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塗山行（八）
塗山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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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姑娘，你不能血口噴人啊！”顧家兄弟大驚失色，想萬鬼門為中原武林公敵，多少江湖俠士恨不能剜其肉喝其血？
做朝廷通緝的山匪，他們尚能隐藏在深山老林，保住性命，可若是魔教中人，中原就再沒有能容身的地方了。
葉熙用劍說話，認定的事，從不喜歡多解釋，“我們幫你們逃出山洞，你們卻設鏡花水月陣害我們，背信棄義，卑鄙無恥。”
劍意襲來，顧家兄弟不得不出手格擋，葉熙招招不留情，他們兩副老骨頭很快就招架不住，見豐沉在旁邊安靜的看熱鬧，不得不求助，“豐公子，我們真的沒有害你們，您，您說公道句話啊。”
“你們說了實話，葉姑娘就不會再為難你們，”豐沉大有把熱鬧看到底的架勢，“兩位顧大俠，我說過很多次，我們對塗山寶藏，和正魔兩道的恩怨，一點興趣也沒有，你們的顧忌與提防，純屬多餘。只是葉姑娘她想搞清楚，魔門幻陣鏡花水月的來處。不是你們所為，那是誰所為，你們肯定知道點線索。”
顧其挽已經中了一劍，半截袖子被砍下來，顧其思連滾帶爬的躲過了淩厲一擊，“葉姑娘，葉女俠，饒命，我們說，我們全都說。”
顧家牆頭草是屬毛驢的，得敲打着才能辦事兒，豐沉讓成婉去攔住葉熙，葉熙停了劍，她是真的想殺人，鏡花水月的幻境，千不該萬不該，揭她心中藏的最深的那道傷疤。
“我們兄弟，的确出身萬鬼門，”顧其思道，“四十年前，萬鬼門想東山再起，稱霸天下武林，就從門徒後代中，選了一百多個年紀四五歲的孩子，當做暗樁送來了中原。”
“四十年前……”豐沉大概算了算，這代萬鬼門門主是蘇流螢，在位十年，上一代門主好像姓汪，在位還不到十年，上上一代更短，只有兩三年……
按着西域魔門一把手更新換代的速度，四十年前的萬鬼門門主的墳頭，青草都得長到三尺高了。
“我們雖生在萬鬼門，但拜的都是中原的師父，學的也是正道的武功，也算不上萬鬼門的弟子。教門把我們送出來以後，就陷入了內鬥，高手凋零，再沒有力量染指中原武林，也沒有派人帶我們回去。我們一群孩子，在中原舉目無親，自力更生，許多都餓死了。我們兄弟比較幸運，被洪家寨老寨主收為徒弟，後來成了洪家寨的當家人，再後來……”
往事不堪回首，想他們剛到中原時，忽然萬鬼門失去了聯絡，艱難求生，受盡折磨，恨透了把他們抛棄的門派。剛被洪老寨主收留的時候，他們發誓此生跟萬鬼門一刀兩斷，把他們的身世與任務，永遠爛在肚子裏。
當年連老寨主都沒看出來，想不到這麽多年過去，被葉熙一個小姑娘一語道破。
“葉姑娘怎麽知道他們出身魔門的？”豐沉也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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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到處都是風鈴，他們怎麽可能一點也沒受影響？除非他們就是布陣之人，或者知道破除幻覺的法門。”鏡花水月，葉熙自己深陷其中，成微成婉也有輕微被幻境影響，顧家兄弟與豐沉不同，又不是沒有內力，還執念塗山寶藏，比她更容易陷入幻境才是正常。
葉熙經過三番五次的波折，江湖經驗漸長。自幼習武，敏銳非常，她并非愚笨單純，只是生性直率向善，往往不會往陰暗方面去想。
一旦有了戒備，她的警覺不輸成微與成婉。
“我們發現鏡花水月，也想着立刻提醒你們來着，可我們又怕，你們會追問我們為何知道這陣法，所以才匆匆而走。我們越走越過意不去，想豐公子對我們有恩，我們這般太不厚道，所以又折了回來。”
說的好聽，葉熙心道，明明是不安好心，故意不告訴他她們。回來找他們，若所有人都被幻境所迷，死在其中最好，唯有沒有內力的豐沉活下來，再乖乖給他們帶路找寶藏。
誰知所有人都活蹦亂跳的。
“洪家寨除了你們，還有其他萬鬼門的人？”葉熙問。
“除了我們，洪家寨的确還收留過一個萬鬼門相關之人，”顧其挽摸了一把汗，他不知葉熙猜出多少，“可是她五年前就死了，難道她把萬鬼門的陣法教給過別人？”
“她是誰？”
顧其挽看一眼哥哥，顧其思道，“她名作姜舞。”
“姜舞？”葉熙與豐沉頭一次聽這個名字。
豐沉想了一圈，沒想起萬鬼門出名的大人物裏有姓姜的。
