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別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第10章 別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10
“哥。”
謝臻打了個哈欠,遠遠便聽見謝時雨在叫他。謝臻将手裏提着的糖炒栗子舉起來晃了晃,沖着正守在門口的謝時雨悠悠道:“謝時雨,給你買了糖炒栗子,來,過來,拿着回去吃。”
十四歲的謝時雨突然開始竄個兒,接近十五的年紀卻只比早就不長個的謝臻矮了小半個頭,他性子依舊是老樣子,常常是戳一下便動一下,放眼整個家裏,謝時雨也只會和謝臻主動打招呼。
謝時雨穿着拖鞋上前兩步,停在門口等着謝臻過來,極其自然地接過了袋子,轉而便走進屋子裏,悶進自己的房間不再出來。
謝臻沒在意他的不對勁,率先去看了吳婉和謝天宇。
他心裏清楚,吳婉和謝天宇都不喜歡謝時雨,而謝時雨又是個不肯讨好別人的悶葫蘆,自打謝時雨上了初中後,他便沒再單獨和吳婉他們吃過飯,唯有謝臻回來的時候,才肯上桌。
這種矛盾來源,謝臻洞悉不了,也沒法從謝時雨嘴裏翹出什麽有用的信息,只能閑下來的時候盡量多回來緩和一下關系。他不清楚謝時雨的喜好,只能買一些大多數小孩子都愛吃的東西給他。
吳婉的那段時間的精神狀态稱不上特別好,醫生說是因為間歇性發病,謝天宇為了照顧她,當天就把人帶去了醫院。本來因謝臻回家而聚齊的一家人又匆匆走了兩個,唯獨剩下他和謝時雨。
喧鬧的電視機聲吵得謝臻耳膜疼,可他又找不出別的事情可幹,便擅自進了謝時雨的房門。
當時正是日落的時候,謝時雨窗外有一顆種得高而壯的梧桐樹,随着風飄蕩着青綠色的葉子,窗戶大敞着,讓風卷席着泥土的氣息往屋內翻滾,帶着謝時雨柔軟的頭發肆意飛揚。
謝臻靠在門邊,手裏百無聊賴地抓着一個梨:“栗子吃了嗎?”
背對着他,坐在書桌前的謝時雨稍微停滞了片刻,才慢慢答着:“吃了。”說完又不動聲色地将長袖往下拽了拽。
謝臻眼尖:“手怎麽了。”
謝時雨也不應聲,謝臻闊步走上去,直截了當地扒開他的袖子,看着手臂上的紅色疹子,難得沉默了下。他撓撓鼻子,又看了看垃圾桶裏孤單的幾個栗子殼:“你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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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不動聲色地拉下袖子,身上帶着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成熟:“沒事。”
謝臻将手裏的梨子扔在書桌上,一把拽起謝時雨,強硬地拖着謝時雨上了醫院。謝時雨的臉很紅,慢慢的渾身上下都泛了紅色疹子,在去醫院的路上就開始有些呼吸不暢。
最後檢查結果出來,謝時雨不僅對栗子過敏,還對常見的海鮮過敏。列出來的過敏源不少,謝臻通讀完後還發現裏面有不少東西謝時雨吃過,幸虧是輕微過敏,不像這次的糖炒栗子。
靜脈輸液要持續很久,謝臻本來是晚一點便要回學校去,但看着謝時雨靠在他背上陷入沉睡的模樣,還是沒有忍心推開他。
他抓起謝時雨擱在腿上的手,又撩開袖子去看他的紅疹,卻被內側兩道鮮紅的、尚未結痂的傷口紮了眼。
謝臻沒猶豫,拍了拍謝時雨的臉,把他徹底叫醒,随即烏沉着張臉質問:“怎麽弄的。”
“不小心弄到的。”謝時雨側身拉開距離,慢慢坐正。
“謝時雨,你現在學會撒謊了?”謝臻狐假虎威地試圖淩厲起來,可看着謝時雨那張還未恢複血色的臉,卻又不忍心兇。謝時雨靜靜看着他,将袖子拉下來:“哥,我沒有撒謊。”
謝臻聽他的話,斜眼看向謝時雨:“別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
……
謝臻在給靳時雨處理手上的傷口時,想起來的就是那天的梧桐、糖炒栗子和受了傷的他。謝臻半跪在地毯上,用鑷子一點一點将裏面嵌進去的細碎的渣滓挑出來,再慢慢用棉球給他消毒。
“靳時雨。”謝臻一邊動作,語氣平靜,“有時候我真覺得,你還是挺賤的。”
“你分明知道我會答應,也知道我心裏一千個一萬個不情願,可你偏偏要我待在你身邊。”
靳時雨笑出聲來,他湊過去看謝臻:“你不知道為什麽?”
謝臻面色平靜,将棉簽扔進垃圾桶裏,又抽了一根新的出來,他撩起眼皮,神色冷淡:“我不想聽。我只有一個要求,別做你不該做的,也別管你不該管的,我這個人最不喜歡的就是意外。”
他沒挑明兒,可靳時雨卻聽了個明明白白,他揚起眉:“哥,男性Beta很難懷孕的,你不清楚?”
