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姜行晶順從地彎腰,柳如晝将圍巾囫囵給她套在脖頸上,姜行晶又給自己理了理。
“有這個時間,我們早就在車上了,”姜行晶說,“柳總你不覺得嗎?”
雨還在噼裏啪啦地下,柳如晝淡定插兜,“我想,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對着柳總怎麽能說不可以。”姜行晶比了個“請”的手勢,兩人撐着傘走進雨幕中,很快上了車。
柳如晝瞥了眼她被泥點飛濺的裙擺,“這條裙子多少錢,我賠你。”
“一百萬吧,”姜行晶打着方向盤,沒有将圍巾取下,看着有些不倫不類,“先說好啊,我不要現金,也不要轉賬。”
柳如晝問:“那你要什麽?”
“沒想好,等我想到價值一百萬的東西,再朝你要可以嗎?”
“可以。”
雨天裏街上路人寥寥,卻不顯匆匆,撐着傘慢悠悠往前走,柳如晝偏頭看窗外落下的雨點。唇角稍稍彎起,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我忘記問了,你怎麽去橋洞下見客戶?”姜行晶說。
“我們見面是在咖啡廳,之所以去橋洞,是臨時見了個別人。”柳如晝沒瞞着。
“誰啊?”姜行晶好奇心被勾起。
“一個髒髒的老爺爺,我看他挺可憐的,買了點東西給他吃。”
姜行晶意味不明“噢”了聲。
她直覺柳如晝這話是騙她,因為這個女人不會善良到去這種肮髒的橋洞救濟流浪漢,至于她為什麽非要去見面,姜行晶不清楚。
也沒打算追根究底。
正值傍晚,姜行晶沒有直接回酒店,問柳如晝吃什麽,這個時候叮叮打電話過來,說團隊回國前一塊兒吃個晚飯。
團隊裏有化妝師攝影師,包括叮叮這種随行的助理,在國外出玩一趟,吃的都是工作餐,還沒有正兒八經聚過。
“游艇上的蛋糕沒吃飽嗎?”姜行晶逗她。
“哪有,那麽多人呢,我們根本沒吃幾口,”叮叮很興奮,“你家那位是不是也在,一塊兒來呗。”
“我問問她。”姜行晶挂了電話,側頭問柳如晝,“團隊要聚餐,你要跟着去嗎?不想去也可以,我先把你送酒店,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帶回來。”
柳如晝唔了聲,低頭看了眼今天的打扮,姜行晶仿佛知道她所想,勾唇,“這樣就很好看了,柳總天仙之姿貌美如花,穿什麽都是極品。”
柳如晝耳尖慢慢紅了,她安靜片刻,纡尊降貴地點頭,“行吧,那就一塊去。”
她們去了一家當地小有名的烤肉餐廳,加上團隊那幾個總共坐了一大桌。
姜行晶分別介紹了下雙方,叮叮率先舉起杯果汁,“柳總不好意思,我那天跟姜姐說話沒過腦子,不知道她受傷了,您別和我計較。”
柳如晝和她碰了下,溫聲道,“沒有,都是為姜行晶考慮。”
她不喜熱鬧,不代表她不會為人處事,柳如晝将這之間的分寸拿捏得極好,在座的人可以和她談笑風生,卻無人敢随意開她玩笑。
服務員送餐過來,柳如晝捏起一串滋滋冒油的烤肉,姜行晶溫溫柔柔奪過去了,“它這個很辣,你不能吃。”
說着推了一碗芝士意面到她跟前,“吃這個吧。”
“姐姐,我可以吃,我能吃辣的。”突然有個人出聲,姜行晶認出了這個小姑娘,叫什麽來着。
“我叫積熒,姐姐你忘了嗎?”積熒說。
“抱歉,好久沒見了,”姜行晶給了她另外一串,“這個我剛才碰過,你吃這串吧。”
“謝謝姐姐。”
柳如晝知道她為什麽招人喜歡,不止是漂亮的皮囊。更重要的是從內而外散發的細心體貼溫柔,在富庶家庭出身的教養,具有很強的吸引力,上至八旬老人,下至青澀小姑娘。
柳如晝剛才聽她介紹,積熒是公司新來的模特,目前還在上大學,安靜而乖,胡子勻也是這種類型。
難道她喜歡這種乖妹妹?
