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我不會辭職的!”

湯茜很少忤逆父母的意見,即便是不贊同父母的說法,也很少這樣直接幹脆否決。

醫學院研究生畢業再到規培,熬夜背書,加班看病人做手術,一路上吃了多少苦,湯茜心理最清楚。熬了這麽多年,才算熬到主治醫,這麽輕易就放棄了當醫生,自己心理的這一關都過不去。

當醫生是湯茜的志願,這麽多年,她也只學會了看病救人的本領。還有幾個月她就滿三十歲了,現在要去轉行,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湯茜試着和湯母講明白自己的顧慮與不辭職的原因,而湯母像是着了魔一般,一點都聽不進去,“若是不辭職,你就換一家醫院!”

“換醫院?醫大附一是本市最好的醫院了?培養臨床經驗和做研究都是再适合不過的。”

湯母越阻攔湯茜就越不明白了,她媽媽一向支持她學醫當醫生的。幾天的功夫變化這麽大?到底是為了什麽?

湯茜希望湯母給她一個離開醫院的理由,湯母也不說原因,只是固執的要求湯茜離開這家醫院。

越快越好!

最後母女倆不歡而散,湯母還放下狠話,若是不離職,就不認她這個女兒了。

湯茜一夜輾轉反側,根本睡不着覺。本是打算好好休息的,沒料到突發狀況讓她更焦頭爛額,不明緣由地和媽媽大吵了一架,心累比身體累更加折磨人。

第二天一大早,湯茜頂着一對兒熊貓眼剛到醫院,衣服換完,屁股還沒挨到板凳,急診就連續接到了兩位嚴重外傷的病人。

一個是早起打掃衛生的環衛工人,她在路邊清掃馬路垃圾的時候,被一輛超速的車輛攔腰撞上。送到醫院時,已經沒有了心跳和血壓。

幾個醫生輪流進行了緊急心肺複蘇後,心電監護儀還是毫無反應,十幾分鐘後,宣布病人死亡。

另一位送來的則是這起事故的肇事者。在撞倒環衛工人後,他超速行駛的車輛又失控地沖向路邊護欄,車身整個變形,人也被卡在車裏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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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事者送到醫院時,全身多處外傷與骨折,渾身的酒味,一邊還停不住的手舞足蹈胡言亂語,分不清他是醉酒不省人事,還是頭部受了外傷造成的神志不清。

湯茜和季海合力搶救這個肇事者,湯茜和護士忙着固定病人的骨折和處理看得見創傷口。季海拿着剪刀剪下他的衣服進行沒看到的傷口檢查。

肇事者的衣服上混着汗水,血跡,還有充滿着酒味的嘔吐物,刺鼻的臭味帶着口罩都很難靠近。

或是是傷口疼痛,再加上意識不太清楚,患者口中的髒話就一直沒停過。手腳還不老實地試圖揮拳攻擊季海。

季海一邊按住患者的手腳,一邊快速剪開衣服。患者突然腳上發力,踢了季海的手一腳,直接把剪刀刺穿進季海的手心,鮮血瞬間流了下來。

湯茜和于洋同時停止手上的動作,一同看向季海,問:“你沒事吧?”

季海搖了搖頭,按住手上流血的傷口,簡單地進行了包紮,繼續剪患者的衣服。

随後護士長姜濤帶了兩個身強力壯的男醫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壓制住醉鬼肇事者,但他口無遮攔的大罵就沒停過。

突然間患者又彎下身子,吐了醫生王建一身。王建看着一身的嘔吐物,奇臭無比。他忍着惡心一邊幫季海處理傷口,一邊忍不住抱怨,“怎麽喝成這個樣子還開車,自己不要命就算了,還連累無辜的人。”

于洋給患者打針的功夫,被患者莫名的打了好幾個拳頭,她也贊同王建的說法,在一旁附議着:“我實在搞不懂,這種人還救來幹什麽?浪費醫務資源救這種害人害己的人?”

“別談論沒用的,專心工作!”

季海的一句話阻止了大家繼續讨論下去,雖然不勾同肇事者的所作所為,但出于職業本能,大家并沒有停下手裏的工作。

沒多久,被肇事者撞死的死者的家屬來了,當知道了自己的親人已經慘死輪下,醫生還在全力救治肇事者時,群情激奮地要沖進急救室讨要個說法。

“殺人償命,一命抵一命!”死者家屬在急診室的門外大聲呼喊着,雖然闖不進去急診室,但還是試圖用呼喊聲,打擾醫生們的救治。

肇事者盆骨骨折造成內出血,脾髒破裂,大量出血,随時都有生命危險,手術刻不容緩。

通知手術室後,湯茜先過去做準備,剛一邁出搶救室大門,就被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攔住了。

他大聲地質問湯茜:“他撞死了我媽媽,你們為什麽要救這種人?”

