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信息素

第5章 信息素

也不能說什麽都看不懂吧,至少能看懂個作者名字,叫“Thomas”。

但申宸評價道:“這是非常幼稚的一篇文獻,通篇都在提出構想,但沒有任何實驗數據支撐。不過構想的內容很大膽,是關于信息素、腺體與人的繁衍。”

她說:“作者提出了一個概念,叫‘信息素的繁衍欲望’。并不是說信息素是活物、能有自己的意識,而是從最終呈現上來看,信息素所帶來的遠超激素的‘繁衍欲望’,完全是一種背離文明發展道路的産物。”

“哪怕不從生物學角度,而從社會學角度來看,信息素的存在也帶來了諸多不便。在人們意識逐漸覺醒,越發追求自由與平等的當下,Alpha卻天生為高等,Omega則因附庸高等而僞高等,Beta更是沒什麽出人頭地的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動蕩是必然産生的。”

“所以說,作者認為,信息素的利益和人類利益其實是沖突的。信息素不知因何種原因依附于人體,完成自我的繁衍欲望,而AO就是信息素的載體,是欲望的承擔者。這裏作者用了個很有趣的比喻——就像遠古傳說中的‘蠱蟲’。”

終于來到熟悉的領域,有人應和道:“我聽說過這個,類似‘情人蠱’那種感覺嗎?”

“對。”申宸說着打了個響指,模樣像極了教授在世時,“作者認為Alpha的腺體相當于雄蠱,Omega的腺體相當于雌蠱。蠱蟲寄生于人體,想完成的無非兩件事——生存和繁衍。到這裏這篇文章的推論其實就結束了,只是在最後一段,作者可能自己都覺得有些尴尬,于是又想稍微升華一下主題。”

“文章寫道‘另一個可以作為證據的現象是,腺體本身并不會衰老,只有人體本身會在不斷衰老中喪失調動信息素的能力,待人體死亡時,腺體才會因養分不足而迅速枯竭。AO終其一生難逃信息素的控制,唯一可以喘息的機會卻是在年邁時,這委實令人痛心。但如果換一種思路,利用腺體的永生反過來對人體進行調控,或許可以使信息素成為人體的奴隸也未可知。’”

待申宸翻譯完,有人遲疑着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申宸解釋:“就是說作者有考慮利用腺體永生反向達到人體永生,但因為作者本人也沒想明白到底該怎麽做,所以就在文章末尾埋了這麽個看似高大上的伏筆。”

申宸說着又往回翻了翻:“這篇文獻發表于八年前,水準奇差,邏輯不成閉環。我猜作者本身想的是‘腺體移植’之類的好事兒,之前也有過給老人移植了年輕人的腺體,從而使老人狀态更年輕了的新聞。但是這其實是個悖論——既然腺體本身不會衰老,那老人和年輕人的腺體其實就是一碼事,只能說恰好移植到了更健康的腺體,才有可能延年益壽。但從這個角度來說移植任何器官都是這樣的,更健康的器官可以讓人活得更久。”

聽者愈發一頭霧水:“那這份文獻還有什麽用呢?就是說它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嗎?”

“關系就是它出現在了宮叁的辦公室。”申宸說,“這樣的一份學術文獻,你們看不懂,宮叁他肯定也看不懂,即便如此他還是打印下來圈圈劃劃地看過了,連單詞都查了。那麽如果我們先認為這篇文獻有大用處,如此反推過去,認為有人就是通過這個思路進行了‘永生’相關的實驗,你們覺得誰最有可能?”

Enigma到底還是不敢用“老頭”進行稱呼,只能應道:“大人。”

“是的。但他一定不會直接用在自己身上,他會先用旁人進行實驗,那這個‘旁人’從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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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小聲揣測:“是我們嗎……?”

“不,你們在另一個實驗系統裏。”申宸否決,“永生實驗一定比Enigma實驗的失敗率更高,死亡情況也更加普遍,那麽這髒事誰來幹呢?誰手上出現過大量命案卻沒被制裁呢?”

胡粥終于反應過來,應她道:“是宮氏?”

