眼睛,像一個游魂,又像一具具幹枯的屍體。

可他們卻都是活生生的人。

有人捂住了嘴,眼裏帶着驚懼還有壓抑不住的淚,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其他。

因為哪怕是首都星最偏僻的貧民窟,也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瑞締士。”

一個極高極瘦的人走了出來,他的頭發幾乎都掉光了,看不出他的具體年齡,甚至在褴褛的衣服下,分辨不出他的性別。

李多司眼眸一動,他沒有想到這裏真的會有人認識他。

他只是出于一種試探的情緒說出了他曾經的名字。

對方停在昏暗的陰影裏,沒有再向他走近。

可以看得出來對方在這裏的號召力很強,他不動,他身後的那些人也沒有動。

只是從他們身上散發的怨恨、絕望還是帶着極為強烈的危險性。

“你不認識我了,瑞締士。”

對方粗粝嘶啞的嗓音在李多司的腦海裏劃過一條穿越時間的線。

他擡起眼,冷靜地說:“貝捷。”

沒有回應,看來是對了。

這一刻,說不清他心裏是什麽感覺。

看着對面那個高瘦到幾乎有些畸形的人,他想起了幼年那個和他一起去後山摘無子果的玩伴。

貝捷今年也只有十八歲。

李多司很少有起伏激烈的情緒,甚至從沒有哭過。

可現在看着那些衣衫褴褛,幾乎分辨不出人形的人,他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悲哀。

這些所謂的“反抗派”很有可能都是些十幾二十歲的孩子。

他們當年被帶去了地下實驗室,又或者是沾染了毒氣,所以他們被滞留在這裏,被鎖在這個充滿毒氣的籠子裏。

李多司垂落在身側的指尖顫抖起來。

他沒有經歷過殘酷的人體實驗,只是和所有人一樣在戰争中失去了家人,被迫流離失所,但他這些和普通人一樣平凡的經歷,居然是莫大的幸運嗎。

“貝捷。”他的嗓子啞了。

白胖子側頭看了他一眼,卻只能看到他蒼白瘦削的側臉。

他以為李多司哭了。

但李多司怎麽會哭呢。

“瑞締士,你長得真英俊,以前洛洛就說你以後一定會變得特別優秀,她要嫁給你,要做你的妻子。”

貝捷動了一下,卻在陰影中像一個詭異畸形的怪物。

“可惜她死了。”

李多司不記得洛洛是誰,但那應該是一個可愛又活潑的姑娘。

對方說起死亡的語調很平靜。

是了,他們已經見過太多的死亡,無論是這十幾年間在毒氣的折磨中痛苦死亡,還是接受不了自己的樣子而自殺身亡。

一個接着一個消逝的生命已經成了習慣。

在很多年前,這條街每天都能看到橫七豎八的屍體。

而那時候軍隊的主要任務就是清理掉這些屍體。

因為被毒氣侵入過量的屍體腐爛的特別快,如果不及時處理,肉塊和皮膚組織就會粘在地上,怎麽也弄不幹淨。

“你是來幫助我們的嗎,還是要說服我們。”

貝捷走了出來,露出了他那雙癫狂怨毒的眼睛。

哪怕尤尼西爾在這裏努力了十二年,他也無法改變他們,因為他們的心和靈魂早就已經死了。

他們只是不甘心且怨恨着這個世界,怨恨着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而已。

“不,我并不想說服你們。”他搖了搖頭,眼中的情緒已經恢複如常。

對方有些驚訝,随即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他弓着背笑的時候,他那幅骷髅般的骨架仿佛随時都會散架。

“你在開玩笑嗎,還是你以為你通過這種方式可以讓我們放松警惕。”

他又站起來,只是他太瘦了,胸口幾乎和後背貼在了一起,所以無論他站的多直也無法挺直背。

“你知道嗎,只要我想,我随時可以殺死你們,即便是尤尼西爾也拿我們沒有辦法,因為他不會動我們動手。”貝捷的眼裏閃過一道嗜血的光。

李多司眼眸微閃,無聲地扶了下眼鏡。

尤尼西爾是個殘酷又悲憫的人,他對人的生命不屑一顧,因為他已經沾了太多的血,可他又對生命存在一種近乎偏執的執拗。

他不想再在手上沾任何一條人命。

李多司相信對方說的話,要不然以尤尼西爾的能力,在回到首都星的那天他不會受傷。

“我說的是真的,我并不想說服你們,但我們也有留在這裏的權力。”

他身姿挺立,語氣冷靜。

可他這幅态度卻刺激到了貝捷,對方眼裏布滿血絲,死死地盯着他。

“這是我們的地盤,你們這些臭蟲沒有資格留在這裏。”

“滾出去!”

“滾出去!”

“那就沒得談了。”李多司淡淡地說出這句話。

而那些瘋狂叫喊的人則立馬向他們沖了過來,眼裏帶着癫狂的殺意。

大家都聚在李多司身邊,擔心地問,“怎麽辦。”

“不用留手。”

李多司抓着那塊一直沒丢的石頭狠狠地砸了下去。

沖在最前面的貝捷立即被他打倒在地上,腦袋有個窟窿,卻留不出幾滴血。

大家都被他的狠勁吓了一跳,可随着那些瘋狂的攻擊到來,為了自保,他們也只好動起手來。

這些早被掏空了身體只憑本能行動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但他們從未見過這種慘狀,心裏對這些人還抱有同情,無法做到像李多司那樣出手狠辣的殺人。

貝捷死了嗎,當然沒死,只是他也爬不起來了。

他雙眼呆滞地躺在地上,混亂中,攤開的手被無數人踩過,他也只是愣愣的沒有反應。

最後還是李多司把他拖到了角落。

“貝捷,現在西區一共有多少人。”

西區劃分了六個區,但經過前面的時候,那些地方都被鐵網格擋,他們也沒有看到其他人,所以不太清楚西區的具體情況。

躺在地上的貝捷沒有說話,好像死了一樣。

“目前大多數人主要聚集在哪個區。”李多司繼續問他。

其實最開始尤尼西爾安排他們來東六區和西六區的時候,他想過是不是因為這兩個區最亂最難攻破,所以對方想讓他們第一時間就了解到邊境星的情況。

但現在他覺得這兩個區恐怕是最“友善”的。

“貝捷,你能跟我去西一區看看嗎。”他低頭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果然,對方那只被踩斷的手顫抖着動了動。

明白了,按照排序,應該西一區最危險。

是的,不是亂,而是危險。

有時候看起來混亂的地方,恐怕最好解決,最怕的就是那些在秩序中暗暗蟄伏的瘋狂和殺機。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李多司自顧自地說完這句話,拖着他的腳走了出去。

貝捷:“……”

媽的!

路過還在打架的彼景,他将哨子交給了對方。

“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就把哨子吹響。”

“你去哪裏。”

彼景回頭看向他,一個人舉着石頭向她砸了過來,被她一巴掌扇了出去。

裝死的貝捷又動了動手指。

李多司揮了揮手沒說話,拖着貝捷走進了那條更加昏暗的街道。

西一區和東一區都靠在軍事基地的兩邊,按照正常的思緒,都會認為這兩個地方很平靜,而最遠的西六區最危險。

可如果真的這麽平靜,為什麽外圍要設置鐵網。

恐怕正是最危險,所以才安排在軍事基地的附近,目的是為了更好的管理。

“他們真的會殺人。”

一直裝死的貝捷說話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