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塗山行(四)
塗山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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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沉眼睜睜的看着身邊三人,集體暈倒在地。反倒是他這個最體虛脈弱的,一點兒事也沒有。
尊玉兄還在哭天搶地的認錯,聲聲入耳,撕心裂肺,只是去尋他的何必知與顧家兄弟,去而複返,從小洞口出現。
“他竟然沒事!”顧其挽驚呼。
何必知見豐沉不急不慢的站起來,眼神澄澈清明,一點都沒有中了迷藥的暈暈沉沉,意味深長的望向他們。
他明明在篝火之上,撒下足量的離人醉,山洞封閉,氣息不流通,離人醉一旦遇火熱散入氣息,融入呼吸,直入髒腑,無人能幸免。
按着道理,豐沉該是最先昏迷的那一個。
“你怎麽沒事?”
豐沉嘆了口氣,“不好意思,我的體質特殊,天下之毒,幾乎都奈何不了我,何況區區離人醉。”
“他……他……”顧家兄弟滿眼畏懼,“怎麽辦?他見過銀霜,還認識上面的刻字,萬一塗山寶藏落入他手,我們豈不是白等了五年?”
“無礙,”即使豐沉醒着,也對他的籌謀,并沒有威脅,最忌憚的秋水劍傳人,已經昏迷,倒地不醒。
何必知抽出随身長刀,“你們知道的太多了,怪就怪你們命不好,觊觎塗山寶藏的,都得死。”
亮出武器,是江湖中人殺人滅口的前兆。
殺意襲來,豐沉半點不慌,“我說過了,我們來塗山,是為了獵一只九尾狐,至于你說的什麽塗山寶藏,完全沒有興趣,更別說觊觎。”
“九尾狐?你當我們是傻子嗎?天下哪裏有那種東西,”顧其挽冷笑,“你還說你們沒有觊觎塗山寶藏!既然你之前沒有中離人醉,為何還要裝作昏迷?難道不是想跟着我們探聽塗山寶藏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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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沉确定,之前他們昏迷,與這幾個人無關。
這幾個人定也與他們一樣,是來塗山之後,被有心之人迷暈了,扔進山洞,繼而放下落石。
可那時候,葉姑娘與成微成婉都中了離人醉,他一個人又不會武功,自然得裝做一起昏倒,才能保住性命。
豐沉本來還想看看,誰人迷暈了他們,可那人很警覺,把自己用黑布裹得嚴嚴實實。
他們暈倒後,一個一個被那人拖着進了這個山洞。豐沉是最後一個,他等了許久,不見那人回來,才起來叫醒了成微和成婉。
他沒告訴成微成婉,是怕他們多事,與亭雲閣傳信。
路過而已,獵狐才是主業,他并不想摻和江湖其他是是非非。
他盤算着等成微回來就走,卻不想,成微帶回來一個銀色指環。
之後,他們被落石困在洞中,還多了四個人。葉熙與成微把昏迷的何必知四人拖了進來。
誰知,四人下了一模一樣的迷藥,也企圖殺了他們。豐沉有些明白,最早迷暈他們把他們扔進山洞的黑衣人。給他們留下武器,是何用意。
自相殘殺,最好同歸于盡。
既已入局,就只能跟着胡攪蠻纏了。
何必知提着刀越走越近,顧家兄弟堵住回路,豐沉手上一個暖爐,唯有引頸就戮的份。
生死之間,難得多了幾分舍己為人的慷慨,豐閣主大義凜然說了求饒的話,“放過我們,我可以幫你們找到塗山寶藏。”
“你?”何必知長刀抵住豐沉的脖子,“你一個外人,能幫上什麽忙?”
“你們要是找得到,怎麽會跟我們困在一個地方?有人在暗處,想我們自相殘殺,然後漁翁得利。之前來往行客,在塗山失蹤,大概也是他作為,”豐沉道,“棺材裏的那具屍骨,也是那人殺的。指環上刻的字,昊,旨,旺,蚎,間,是你們的名字。”
“他……他全說準了……”顧家兄弟難以置信,豐沉到底是何方神聖,“我們不如信他一次,讓他幫忙找找看……”
“你們都閉嘴!”