*

“所以我們捋一下這個流程。”申宸開始總結,“因為八年前的一份文獻,勾起了一個向往永生的聯邦高層的探索欲。他成立了自己的研究所,同時以宮氏作為資金來源。宮叁原本可能以為自己只需要提供資金,但沒想到的是越陷越深,對方不僅要錢,還要人。”

“于是宮氏開始時不時地向研究所輸送實驗樣本,這應該就是宮氏大案告破後新聞裏提到的死者們。直到某一次,實驗真的成功了,或者說有了成功的跡象,于是該高層決定改造自己。”

“就老頭目前的狀态來看,我覺得他是失敗了。但可能也有成功的一面,因為他到現在還在不遺餘力地督促我給他搞出一支Enigma軍團,這給我的感覺就好像他還打算再活500年。所以短期內他應該不會死亡了,這就是他的成功。”

“宮叁估計是因為手上沾的人命太多,怕了,所以暗自進行了調查,而且真的查出了些東西。他以為以此為威脅可以讓自己活得長久,但反而成了他不得不死的理由。”

“然後就是人盡皆知的宮季兩家因婚約鬧掰,如果此時季氏查出宮氏的後臺是老頭,私下約見老頭并表示可以取代宮氏,那對老頭來說當然是好事。于是老頭默許了警署的行動,等于棄了宮氏。這也可以解釋宮季兩家的曠世婚禮上,為什麽是警署的人攙着老頭入場。”

一口氣說了太多話,申宸嗓子有些幹了。她不拘小節地摸過旁邊不知誰喝了一半的啤酒,擡手便灌了一氣兒,拿開時已經微醺:“你們幾個在四年的任務間,基本已經深入到各個領域。有的在警署,有的在雇傭軍中,有的從政,有的經商。還有像晉故這樣被安排入職季氏的,本質是對季氏的監視。老頭将你們視作他有力的爪牙,但你們自己應該清楚,你們不是。”

申宸說:“你們一定要記得,你們是受害者。千萬不要動了‘跟着大人飛黃騰達’的心思,這是親者痛仇者快。你們要記得,是誰害得你們變得異于常人,是誰讓你們每個月必須回到研究所注射穩定劑,是誰讓你們不得不頂着可能會陷入終身狂躁化的恐懼生活,是誰限制了你們的自由,讓你們再不能自如地選擇自己的人生,只能在一個又一個任務間疲于奔命。”

當申宸這麽說着的時候,七個身強力壯的Enigma,就圍在四周直勾勾地看着她。

“是那老頭。”申宸說着,然後承認道,“也是我。”

胡粥眉頭緊皺,一面提防着其他人的動向,一面伸手搶過申宸的啤酒瓶:“別喝了,你喝多了。”

申宸也不否認:“我是喝多了,但我的頭腦很清晰。”

她舌頭有些硬,但确實沒耽誤說話:“之前我逐個地聯系過你們,表達過我想要搞死那老頭的個人意願,但總是要求你們按兵不動,那是因為我們對敵人知之甚少。現在情況不同了——永生計劃尚未完成,宮氏的職能落在了季氏頭上,也就是說,接下來季氏很可能也會開始向老頭提供實驗樣品,這就是我們的切入點。”

“我和晉故人在季氏內部,會及時注意他們的動向。我希望的是當你們收到相關信號的時候,所有人都能毫不遲疑地作出反應——警署的及時上報,政界的立刻發難,經商的現在就可以開始跟季氏接觸以備不時之需。還有雇傭軍中的,可能要做好調兵的準備,因為老頭的手下可遠不止我們。”

“所以我說,團結合作很重要。”申宸看着他們,“到時情況瞬息萬變,我未必能及時獲取所有信息,也很難準确地給你們發號施令,所以你們互相之間得有配合——當然啦,我越是下死命令,你們可能越是不會聽,那我覺得,不妨就相信你們的能力。”

“你們本就是雇傭兵中的精英,成為Enigma之後就更非常人所能及。你們是Alpha的變種,是比Alpha更高級的群體,作為你們的創造者,我對你們的實力深信不疑。再加上大人的助力,如今你們每個人在各自領域中的能量都不容小觑。有這樣的夥伴與我同行,我為何沒有膽量賭一把呢?”

她重新抄起另一瓶喝了一半的啤酒,然後站了起來:“機會只有一次。事成,我兌現我的承諾,将你們的身體恢複原狀;事敗,我們所有人會同時暴露,一起死在老頭手裏。”

她将手上的啤酒高舉:“不願意的,明天就可以去老頭那裏告發我;願意的,舉起你們手上的酒瓶。”

就算懷揣恨意、懷疑和憂慮,其餘七個酒瓶還是同時舉了起來。

這就是研究員對實驗品的絕對壓制,從申宸決定搞事的那一刻起,其他人其實就只有陪着幹這一條路。

“幹!”随着申宸一聲令下,所有人将頭一仰,酒瓶噸噸噸地見底,包括她自己那瓶。

待到一瓶飲盡,大夥兒又将酒瓶從嘴上拿下。場面仍是寂靜,大家都以為申宸還有話要說。

但她只是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三秒後,身子一軟,醉倒在一旁的胡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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