謝臻沒因為他的調笑而松動半分,他冷冷擡起眼:“很難是多少,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還是萬分之一?無論是多少,我都不想成為這所謂的之一。”
“尤其是和你。”
靳時雨緩緩收了笑,慢慢抽回手,拳上還是褐色的碘伏,未來得及繼續處理,他随意用紙巾擦掉剛剛謝臻塗上去的碘伏。随即迅速出手,惡狠狠擒住了謝臻的手:“謝臻,你再說一遍。”
他用的力氣不大,謝臻很快便掙開了,他揉着手腕,沉呼出一口氣。
謝臻也沒有多強求,又低下眼随意看了看靳時雨手上那刺目的傷口,直起身沉默片刻後開口:“別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你應該巴不得我早點死。”
“……晚點兒再死吧,活久一點。”
謝臻走的時候,天都快要蒙蒙亮了,窗外灰色的雲層下露出些許微光。靳時雨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許久,靜靜地看着天上,明亮的太陽光從厚厚的雲彩中慢慢擠了出來,就連靳時雨自己都不知道他坐了要有多久。
他逐漸看着謝臻遠去,未經掩蓋的脖頸上是暧昧的紅痕,以及反複被他撕咬過的後頸傷口。靳時雨隔着那麽遠,隔着一整棟高樓,似乎都能隐約聞見謝臻身上那股屬于他的琥珀味的信息素氣息。無論是那個短暫的臨時标記,還是這場說不清道不明的交易,都未曾給靳時雨帶來一星半點的興奮和快樂。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他靳時雨費盡力氣絞勁腦汁,也只不過是在謝臻心中那人滿為患的大廳得到了一張入場券。
一張只關乎于性的、普通的、非專有的入場券。
消毒水的味道可以列為靳時雨這輩子最讨厭的味道。
靳時雨手中攥着單子,皺着眉從醫院走廊穿過,直直抵達檢查的科室。負責長期檢查他信息素穩定的是個專家大拿,特意被靳寒聘請來給他做特殊檢查的,每個月都要檢查一次,以确保靳時雨的穩定。
靳寒是靳時雨血緣意義上的哥哥,除了每年最多見上的那麽幾面,靳時雨幾乎要想不起他長什麽樣子。
醫生用儀器給他做了最基本的核驗,甚至還沒來得及往深了去檢查,就已經發現問題,靳時雨最近的信息素非常不穩定。
靳時雨是非典型的攻擊性Alpha,在自身能力強大的同時又存在着先天的缺憾,這也是靳時雨身上最為致命的弱點,他的信息素珍貴且具有可研究性,卻天生不适合對腺體進行标記,頻繁的标記和釋放只會加大對靳時雨精神的損傷。
當年靳時雨被抛下就是因為,醫生鑒定靳時雨未來會有腺體發育不完全的風險,這種病是先天性的缺憾無法彌補,而這種殘缺究竟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只能用時間來證明。
而事實上是,靳時雨因禍得福,卻又沒法兒完全避開基因上的掣肘。而先天性的受損會致使他這輩子都無法完全标記自己的愛人,索性,他想要完全占有的人,也無法被他完全标記。
“靳先生,你最近有了伴侶?”醫生推推眼鏡,意味深長地看了靳時雨一眼。
靳時雨搖頭:“或許不算。”
“……您這樣頻繁地進行标記是不可取的,最近精神是不是不太好,也伴随神經痛、腺體不适、對它人信息素應激的現象?”
靳時雨默不作聲,醫生從他表情中窺出答案,猶豫的眼神在靳時雨身上來回飄着:“易感期或許會提前,今天過後我會和靳寒先生商議後續有關您病情的特質試劑的開發和研究,等這次易感期過後,就可以開始着手調理和試驗。”
靳時雨聽罷,敷衍點了點頭,神緒還隐約停留在那個所謂的伴侶問題上。他實際上也并不清楚,他和謝臻現在這樣算什麽呢?算炮友還是他單方面報複下的仇恨關系,亦或者說拿一個更可笑的詞——兄弟。
謝臻又把他當做什麽呢。
靳時雨不明白,卻清楚他離開謝臻後郁結在胸腔中滿滿的恨意,在看見謝臻含淚求饒的表情時會煙消雲散,而看見謝臻牙尖嘴利的模樣時又會再度彙聚。恨一個人為什麽會是階段性的?他恨謝臻從未看得起過他,恨謝臻從始至終只把他當做一條從馬路上撿來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恨謝臻把他當做沒有感情的機器利用完便甩手扔到一邊,恨謝臻沒有一句話便殘忍地推開他躲着他直至分別六年。
是了,謝臻把他當做一條狗,一條永遠都不配踐踏他高貴自尊心的、低劣的狗。
靳時雨覺得自己太過矛盾,各種情緒彙聚在一起,他甚至沒有辦法捕捉到某些情緒的來源究竟是什麽。他曾懷疑過自己是否喜歡謝臻,可卻在大腦中追尋不到任何一條有關于謝臻的美好記憶。
他記得的是謝臻故意拿來讓自己過敏的糖炒栗子,施舍給他讓他在醫院挂了一夜的水;他記得謝臻鄙夷地瞧着那不值錢的盜版手串,大發慈悲地翻出自己不願意要的東西給他,讓他如數家珍;他記得的是謝臻逼着他抽煙,兇起來的時候會是一個利落的巴掌……
謝臻的惡行,也稱不上是惡行,最多算叫做他盛氣淩人的證據,條條狀狀皆數浮現于靳時雨腦中。他過去所在靳家受過的恥辱又何止一件兩件?
過去是整個謝家折磨他,現在是靳時雨和謝臻兩個人相互折磨。誰也不肯認輸,誰也不願意放棄率先在對方身上咬下一口肉的機會。
作者有話說:
其實哥哥對弟弟的感情還是挺不一樣的嗚嗚 但是弟弟有點認知偏差不知道能不能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