豐沉看向顧家兄弟,“我幫你們找到寶藏,你們放我們離開,如此劃算的生意,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顧家兄弟顯然猶豫,何必知心想,再這麽下去,恐怕這兩位牆頭草兄弟,被挑撥起了貪念,上了這人的套。
這個人太聰明了,何必知更不可能留這樣的人在世上。
一刀之下,迅雷之勢,取項上人頭,如砍菜切瓜。
“何大人,留他一命……”顧家兄弟上前阻攔,被何必知兩腳踹開,“滾開,誰敢攔我,我連帶他一起殺。”
豐沉閉上眼,脖頸上的嗖嗖涼意,冷的他一哆嗦。
“你……你們……”何必知一動不動,舉着剩了一半刀的刀柄。
名劍出鞘,秋水利波,劍氣橫掃,精鋼鍛造的長刀,斷成兩節,鋒利落在洞壁之上,一道凹陷,幹淨筆直。
樸實的劍鞘,剎那之間,畢露鋒芒。
葉熙神色難看,迷藥這等下三濫招數,向來為江湖英雄不齒,她自己坦蕩,失了防備之心,同樣的坑,她竟然連着掉進去兩次。
只是這一次,離人醉似乎沒起多大作用,她只是昏迷了一小會兒,就恢複了意識,豐沉與何必知之間的對話,她聽的清清楚楚。
原來,豐閣主從頭至尾,都知道這些下九流的算計。
她氣豐沉從沒提醒她,哪怕一絲一毫的暗示,可豐沉似乎也沒提醒他的屬下。
成微與成婉也暈過去,病弱公子一個人,似乎想憑借三寸不爛之舌,跟那些人同流合污。
葉熙專注內息,趁着豐沉跟何必知胡說八道的功夫,把離人醉散慢慢出來。
何必知不買豐閣主的賬,豐沉命在旦夕,她不得不出手,為的絕對不是那不靠譜閣主的性命,而是傾城的五方藥引。
卻見兩把劍鋒,同時抵上了顧家兄弟的脖頸。
成微與成婉根本沒容顧家兄弟反抗,封住了兩人的穴道,收劍回鞘。
葉熙也封了何必知的穴。
豐沉再睜眼時,形勢反轉,一切都成定局。
“饒,饒命……”顧家兄弟見形式不對,立刻求饒。
他們剛剛還在猶豫,要不要攔住何必知,他們找寶藏找了五年,一點頭緒也沒有,何必知還年輕,可他們與二哥,都是年過半百的人,舊疾纏身,還不知道有沒有命活到找到寶藏那天。
“我都說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豐沉抱着暖爐,看向何必知與顧家兄弟,“本想與你們好好說話,可你們非要跟我不死不休。”
“不可能!”何必知怎能相信,在自己這輩子最擅長的迷藥上失了手,“不可能!你們怎麽可能都沒事?
“你們不也沒事嗎?”豐沉好心給他個解釋,“我讓小婉點篝火,并不只是取暖,還加了點別的。”
比如,離人醉的解藥。
不是随随便便什麽人,都有資格做亭雲閣的弟子。
葉熙單純,被保護的太安逸,江湖閱歷淺,掉了一次坑,還能接着掉下去第二次。
成微與成婉可是孫三長老親傳,敵暗我明,早早服下離人醉的解藥了。是豐沉讓他們裝一下,若何必知不對他起殺心,他還是想遠離打打殺殺,能不動手堅決動口。
見葉熙走去一邊,不理會他,大概是生氣了。
小姑娘深得秋水劍訣真傳,一半內力也夠深厚,剛剛那一劍的氣勢,隐隐有當年葉渡之的霸道風采。
都說劍對上刀,多以柔克剛,尤其是女子使劍,以柔婉暗勁,講求借力使力,延綿精巧,然葉熙灌注內勁直直砍斷了精鋼刀,一如秋風肅殺,極剛極烈,睥睨天下,舍我其誰。
若她不是公主,不是寧安帝疼愛的義女,早就在江湖後輩中擁有姓名。
豐沉騙人在先,本意是想給小公主長個記性,江湖陰險詭谲,防人之心不可無,縱然武功高強,一個不留神也大有性命之憂。
他琢磨着,如何讓公主殿下消消火氣。
可這些年他身邊,多是白胡子老頭,哄老頭兒他擅長,但如葉熙一般的妙齡少女,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哄。
凡事都有第一次,豐沉拖着城牆之厚的臉皮,緩步走到葉熙身前搭話,“今天還得多謝葉姑娘救命之恩。”
葉熙十分後悔,成微與成婉才是他的屬下,要救也是他的屬下救,她管什麽閑事。
葉熙許久沉默,豐沉自言自語習慣了,葉熙性子清冷,平日也不怎麽回他的話,“我這人,知恩圖報,一定會盡己所能,幫葉姑娘把藥引找全,救活葉姑娘的兄長。”
提及傾城藥引,葉熙這才淡淡道,“你不用謝我,我有求于你,在沒找齊藥引之前,我拼了性命也會護你周全。”
“我還不至于讓葉姑娘拼上性命保護。江湖險惡,葉姑娘得先保護好自己,再論保護他人。若葉姑娘出了事,你的兄長就算清醒過來,也必痛不欲生。我想在你兄長心中,葉姑娘你,定比藥引更加重要。”
“不用你管,”多少人勸葉熙放棄,包括一向疼她的父皇與孟師叔,說太子殿下一定不願她為找傾城藥引,回到那個危險的江湖。
她偏不。
她要找,她一定要救王兄。
“我方才與何必知所言,葉姑娘定有許多疑惑,若有所問,我知無不答,”豐沉擺了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