他回頭問，“小婉可知道這個人？”
成婉能把整個江湖數百年風流才俊全都背出來，也搖搖頭，“屬下不知。”
大概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喽啰。
“其實，她也不算江湖人……”顧其思道，“她的母親，與我們一般，年幼時被萬鬼門送來中原，也跟萬鬼門失了聯系，她長途跋涉想回到輝山，到了邊城遇上鞑靼人跟朝廷的西北軍交戰，逃跑不及中了流矢，垂死之時，被西北邊軍中一個姓姜的軍戶給了。後來鞑靼退走，就隐瞞過往，以流民之身跟救命恩人成了親，還生了個女兒。”
“姜舞就是的女兒，”葉熙對西北軍事法度也算熟悉，“可我朝的邊軍，非戰時都是屯田自足，軍戶之家都生活在西北八城之中，耕種勞作，不允許随便外出。她怎麽會在塗山？”
“自然是她的父母都死了，”顧其挽也是聽大當家說起的，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西北軍在朝廷派英王世子李長舟去做監軍之前，那簡直是一攤子爛泥，鞑靼最差勁的部落，都能閑的沒事兒去去踩上兩腳。邊境八城經常守不住，鞑靼人入城燒殺劫掠，搶完了就走。她父親與母親都死在鞑靼彎刀下，她僥幸逃脫，一路跟着流民南走，到了湖州附近，被一家酒樓老板收留。誰知那酒樓老板收留她是另有所圖，三年後等她長大，就把她賣給了妓院老鸨。”
“可惡，”葉熙一劍砍斷旁邊的樹枝，“欺淩弱小，當千刀萬剮。”
豐沉若有所思。
“姜舞抵死不從，從三樓外窗跳了下來，洪心大當家正好帶着幾個兄弟路過，出手救了她，問了她過往後，差點沒打死那貪得無厭的酒樓的老板。”
“活該，”葉熙對洪心所作所為十分認同，對顧家兄弟的印象也好了幾分，只因為剛才顧家兄弟提起西北軍時，說過一句長舟哥哥的好。
朝廷裏都是些陽奉陰違，捧高踩低的膽小鬼，還是江湖中人敢說實話。
“大當家把姜舞帶回寨子裏，還認她做了義妹。姜舞跟着老板偷師，學了一手釀酒好手藝，洪大當家就在寨子裏搭了一座酒樓，讓姜舞做老板娘，平時就給我們寨子裏的兄弟釀酒，後來塗山附近跟我們交好的幾個山寨，也慕名而來，久而久之，很多江湖綠林同道，也到這個酒樓買酒，”顧其挽還記得那酒的滋味，的确甘甜凜冽，飄香四溢。
離人醉，就是這酒的名字。
據說是洪心大當家親自取的，跟迷藥一個名，大概是形容酒烈。飲一杯如癡，飲兩杯如醉，飲三杯必倒，跟喝了迷藥差不多。
豐沉早就聽過此酒，源起于湖州東湖，成名在塗山洪家寨。奈何他知道的時候，身體畏寒，已經不能飲酒，只能看着亭雲閣五位長老，一人一個大海碗，在渡船上望月感懷，邊喝邊贊。
原來離人醉成名江湖，還有這麽一段淵源。
“姜舞她會釀酒，還把鏡花水月陣法告訴了大當家，想着我們山寨能不能用的上。大當家也沒有瞞着我們幾個當家人，只是她向來正邪分明，不願用魔教的陣法。”顧其思嘆息，“姜舞雖然在萬鬼門之外，但自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還自己琢磨學會了她母親都一知半解的鏡花水月陣法。她的母親，心心念念着萬鬼門，想要女兒将來能回到西域故地。我們兄弟一直對姜舞頗為照顧，但姜舞并不知道我們也是萬鬼門出身。可惜了，五年前，她跟着洪家寨子弟後撤，落入何必知那厮帶的朝廷人的陷阱中，亂箭而死，屍首也毀在塗山那場大火中。”
“我們兄弟發誓，從沒教給過任何人萬鬼門的陣法，只能是姜舞……曾經教給過他人，那丫頭長得很漂亮，嘴巴也甜，從外面來的江湖人，除了買酒，都喜歡找姜老板說話。”
葉熙收劍入鞘，顧家兄弟如蒙大赦，立刻躲到葉熙三丈遠，葉熙小聲問自始至終沉思的豐沉，“他們的話，你信幾分？”
豐沉說，“九分。”
葉熙也信九分，與豐沉道，“姜舞還活着。”
“我也這麽認為，”豐沉難得與葉熙想在一處，“且姜舞除了他們所說，是萬鬼門遺落中原的後代，還與那塗山寶藏有關。”
“姜舞五年前沒有死，為了寶藏，何必知很可能留下她一命。顧家兄弟能憑借寶藏秘密保住性命，姜舞也可以，她與洪大當家親如姐妹，說不定洪大當家告訴了她塗山寶藏的事。”
豐沉點頭，“葉姑娘所言極是。所以放下落石，和設下鏡花水月的，都是姜舞。她想要所有路過塗山的人死，也想何必知，顧倆兄弟與路尊玉他們死。”
“也是為了塗山寶藏？可為何顧家兄弟不說實話呢？他們不願意我們去找姜舞嗎？”葉熙感嘆人性因欲望而殘酷無情，洪家寨活下來的人，都陷入對塗山寶藏的執念之中，“那你要幫他們找塗山寶藏嗎？”
“當然沒那功夫，我來塗山，是獵九尾狐的，”豐沉一直恪守主業，“走吧，咱們去山裏別處轉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