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色手串
第7章 青色手串
07
謝臻從來都不會叫他時雨,在謝臻做靳時雨哥哥的那十三年光陰中,謝臻大多時間都是直接叫他大名,就像那天晚上一樣喊他謝時雨,偶爾的時候也會叫他小謝,但也少而又少。
靳時雨剛上初中的那兩年,因為性格內斂沉悶又不愛說話,被人欺負的時候。那段時間謝臻的父母,謝天宇和吳婉很長一段時間不在家,而已經在上大學的謝臻住校不回家,除了一個日常來做保潔的保姆,靳時雨基本都是一個人呆着。
被連着欺負了接近一個學期,靳時雨也沒吭過一聲,他們要零花錢,就把自己的零花錢統統上交,然後裝聾作啞地走掉。直到那群高年級的盯上了靳時雨手上戴的一串青色珠串,實際上那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只不過是吳婉給謝臻求護身手串時無意間被坑買到的一串假貨。
真的那串被吳婉郵寄給了謝臻,但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靳時雨一點兒也不在乎,他只在乎他手腕上戴着一串和謝臻手腕上相差無幾的手串。
年僅十三歲的靳時雨毫不猶豫地出手,像一只惡狠狠的小獸般不管不顧地沖上去将那幾個反應不過來的高年級的家夥摁在地上打,最後的結果也自然是被狠狠教訓了一頓。
被老師指着監控,然後嚴厲地喊他打電話叫自己監護人的時候,靳時雨倔強地偏過頭,抿着嘴唇一句話也不說,那股子生人勿近又寧死不屈的樣子,差點把人惹到發火。可那個時候到靳時雨,就是誰也叫不來,他既希望謝臻能出現在他身邊,又希望謝臻不要出現。
但是最後謝臻還是出現了,他聽說了學校把尋釁滋事的靳時雨扣下的事,連着趕了兩個區的路程跑來帶靳時雨回家。
十三歲的靳時雨的個頭才不過到一米八的謝臻的肩頭,他背過身,漠着一張臉像是不知道在想什麽,充滿膠原蛋白的臉上是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沉悶。謝臻斜了他一眼,跟着老師虛假客套完,便用手拽着靳時雨的衣領往外提。
原本還怒火正盛的老師看了這場面都吓了一跳,連忙追出去讓謝臻教訓小孩不要用暴力手段,最後只得到這個漂亮、卻又意外強悍的Beta一個笑容。
“謝時雨,你出息了,才這個年紀就學會打架?”謝臻将靳時雨提到車上的時候,斜眼看他,讓靳時雨如坐針氈。
“說話啊。”
靳時雨印象裏的謝臻脾氣還不算特別特別好,尤其是在處理一些他覺得沒多大必要的小事的時候,總會失去耐心。那個時候的謝臻就十分厭煩他閉着嘴不說話的樣子,活像個悶葫蘆,推一下出一口氣,以至于靳時雨一不說話,謝臻便會皺着眉毛喊他大名,然後讓他說話。
态度很差。
靳時雨閉上眼,臉上的傷口還隐隐作痛,用青澀的聲音格外艱澀地擠出幾個字:“手串,他們搶我的手串。”
Advertisement
謝臻愣神:“什麽手串。”
副駕駛座上的靳時雨微微晃動手臂,瘦小的手腕上戴着一串被繞了兩圈的青色手串,顯然是已經斷過,被靳時雨将就着用裏面的繩子系了起來,幾顆珠子勉強地擠在一起。
“不就是個手串……”謝臻話說一半,才突然想起自己也有串差不多的,只是從來沒有戴上過。他在車上來回翻找了幾下,終于在他放雜物的箱子裏找到那串他只戴過一次的青色手串。他随意抛給靳時雨:“拿去,一樣的。”
原本閉着眼的靳時雨突然睜開眼,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看,手心緊緊攥着那個手串,半晌沒說話。
靳時雨語調輕輕:“如果這個給我,你就沒有了。”
“沒有就沒有,我本來也不戴這種東西。”謝臻專心致志地開着車,突然察覺到旁邊的小孩不再說話了,又揚眉看過去,只見靳時雨握着手串久久不說話,臉上是他也看不出來的情緒。他突然察覺到什麽,單手扒下靳時雨手腕上那串已經壞了的珠串,無奈道:“行了,小謝,我倆交換,這可以了吧?”
