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湯茜一早剛進急診大樓，就看見家屬接待室，多出了七八位家屬。這個時間段，家屬如此到齊并不多見。
湯茜好奇地探頭往接待室瞧了一眼，所有人都在用心聆聽着主任羅新說明下午預計進行的手術細節。
其中兩位家屬，湯茜覺得眼熟，好像是昨天晚上他接診過的一位患者的妻子和兒子。
昨天一位五十幾歲的男性患者，由于間歇性腹痛來挂急診，意外發現肝髒正中央長了腫瘤，腫瘤侵犯大血管，随時有大出血的危險。
因為病情危重，湯茜當天就把患者收治住院，準備後續治療。
照常理，患者會在病情穩定後轉入肝膽外科，進行下一步的手術或是其他內科治療。
這麽多的家屬通通到齊，是不是昨晚病人發生了什麽不好的情況？
涉及到自己的病患，湯茜想湊進去聽個究竟，巧的是孟凡晴剛好從裏面出來，湯茜連忙拉住她打探：“裏面怎麽回事啊？”
孟凡晴回頭撇了一眼，随即把湯茜拉出來，小心翼翼地說：“羅主任要給這個病人做手術，手術時間定在了下午。”
“啊！！！”
湯茜瞪圓了眼睛，下巴突出，差點沒驚掉了，她覺得羅新對自己的持刀技術太過自信了。
患者的情況湯茜十分了解，影像學上看腫瘤範圍極大，從肝髒中央往兩側延伸，若要将腫瘤完全切除，并保留剩餘肝髒。即便是身經百戰的肝膽外科專家，也算相當困難的大手術。羅新手術經驗雖然豐富，但畢竟不是肝膽外科的專家，這樣貿然手術，無非是在拿患者的生命做賭博。
“這麽大範圍的肝髒切除手術，還是請肝膽外科的專家會診一下比較好點吧！”湯茜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孟凡晴撇了一下嘴，擺擺手說：“肝膽外的手術都排到下個月去了。這個病人情況特殊，随時都會大出血，主任臨時決定由他主刀先給病人手術。”
“行不行啊？”湯茜一想到患者那讓人“心驚膽戰”的片子，都替羅新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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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患者本人和家屬都信任羅主任，手術同意書都簽完了。” 孟凡晴比劃了一下手裏的夾子，繼續說：“主任讓你當一助，你去裏面看看有什麽能幫上忙的。”
“下午的手術就辛苦您了，您對我丈夫的病情事必親躬，我們覺得您是一位關心病人的好醫生，所以我們都很信任你。”
湯茜剛一走近，就聽見患者的妻子對羅新的誇獎，對他給予了厚望。
“謝謝你們的信任，我會盡全力做好手術。難得患者有對他這麽好的家人，照顧癌症患者是一條很長的路，你們比我更辛苦。”羅新得到了家屬們的肯定，也用力地握住家屬的手，眼神盡是關愛的光芒。
湯茜杵在所有人的身後，驚嘆地看着這一幕溫馨得不得了的畫面，很少有醫生能把術前談話做到如此和諧。
有時候，湯茜還真是佩服羅新待人接物的本事。
北方人的土話：“不吃飯送人二裏地”，對羅新來講真是分毫不差，搞人際關系的本事他真是一流。
送走了家屬，湯茜提出自己的意見：“主任，患者的情況有點複雜，手術一定會很困難，并發症的可能性也會高。要不我們找專科的專家會診一下，再考慮手術？”
羅新狠狠地瞪了湯茜一眼，外科醫生最忌諱的，就是自己技不如人，更何況這種高難度手術可遇不可求，羅新當然想去挑戰。
“患者等不了那麽長時間，難得能從急診收到這樣的病人，怎麽可能輕易放掉？走一步看一步吧，家屬非常相信我，手術就定在下午，不能改了。”
交代了下午手術的相關事宜，羅新丢給湯茜這麽一句話，臨走時還附帶了一句：“你要是不想跟這臺手術，我可以換人。”
“我跟！”
湯茜毫不猶豫地接下了這臺手術，不親力親為更加不放心。更何況這麽難得的經驗，她也不願意放棄。
手術室裏，羅新和助手們奮力與腫瘤搏鬥着。羅新雖然有不少腹部手術的經驗，但并非專精于肝髒切除，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技巧和心态上自然比不上整天進行肝髒手術的醫生。
況且肝髒本身就是血管豐富的器官，手術過程上又非常容易出血，整個手術用“浴血奮戰”都一點不為過。助手們忙着按住出血點，已經快不夠人手了。
患者的腫瘤侵犯到重要的血管，要将腫瘤剝離相當的困難。羅新頭上的汗水，從上臺就沒停下來過。但他還是不慎弄破血管，失血量瞬間超過600毫升。
獻血濺了羅新一身一臉，他遇到這種情況也慌了手腳，情急之下也只能暫時用紗布将出血點壓住，但只要稍微一松力，獻血就汩汩流出。