姜行晶莫名感覺後頸一寒,循着感覺看去,柳如晝已經垂下了眼,專心致志和她的意面糾纏。
她沒太在意,轉過頭繼續和叮叮她們說話,片刻後耳邊突然有一股熱氣,震得她渾身一麻,“我就想吃這串烤肉。”
柳如晝說,“偶爾吃點沒關系。”
姜行晶妥協,擡手要了杯清水,将烤肉一粒一粒撸下來,在清水裏涮了涮。
“現在可以吃了。”姜行晶說。
柳如晝吃到最後一個搖搖頭,她想說吃不下了丢了吧,沒想到姜行晶猶豫了幾秒鐘,自己吃掉了。
在座的人皆沉默了一會兒,都知道姜行晶有輕微的潔癖,別人用過的吃過的她極少會碰,對自己的女朋友也不例外。
也是在類似的某個飯局,只不過那時只有叮叮姜行晶和胡子勻三人,胡子勻的那杯飲料喝了兩口便喝不下了,又舍不得扔,想讓姜行晶幫忙解決掉。可當時姜行晶…….
叮叮想了一下。
她連猶豫都沒猶豫,溫溫柔柔拒絕了。
…….今時不同往日。
眼前的人也不是當時人。
叮叮抓着杯子抿了口果汁,沒醉,眸光卻顯得迷離。她想:沒有任何原則是一成不變的,只不過沒有遇到讓你甘願改變原則的某個人。
很顯然,姜行晶遇到了。
不僅是烤串,柳如晝那盤只動了幾口的意面也被姜行晶解決了,柳如晝撐着下巴偏眸看她,唇角有若隐若現的笑意,“你不是有潔癖嗎?”
姜行晶抽了張紙,慢條斯理地擦着指尖,“你怎麽知道?我好像沒有跟你說過。”
“我觀察出來的,好歹同居這麽久了。”柳如晝說。
“柳總好眼力,但是柳總的東西我哪敢嫌棄。”姜行晶看着擦不幹淨的手指,蹙了下眉尖,将紙團丢進垃圾桶,“我去趟衛生間。”
等她再回來,待了沒多久便散了,姜行晶開車拐去粥鋪買了份熱粥,然後才回酒店。
“你不是今晚沒吃多少嗎?”姜行晶說,“猜你更喜歡清淡點的。”
柳如晝盯着那碗熱粥,忽然說,“姐姐?”
姜行晶攥着方向盤的手指倏然一緊,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有些惴惴,“柳總,你發什麽瘋?”
柳如晝沒搭理她,自顧自地說,“你蠻招小姑娘喜歡的。”
姜行晶,“……..”
她想說你至于嗎,她和積熒又不熟,又忍不住心裏一喜。她看着柳如晝波瀾不驚的眉眼,彎了彎唇,“對啊,大學我就招學妹喜歡,現在也是,可能是我比較會照顧人吧,那些小妹妹有什麽困難來找我,我基本上都會幫忙,叫我姐姐不是應該的麽。”
她每說一句,柳如晝眉眼就冷幾分,後來都想把她的粥扔了。
即便她後來老老實實把粥喝了,也沒和姜行晶說上一句話。
她們買了隔天回程的機票,叮叮她們買的是同一趟航班,柳如晝心情平緩時在別人眼裏就是一張凍臉,更別提不高興的時候了,釋放的冷氣方圓十米內都能感覺到。
叮叮小聲問,“惹人家不高興了?”