“謝時雨你多大了,還喜歡這種珠子。”謝臻随手将手串放在車上,長嘆出一口氣。
靳時雨格外認真答着,仿佛是真的怕謝臻忘了他今年多大。
“十三。”
靳時雨不喜歡謝臻總是把他當作小孩子,他分明僅僅比謝臻小上五歲,可謝臻永遠呈現出來的那股漫不經心的哥哥姿态,總是讓靳時雨覺得他在謝臻眼裏或許什麽都不是,只是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弟弟。就像他試圖張口說出那些人對他做出的種種行徑時,卻又會設想到謝臻會罵他沒有出息,便又不願意開口向謝臻坦誠自己受傷、軟弱的一面。
他想讓謝臻看得起他,非常渴望……想要站在他身邊。
過去的那十三年裏,靳時雨一直在仰望謝臻,即便他從來沒有出現在過謝臻的眼中,即便他從未在謝臻這種随性灑脫的人心中留下一星半點的痕跡。可靳時雨發了瘋地向前跑,向前追逐,只為了能夠站在謝臻身邊,只為能讓謝臻看得起他,只為能讓謝臻心裏有他一席之地。
可謝臻對所有人都千般萬般的好,不願意放棄任何人,卻獨獨願意抛下他。
被謝臻抛下的那一秒,乃至後面六年裏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于靳時雨來說,都無比難熬。
靳時雨接連着兩天都在鶴英分局忙工作,而鶴市也正好下了接近兩天的雨。接到報警的時候,靳時雨剛松下緊繃着的肌肉,小小休息了不到半刻鐘。
暴雨天突發命案,走外勤的人手不夠,便又跑來二組借人。靳時雨是個高強度的工作狂,聽了之後便開始自顧自地套雨衣,動作分外利落,深邃眉眼下是兩片烏青,俨然睡眠質量并不怎麽樣。
喬樂想起前兩天呂霄提的信息素的事兒,怕靳時雨出這趟門萬一着涼發了高燒提前迎來易感期,他們在場一警局的AO都得遭殃。她光是簡單地設想了一下後果,都覺得後脊發涼,大着膽子還是張嘴問了:“靳哥,你這易感期……是不是快要到了,要不換個人去吧。”
靳時雨動作不停歇,也絲毫沒有感覺自己的個人隐私有被冒昧詢問,輕飄飄答了話:“沒有,還有一段時間,一直很穩定,不會出問題。”
喬樂連忙嗯嗯兩聲,也不敢多問,卻在心裏把呂霄那個危言聳聽的東西罵了一萬遍,膽戰心驚地溜了。靳時雨帶了幾個身體素質好的,跟着外勤組一塊去垃圾桶裏翻屍塊兒,大雨瓢潑,歷經接近五個小時的搜尋,才勉勉強強将幾袋屍塊湊齊。
靳時雨身上沾了一身的腐臭,雨靴上沾滿了泥土,一群人回到警局,陡然密閉的空間,讓空氣中泛着的龐雜的信息素氣味愈發明顯起來,還夾雜着雨水的味道,是同行的幾個Alpha漏出來的。但有阻隔貼的存在,這點氣味也不會對同行的人帶來太大影響,只是大雨和信息素氣息一下子讓靳時雨跳到了兩天前。
眼前頓然浮現謝臻紅着眼睛讓他滾出去的場景。
靳時雨将手洗淨,手指指腹上是被泡發後泛起的褶皺,他默不作聲地盯了片刻,來回摩挲了兩下,沉下眼眸。謝臻兩次的口供,對于自己職業的闡述都是一樣的,他說他是出來賣的,拉皮條的,把自己說得要多不堪有多不堪。
靳時雨在看謝臻風輕雲淡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覺得這樣的謝臻很惡心,說不上來的惡心。他讨厭謝臻把他自己說得一無是處的模樣,讨厭謝臻用最平常的語氣甚至是調笑着說自己這樣的長相能是什麽樣的正經職業。
而占據靳時雨內心更多的,是憤怒,一種無處發洩的憤怒。
在靳時雨十八歲那年,他們第一次滾上床的時候,謝臻也是像現在的态度一樣,憤怒、不情願。而走過這六年,對于謝臻來說,他靳時雨依舊不可以,而謝臻卻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這樣一份職業。
靳時雨對于謝臻來說,估計是難堪到極點了。
而謝臻這輩子都不會讓靳時雨知道,那個紅酒味的Alpha是誰,因為他大概覺得這和靳時雨沒有任何關系,靳時雨也無權過問。可靳時雨嫉妒、憤怒到極點了,幾乎想要将這個人徒手撕碎,沒有任何理由的,想要把靠近謝臻的所有人,統統都撕碎。
信息科的人速度很快,很快便确認了死者的身份,靳時雨看着眼前這張熟悉的照片,短暫性的陷入了沉默,是前段時間失蹤的那個Beta。
他們連着查了好些天的人,又猜測會出現在黑市拍賣會上賣給有特殊癖好的商賈大亨達官顯貴的人,竟然已經死了三天之久。那麽那天在黑市拍賣會上,可能會被賣出的人,不是這個失蹤的Beta,那麽最有嫌疑的謝臻的口供,一下子就有了立足點。
或許那天謝臻真的不知道這個Beta去了哪裏,也是正好被他的哪個有錢貴客邀請去參加這麽一場拍賣會,又或許線人的信息有誤,那天本來就沒有最後一場的壓軸拍賣。
畢竟沒有人會拍賣一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