湯茜完全理解此刻死者家屬的過激情緒,為免徒生事端,湯茜什麽話也沒說,快步準備離開。

也許是湯茜的冷漠,讓死者家屬更加氣憤,他拉住湯茜的白大褂,伸出手就打。

毫無防備的湯茜,被家屬打到臉的顴骨上,一陣火辣辣的疼。不解氣的家屬,又是幾腳提到湯茜的小腿上,幸好醫院的保安及時趕到,才避免了湯茜繼續被家屬糾纏追打。

被保安拉住的家屬,仍然一句句的咒罵:“這種人讓他死掉算了,你們救活他,就是幫兇,也是殺人兇手!”

家屬被幾個強壯的保安拉走後,咒罵聲回響在湯茜的耳朵裏,像一把利劍刺進了心坎。

作為醫生只是職責所在,又豈是站在肇事者一面去救治?

肇事者的手術很成功,雖然脾髒被摘除,但命總算保住了。

作為惡人“後遺症”,誰都不願意做肇事者的主治醫生,最後羅新只能指派湯茜作為主治醫給肇事者做後續的病情跟蹤。

第二天患者蘇醒,湯茜照例查房。沒有那天的醉态,患者神志清醒了。

湯茜把他撞死人的事講給患者聽,患者皺了一下眉頭,看不出愧疚,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撞死了,我大不了賠錢吧!”

湯茜皺了一下眉,反問:“再多的錢,人都沒了,還有用嗎?”

“那能怎麽辦?算她倒黴了,我也得到教訓了不是,受了這麽重的傷。”

湯茜看着肇事者冷漠的态度,心裏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一點點後悔的态度都沒有,自以為是的覺得錢能夠解決一切。

有那麽一刻,湯茜有點後悔,突然對自己的身份和工作感到迷茫,為什麽要救這個肇事殺人的醉漢?

“這個藥膏祛瘀祛腫的效果最好。”

湯茜正對着電腦想事情,季海随手扔給他一瓶藥膏,把她從沉思中喚醒,并成功地被吓了一跳。

今天大夜班只剩下湯茜和季海兩個值班醫生,一肚子的話憋在肚子裏無處表達,湯茜摸着臉上被死者家屬打傷的淤青,突然很想找個人聊聊,她叫住季海問:“我們是不是救錯了人?那個12床的肇事者就不該救他?”

季海轉頭看了一眼湯茜,反問:“為什麽這麽說?”

“他醉酒肇事,還撞死了人。事後一點都不敢愧疚,這種壞人,留着他的命将來沒準繼續禍害別人?”

季海一直沒停下手中整理的縫合包,牽動了一下嘴角,淺笑說:“選擇了這行就沒辦法選擇替天行道。上醫學院的第一天,老師不是就教我們,你不需要知道他是好人或壞人,你只要知道他是你的病人就夠了。”

季海的語言神情和不經意的小動作,突然有那麽一刻讓湯茜神情恍惚。

此情此景竟如此的熟悉,季海好像是她多年的朋友,曾經站在她面前說過同樣的一番話。

似曾相識的感覺,讓湯茜久久回不過神來,直到發現季海盯着她看,才點了點說:“我知道了,我們不是法律的執行者,我們只是醫生,救死扶傷是天職。”

季海微笑了一下說:“12床的患者将來可能會面對死者家屬的糾纏,你一個女醫生不方便,我已經和主任申請過了,從明天開始我是他的主治醫,負責後續病情,你不用管了。”

随後季海又扔給湯茜一條巧克力,說:“吃了它,心情會好很多。”

又是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湯茜再一次愣住了,腦子裏五光十色的胡亂地竄着各種影像,感覺每個畫面都如此熟悉,卻又接連不成一個完整的畫面。

季海怎麽會頻繁地出現在她腦海中,不是現在的畫面,而是曾經?

難道他們以前真的認識???

可為什麽她第一次見到季海卻一點點印象都沒有?名字和樣貌每一樣都不熟悉呢?

湯茜使勁地拍了拍腦袋,阻值了胡思亂想,也許是最近太累了,又被各種煩心事困擾着。

也許焦慮症又有複發的前奏,所以腦子裏才亂亂的,出現一些不符合實際的影像。

這是本周第三次傾盆大雨,雨水擊打在柏油路上,濺到房屋牆面,還不到五分鐘,便在路肩形成一條流動的小河。

沒帶傘的行人們,路上踩着啪啪作響的鞋子沖進屋檐下。

還好季海提前看了天氣預報,帶着雨傘出門。下班回家也不會被澆。

季海撐着傘,看着街上突然長出一片片大型的五彩蘑菇。突然眼前的路被堵住,一個“紅色蘑菇”停在了他面前。

季海擡高雨傘,望了望對面站着的人,像是早有了預感,平靜地打了一聲招呼:“是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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