“生理期。”
“哦,你不是說你倆是同居的舍友麽,連人家生理期什麽時候都知道?”叮叮表情促狹。
“想知道就知道了。”姜行晶囫囵說了句,便坐到位置上,伸手朝空姐要了張毯子。
柳如晝看着鋪在自己腿上的毯子,“拿走。”
“蓋上會好一點。”
“我說了拿走。”
“你這性格真別扭,鬧了一天還沒好啊?”
就因為這句話,柳如晝連離婚協議書怎麽拟定都想好了,她朝姜行晶笑了下,捏着毯子蓋在自己腿上。姜行晶本該松一口氣,可那個笑容怎麽想怎麽詭異,弄得她心思飄忽不定。
事實證明,柳如晝真的很記仇。
說是記仇,其實并沒有多大改變。柳如晝依舊每天準時上下班,晚上回屋睡覺,若碰到加班回提前跟姜行晶說,姜行晶打電話她接,發微信她回,一切和從前好似無多大改變。
只不過,她不再像以前那般熱絡,也極少會在姜行晶面前顯露自己的真實情緒,不管是喜也好,愁也罷,委屈或者難過,她統統不會跟姜行晶說。
真就應了姜行晶曾經的玩笑話,兩人就是個同居舍友的關系,止于點頭之交。
一晃兩個月過去,時間逼近晚冬。
姜行晶也很奇怪,先把人惹惱的是她,掘着不肯破冰的是她,後來耐不住主動哄人的也是她。
她特地做了頓精致的晚餐,都是柳如晝愛吃的菜,啓開一瓶昂貴的法式紅酒,燭光晚餐目前不适合兩人關系,于是便沒準備蠟燭。
當晚柳如晝下班後,她将能講的、低聲下氣的話全說了,“柳總,我那天就是太得意了,說的話沒仔細考慮,惹你生氣了,我跟你真誠道歉,咱們重歸于好行不行?”
柳如晝眸光動了動,“我們不是一直都是朋友嗎?”
姜行晶唇角笑意僵住,“……..”
姜行晶也是第一次碰到,心比石頭還硬的女人,她之前哄人的招屢試不爽,在柳如晝這裏卻碰了壁。
當天晚上她難得失了眠,在卧室陽臺裏抽了幾支煙,煙光在指尖裏明明滅滅,姜行晶孤清一人,仰頭看着浩瀚清澈星空,沉默了良久。
她看着溫和好相處,實際向來沒多少耐心,實在哄不好就算了吧,大不了就分開。
放在以前她會這麽想。
而此刻,她想起不久前柳如晝那疏離客氣的模樣,眉眼沉了沉,前所未有的後悔和難過襲卷了她全身。
她好不容易親近了她一點,就因為那幾句話,前功盡棄了。
姜行晶曲起兩條腿,腦袋抵在膝蓋上,眼眶慢慢紅了。
真沒出息,她罵自己。
都多久沒為別人哭了。
姜行晶放縱自己默不作聲流眼淚,而後擡起腦袋,指尖抹了把臉上的眼淚,慢吞吞爬起來想去客廳倒水喝。
她開門那一瞬間,就被客廳暗橘色的光刺了下,當場便想回去,然而已經被客廳的柳如晝看見了,再回去有點欲蓋彌彰。
姜行晶抿了下唇,大大方方出去倒水,柳如晝眼神跟随着她,探究中帶着疑惑。
她好像看到姜行晶哭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直到她真切看到姜行晶那微微紅腫的雙眼,柳如晝沒忍住偏過頭。
“你笑什麽?”姜行晶語氣還帶着微弱的哭腔。
柳如晝勉強抑制住上翹的唇角,咳了一聲,抿了口水喝,“我沒笑。你是哭了嗎?”
“對啊,不允許成年人深夜emo?”
“允許,那你繼續,我先回去了。”柳如晝說。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姜行晶出其不意攫住她細細的手腕,在柳如晝沒反應過來之前,将她緊抱在了懷裏,她力氣極大,任柳如晝怎麽撲騰都沒用——
她的聲音楚楚可憐,像是一只沒人要的流浪貓。
“怎麽做才能不生我氣?”姜行晶說,“你再和我冷戰我就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