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淩晨一點,急診科總算安靜了些,被送來的病人再減少,湯茜和幾個夜班醫生可以留在辦公室喝點水。
季海一晚上的狀态都不佳,老胃病又犯了,一直忍着痛,診治了一個又一個病人。
一回到辦公室,季海的額頭上疼的全是汗珠。不需要看病,精神放松了,整個人卻是像是散了架子似的,一屁股坐在椅上,雙手臂盯着胃部,忍不住不時蹙眉。
湯茜早就發現季海端倪,現在狀态更加不對勁兒,她走過去關心地問了一句:“季醫生,你沒什麽問題吧?”
“胃痛!老毛病了!”
季海努力擠出了一個微笑,也許是疼痛過于難受,他的這個笑容難看的像是在哭。
湯茜本想給季海倒上熱水,緩解一下疼痛。孟凡晴早就捷足先登地先沖了過來,把熱水放到季海手上說:“你先喝點熱水,我去內科先幫你要點藥,先頂一頂。”、
“我這有胃痛藥!”
季海的話還沒說,孟凡晴已經跑了出去,她的殷勤讓湯茜一個外人都覺得溫暖。
“你還是做個胃鏡再查一查吧,疼起來就吃藥也不是辦法,對症才能好的快些。”
湯茜善意提醒季海,雖然他們做醫生的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胃潰瘍之類的慢性病,但疼成季海這個樣子,還是檢查一些才能放心些。
湯茜剛想在再關心提醒季海幾句,門口的護士跑過來求助幫忙,大廳來了一大幫外傷人員。
“一大幫?”
聽着這數量,就足夠讓人頭皮發麻。
季海從座位上強撐着起來,想和湯茜一起出去看看什麽情況,卻被湯茜攔了下來:“你先休息吧,我一個人不行,再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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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茜來到急診大廳,的确如護士所形容的的,來個一大堆的外傷患者,具體的不是一幫人,而是兩幫人。
個個挂着彩,還不忘了吆五喝六,動手動腳,兩幫人力求氣勢上絕對不能輸給對方,一看就是打仗弄得。
湯茜想檢查幾個看起來傷勢重的患者,沒想到這兩幫人聲音太大,她喊了半天根本就沒人聽她的,更別說靜下心來專心看病。
湯茜壓不住這兩幫人,情急之下沖到護士站廣播,大聲訓斥這幫人:“吵什麽吵,傷還治不治?都想不想活了?”
大家都被湯茜這突然的一嗓子鎮住了,周圍立即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坐在椅子上,等待着醫生來處理外傷。
還好多數傷員都是皮外輕傷,幾個護士就能搞定處理包紮。
只有一個傷勢特別重的,整個右手掌被刀削斷,身邊的兩個朋友勉強用外套纏住他的傷口,但還是止不住狂噴的獻血。
傷者滿頭滿臉的傷,人還在昏迷中,不難想象對方的出手有多重。
湯茜安排傷者檢查CT,影像顯示不僅外表看起來的傷嚴重,裏子也一團糟,顱內出血,脾髒破裂正在內出血,随時都有生命危險,手術刻不容緩。
手術僅僅靠急診外科根本不可能完成,這是一個需要團隊治療的多重外傷的患者。
湯茜趕快給神經外科和整形外科打電話,還好他們的科室醫生目前能派出醫生,可以配合他們急診多科室聯合手術。
神經外負責開顱手術,急診外負責肚子的出血,等到腹內的出血控制住,腦袋裏的血塊也取出之後,整形外科立即接手手術,進行手掌重建手術。
随後趕來的傷者女友被眼前的這一幕吓傻了,呆坐在一旁,久久不能回神。
湯茜準備手術時,季海突然出現,“你今天做個三臺手術了,這個患者我來處理吧,你負責其他的外傷患者。”
湯茜見季海的臉色還是不太好,擔心他的胃。雖然今天她真的是非常疲憊了,但還是逞強說:“我不累,手術還是我來吧!”
“我吃過藥了,胃一點都不疼了。”季海解釋。
季海的手術能力比湯茜出色的多,能把患者交給他是最好的。
季海身為醫生,湯茜相信他對自己狀态的判斷,也就不再和他争了。
湯茜找到傷者的女友做手術前談話,針對這一串複雜的治療計劃向她詳細說明。
可從患者女友的精神狀态來看,很明顯,她對湯茜的講解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小姐,麻煩你在這裏簽個名字,病人馬上就要進去手術了。”
既然多說無益,湯茜只好把白紙黑字的“手術同意書”遞上,只要她看過也簽名了也算是告知了。
多年來治療外傷病人的習慣,湯茜總會在手術前告知家屬們,“病人随時有什麽危險,必要時可能需要多次手術,并不能排除長期後遺症的可能。”
面對無法預知的未來,醫生們不能把話說死。
“醫生,他會不會有後遺症?”傷者的女友像是被人揭開了穴道,終于肯開口說話了。
“不好說,手的外傷有點嚴重,沒傷到神經還好,傷到神經估計很難複原到以前的水平。顱腦內的出血,也許也會造成昏迷偏癱等的後遺症,一切都要等手術完成後,才能評估。”
雖然殘酷,但湯茜還是選擇實話實說。當血肉之軀遭到外力摧殘,往往很難全身而退,多數重傷的患者都注定了他不完美的未來。
“我不簽,我們又沒結婚,我又不算他的家人,要簽讓他家人去簽。”
傷者的女友考慮了這麽半天,得出了這麽一個結論,讓湯茜頗感意外。
“時間緊迫,他的家人還沒聯絡上,患者必須要手術救命啊!能不能先請你聯系他的家人,然後在“同意書”上先簽了名字,我們先把手術做了。”
患者的女友因為害怕承擔責任而拒絕簽字,湯茜現在只能放低姿态,好言好語請求對方。
即便還沒結婚,不是家人。但終歸朋友一場,也不能見死不救吧!
