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梁妍大鬧
梁妍大鬧
梁妍來的不是時候,她自己都是用過午膳後匆匆趕來的,只是心中實在困惑,所以不得不盡快過來。
她坐在正殿等着,耽擱的時辰越久,她心中就越不安,洛知栩的脾氣她自然是知曉的,可再不濟她也是公主,對方如何也不能與她動手。
“洛知栩人呢?還要本公主等多久?”梁妍将茶杯磕在桌面上,疾言厲色道,“本公主好歹也是主子,向來只有下人給主子請安,可從未有主子等着下人的!”
冬樹去找洛知栩,正殿內便只有那些被指派來的宮人,她們自然是怕梁妍的,可平日裏她們也無法近身伺候洛知栩,這會自是無話可說,只能挨着這些冷嘲熱諷。
洛知栩還未走進正殿,就聽到這番犀利言辭,他知道梁妍這是要給他下馬威,未出閣的公主剛及笄一年,便能做出這許多腔調給人臉色,其教養可見一斑。
倒不是洛知栩瞧不起她,只是梁妍的生母低賤,原也只是禦前的宮女,和那些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自然是不同,才教的梁妍也這般做作。
“旁的不說,七公主是在我這耍威風嗎?”洛知栩步伐悠悠,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便坐在了首位上。
“表哥說的哪裏話,只是幫你教訓這些不聽話的奴才罷了。”梁妍着實沒想到有他将那些話都聽進去了,忙笑着岔開話,“表哥今日進宮許是起早了,瞧着臉色有些不妥,剛好前兩日母妃得了一株紫參,特拿來給表哥用。”
洛知栩輕笑:“我可不敢與公主稱兄妹,這參我也用不上,公主走時一并帶回去吧。”
梁妍臉上的笑都挂不住了,她是沒想到洛知栩會這般不給她臉面,且剛與她說了兩句話,就急着要趕客了。
她深吸一口氣,扯着嘴角笑:“三少爺未免有些太客氣了,本公主一番好意,你何須這般疏遠,且父皇是你舅舅,我又比你小上兩月,合該叫你一聲表哥。”
“公主有話直說吧。”光是聽她這般拉扯關系,都覺得累得慌。
梁妍咬牙:“聽聞今日是攝政王送你進宮的?”
果然在這等着他呢。
他說什麽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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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便告訴過秦禦,不許他做那些出格舉動,先前一次,怕是梁妍沒有實證,今兒想必是手底下的人親眼瞧見了。
洛知栩全然忘記,秦禦明明是在宮門外就下馬車了,連宮門都不曾瞧見,又是如何被梁妍和手下人瞧見的?
“公主似乎格外在意攝政王。”洛知栩扯着嘴角笑,“這種事先不說是否無中生有,即便是真,又與公主有何幹系?”
梁妍聞言,立刻微微擡起下巴,得意幾乎是不加掩飾的撲面而來,她笑道:“自然有關,本公主已經去求父皇做主,請他賜婚了!你若識趣,就該離本公主的未來夫婿遠些!”
怪不得。
洛知栩面上不顯山水,他只是笑:“若是你夫婿,已成為定局,你又何必在意這些小事,只管供着他便是。”
“你竟說這是小事?”梁妍似乎厭惡極了他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當即站起身惱了,“你身為男子竟與女子搶夫婿,你不要臉,洛王府的臉面怕是已經被丢盡了!”
“冬樹,送客。”洛知栩懶得和她多說,起身便往外面走,他還要午睡。
偏梁妍像是被刺激到似的,見到他要走,立刻上前去拉扯,死活都要洛知栩給她個說法和交代。
洛知栩雖纨绔,卻也不是真的沒家教,讓他和女子動手,他是做不到的,可這梁妍的行徑也着實讓人不齒。
他猛的甩袖将人推開,面上也忍不住挂上了愠怒:“你想嫁,便盡管去嫁,少在我這裏發瘋,你母妃今日是嫔位,待你從我這裏走出去,我就不能保證她還是嫔位了!”
“你敢威脅本公主!”梁妍徹底惱了,伸手就要去抓洛知栩的臉。
公主們平日裏不用做事,指甲都養的極好,若真撓到臉上,只怕是要破相!
洛知栩雖不甚在意外貌,可任誰有着一張好皮相,都會十分在意,哪能真由着她去抓自己的臉,當即就舉着她胳膊,将她推了個踉跄!
“冬樹!去告訴陛下和皇後,就說七公主失心瘋了!”
“是!”
“來人,把她給我綁起來!”洛知栩怒火中燒,先前倒是沒發現梁妍還能瘋到這種程度。
梁妍來時只帶着貼身宮女,這會宮苑的宮女們一擁而上,任憑她們有三頭六臂都躲不開,當即就把主仆兩個給綁的結結實實,還不忘拿布将她們的嘴巴堵住。
洛知栩端着茶杯平複心情,可越是強迫自己冷靜,內心的火焰就燒的更旺盛。
他自認從不曾對公主們有過任何不敬,更是從未像對待那些皇子一般無禮,誰知道越是如此忍讓,卻讓梁妍更加認定他心虛。
且不說秦禦對她無意,便是真的有意,男未婚女未嫁,聖旨也未下,那便也是什麽關系都沒有,今日梁妍鬧這一出,更讓她和秦禦不可能了。
他閉了閉眼,最終還是忍無可忍地将茶杯摔碎,碎片濺在梁妍面前,直接将她給吓哭了。
知道害怕就行,就怕她不知道。
另一邊。
冬樹先去議事殿告訴了周公公,讓他代為同傳,而後才急匆匆趕去鳳儀殿告訴皇後,畢竟皇後是後宮之主,待嫁公主也是要由皇後教導的。
梁帝得知此事恰好在與攝政王商讨朝政,本就有些煩悶,此時一聽這些糟心事,便更懶得管,還是攝政王怕鬧大,勸說着梁帝過去了。
宮苑內一片狼藉。
饒是洛知栩也沒想到,他摔碎的茶杯會成為中傷自己的利器,他也沒有想到,梁妍居然會借住碎片割開繩子,然後刺向他。
鮮血如斷了線的珠子,滴滴落在地面,将鋪着的絨毯浸髒,洛知栩就着受傷的手直接甩了梁妍響亮的一耳光,他從未受過這樣的屈辱!