患者的血壓下降厲害，麻醉師不停地報危重信號。
湯茜也滿臉都是血，情況太危險，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再次提出意見：“主任，要不讓肝膽外專家過來看看吧？”
“不必了，不過是流點血而已，止血就行，我自己可以解決。”
羅新當即否決了湯茜的提議，這件事傳出去怎麽得了？到時候大家都會說他好大喜功，技術不行，面子都丢盡了。
羅新現在騎虎難下，什麽情況下，也覺不能讓別的科室的人來參與這場手術。
因為慌張，原本應該是完整的切面，卻被羅新切的像是狗啃的一般。更重要的是，有部分切面甚至還直接劈在了腫瘤上，不僅沒把腫瘤完全切除，甚至還弄破了腫瘤，這些細胞一旦散落在腹腔內，将加速腫瘤的擴散。
這個時候羅新完全不顧及患者的生死，還在努力維持着自己的面子。
湯茜想到了季海，他曾經不是一直在肝膽外科嗎？既然羅新不願意找外面科室的醫生來幫忙，季海總是可以的。
湯茜小聲地交代護士去外面找季醫生過來，十五分鐘後，季海舉着雙手出現在手術室。
季海看了一下肝髒的切除情況，眉頭立即鎖成了一個大疙瘩。他讓羅新停止手術，讓他來主刀。
羅新身為主任，急診科最大的領導，怎麽也不能聽命于一個副主任的話吧。
“血已經止住了，到此為止吧！”說完羅新準備開始做傷口縫合。
“就這樣結束了？病人挨了一刀，流了這麽多血，腫瘤都沒有切幹淨？”湯茜忍不住抱怨起來。
“把手術刀給我！”季海突然對羅新大喊起來，羅新被喊聲吓得手一哆嗦，手術刀差一點沒扔到地上。
羅新擡頭看了一眼助手們和護士對他抱怨的目光，也只好把主刀的位置讓給季海。
在季海的事後補救下，腫瘤全部切幹淨，雖然情況并不太理想，但也算不幸中的萬幸，病人術後的生活質量不會太糟糕。
手術後，羅新召集了殷切期待的家屬們，“患者的腫瘤嚴重程度比預期高，有點重要的血管被侵犯，雖然出了很多血，但總算有驚無險，腫瘤全部切幹淨了。希望對患者有幫助，祝你們後續治療順利。”
随後羅新誠懇地握住了家屬們的手，表示自己已經盡力。
“羅主任，真的非常感謝您。我們都知道您已經盡力了。”家屬們看着手術服都被汗水打濕了的羅新，真的非常感謝他。
家屬哪裏又會知道，羅新這汗水并非用盡全力而流下的，而是手忙腳亂。
患者的術後恢複得還算理想，沒有出現大的腹內感染。三天後已經可以下床和進食。不到一個星期，引流管也可以撤下，就等着出院回家了 。
家屬為了表示感謝，又是送錦旗，又是給醫院領導寫表揚信。羅新這一段也屢次被院長點名表揚。
“臨危不亂，技術出色！”
一時間羅新還真是成了醫院裏的知名人物，風光無限。
跟着羅新做這場手術的幾個助手和護士，都替季海不值，明明就是他力挽狂瀾，拯救了患者，到頭來好處卻都成了羅新的。
一日，羅新招呼季海來他辦公室談話，主要也是想試探一下他，有沒有什麽想法。
“小季，那天的手術做的不錯，我本來是該和院長提的。可你也知道手術當中突然換了主刀醫生，這樣不符合規定，所以我就……”
羅新給季海倒了一杯茶水，這期間眼睛一刻不離季海，觀察他的面部變化。
季海面無表情，淡淡地說了一句：“我不在乎這些！”
終于等到了季海的這句話，羅新放松了警惕，拍了拍季海的肩膀，讪讪地笑着說：“小季啊，你的表現這麽出衆。我是不會埋沒你的，以後有這種手術的機會，我第一個推薦你。”
“不需要！”季海依舊面無表情，對羅新的刻意讨好完全不接受，随後他又說：“今年年底，急診科會重新選舉科主任，我已經提交了申請表。”
羅新的笑容疆在臉上，他沒想到季海會來和他争奪這個主任位置。季海雖然年輕，但論手術能力卻在羅新之上，季海真的是他最大的威脅。
“你……”羅新啞口，忍着心口的怒氣，平息下來，繼續讪讪地笑起來：“小季啊，以你的能力早晚都要回北京的大醫院。留在我們地方醫院，做一個急診科主任，對你來說太屈才了！”
羅新還不想和季海起什麽正面沖突，耐着性子，難得地給季海帶起了高帽子。
季海站起身來，不想和羅新再聊下去，臨走時，他站在門口說：“羅主任，其實主任的頭銜對我真的不重要。但你德不配位，讓你繼續領導急診，我怕耽誤的不僅是病人還有你手裏的好醫生。”
羅新被季海最後一句話鎮住了，愣了很久緩不過神來。
直到桌子上的手機響起，他才被拉回到現實裏，羅新把拳頭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忿忿不平地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想從我手裏搶走主任，你還嫩了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