患者的女友任憑湯茜好話說盡,就是不肯簽這個字。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時,還好患者的表哥及時趕到,完成了手術前的準備工作。
大家七手八腳準備把患者往手術室推的時候,季海突然蹲了下去,幾秒鐘的功夫,臉上全是汗水。
“怎麽了?又胃疼了?”湯茜蹲在季海身邊,看他的樣子,疼痛的程度應該不輕。
“看來這個手術,我真的做不了。”季海苦笑了一下,只能把接力棒再次傳給湯茜。
湯茜拍了拍季海的肩膀,說:“你去休息,交給我,放心吧!”
歷經了七個小時,三組醫生的輪流奮戰,病人的命總算是保住了,但是嚴重的顱腦外傷造成的腦神經損傷已經無法挽回。
經過三天的康複與評估,病人始終沒有醒過來。接下來,長期昏迷或是偏癱後遺症将是意料之中的事。
湯茜必須找到家屬談談這個病人後續的治療與照顧計劃,讓他一直在急診監護病房住着也不是辦法,轉到康複中心或是專攻慢病的護理醫院才是長久之計。
病人手術後,只能偶爾看見他的哥哥過來探望。
湯茜和患者哥哥交流了幾次才知道,患者還沒結婚,在這個城市裏唯一的親人就是這個叔叔家的表哥,但兄弟之間來往也并不算多。
至于他的女友,聽他哥哥說兩人交往了三年多,準備年底結婚的。
自從上次在急診見過一次後,她至今再也沒來過。
接下來的幾天後,患者的哥哥也失蹤了,再也不出現了。
湯茜記得最後一次和患者的表哥對話,他問湯茜:“病人什麽時候會醒來?”
湯茜回答他:“可能會很久,也可能永遠都不會醒。”
湯茜再次遇見了沒有家屬願意認領的“病人”,再和患者的表哥聯系遇上了阻力。
患者的表哥聽到湯茜的聲音,不是直接挂斷電話,就是告訴她“我在忙,等一下再回電話!”當然“等一下”,就沒有了下文。
倒黴蛋湯茜只能再次被羅新叫到辦公室訓話,這是湯茜今年第三次,因為主管的病人遲遲騰不出病床,被主任叫去訓斥。
羅新都說煩了,湯茜也聽膩了,可惜的是遇到問題總是她。
季海通過關系找到了社會保障機構從中間聯系,醫院才總算和他表哥再次通上電話。
社會保障機構也找了媒體,專門去患者表哥的單位走訪了解情況。
迫于社會輿論壓力,表哥終于同意在下星期找一天和醫院“談判”。
季海幫了湯茜的大忙,患者家屬願意出面協調,談判的重擔,也可以交給醫院的行政部門。
羅新對湯茜的批評教育也終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湯茜準備親自找季海道謝,上一次孟凡晴張羅的火鍋局,大家都忙,一直沒聚成。
利用這個借口,湯茜決定主動去邀請季海。
辦公室裏空無一人,季海應該去查房了,湯茜準備也過去看看自己的病人,卻在門口碰見了孟凡晴。
孟凡晴看着很頹廢,整個人看着沒精打采的,眼眶也有點發紅。
湯茜以為孟凡晴身體也不舒服,連忙問她出了什麽事?
孟凡晴手裏拿着一份複印的檢查報告,情緒低落地對湯茜說:“前一陣,季醫生不是鬧胃痛嗎?我勸了幾次,讓他去做了胃鏡檢查。”
看孟凡晴的樣子,湯茜就知道結果不算太好,她的心一沉,想知道結果又怕知道,慌張地詢問問:“那結果怎麽樣?”
孟凡晴眼睛裏泛着光,看樣子就要哭出來,把手裏的報告遞到湯茜手中,說:“我和內窺鏡的醫生是老同學,提前知道了結果,季醫生現在自己還不知道。”
孟凡晴頓了頓,也不想宣布結果似的,說:“我同學說,好像有皮革胃的傾向。”
“皮革胃?!”
湯茜倒吸了一口冷氣,一刻懸着的心直接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