梁帝和皇後以及攝政王趕到時,瞧見的就是這副駭人景象。
“快!快傳太醫!”梁帝呵斥,然後頗有些小心地去查看洛知栩的傷勢。
一道一寸多長的口子橫在掌心,傷口邊緣的紅肉外翻,光是瞧着都不敢想象這得有多疼。
梁妍早就被吓壞了。
她沒想到會有那麽多的血,她只是想小小教訓對方一下……
“暫且忍忍,太醫馬上就到。”梁帝眉頭緊皺。
他懷疑洛知栩和皇宮犯沖,否則怎麽回回都得傷着、波及到。
洛知栩微微動了動手掌,低聲道:“不疼,我還給了她一耳光。”
“此次是七公主跋扈荒唐,着實該教訓,知栩你無需害怕,此事本宮定會給你個交代。”皇後立刻接話,“說起來也是臣妾和文嫔管教無方,才讓七公主這般瘋魔。”
梁帝聞言點頭:“皇後說的不錯,待給阿栩瞧了傷,務必給他個交代。”
“是。”皇後低聲應着。
太醫是跑着來的,剛進內殿就立刻行禮:“微臣參見——”
“免禮,給三少爺看傷要緊。”梁帝揮手示意他快些。
太醫立刻卑躬屈膝地快步走向洛知栩,先是檢查傷口,發現裏面還有細小的碎渣,太醫立刻用清水沖洗傷口,而後撒上藥粉包紮,好在傷口看着雖長,但并未太深,将養一段時日便會無事。
他跪地回禀:“三少爺本就體弱,且傷口嚴重,短時日內是不能提拿重物的,飲食定要清淡,否則很有可能會導致傷口潰爛炎症。”
“那這些日子,便由你照顧三少爺的身體,一定要好好照看,否則朕唯你是問!”梁帝聽說無事,這才放心。
“微臣遵旨。”
洛知栩的傷勢處理好,便剩下梁妍該處罰了。
梁帝的意思是讓皇後把她帶回宮去教養,到底是公主,又不能如那些宮人一般送去刑房,教訓幾句禁足,罰幾月的月例銀子便是了。
可洛知栩一番話,卻讓梁帝改變了主意。
他擡頭看向梁帝,眼睛通紅,語氣也是說不出的委屈:“舅舅,七公主并非突然發瘋,她疑心我和攝政王暗通款曲,還說您已經答應要為她和攝政王賜婚,說我和她搶男人,可我與攝政王不過幾面之緣,憑何白白遭此污蔑!”
梁帝卻是突然直直看向他,眼底的疑心幾乎要溢出來了。
那你有沒有?
幾乎差點就将此話問出,只是眼下并非是詢問的好時機,因為他這好外甥眼睛都哭紅了。
和旁人的落淚不同,洛知栩的眼淚一直在眼眶內打轉,卻倔強的不肯掉,明明傷口那樣嚴重都不肯哽咽,卻因為幾句污蔑紅了眼。
任誰瞧着都是心疼的。
梁帝大怒:“來人!将公主帶到鳳儀殿,不許文嫔見她,找人好好教養,不許她踏出鳳儀殿半步!”
“是,只是陛下,可要為七公主賜婚啊?”皇後慢悠悠補上一刀。
“你回頭尋個好人家,收做驸馬便是。”
梁帝不缺孩子,如文嫔一般無甚家世的宮女所出的孩子,他便更不放在心上了。
攝政王妃,可不是任誰都能做的。
原本一直跌坐在地上的梁妍,此時聽到這些話才驟然回過神來,她頂着一張沾滿血的臉哀求:“父皇,求您不要将女兒嫁出去!女兒日後一定好好聽母後教導!女兒不要下嫁!女兒求您了父皇!”
梁帝微微蹙眉,雖說不重視,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這般哀求,他着實有些于心不忍。
皇後一眼瞧出不對,立刻呵斥宮人:“來人,快些将公主帶下去,這般瘋魔,實在有失皇家體面,成何體統!”
聞言,梁帝連最後的憐憫都沒了,只剩厭煩。
沒了七公主的哭嚎,宮苑內瞬間安靜了許多,大概是覺得這裏的氣氛古怪,梁帝好生叮囑了一番,又讓周榮寶送了些賞玩之物來,便先離開了,皇後也立刻回宮去“教導”七公主了。
洛知栩盯着這群人離開,走在最後的那位下意識回頭看他,冷峻地面容閃過一絲心疼,轉瞬即逝。
虛僞。
洛知栩嗤笑一聲,靠坐在貴妃榻上閉了閉眼。
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少爺,眼下書房是去不得了,奴才扶您去躺會吧?”冬樹頗有些心疼的看着他。
洛知栩不愛哭,從冬樹自幼跟着時,就知道對方性子要強,不管是跌了傷了,都不會掉眼淚,頂破天了紅着眼撒嬌輕語,便已經能惹的府上衆人心疼不已。
此時卻閉眼落淚,連聲音都不曾發出,若是被府上大人公主瞧見,怕是要跟着哭的。
洛知栩不應答,冬樹便不敢随便做決定,他倒好茶水端放到桌面,而後悄悄退了出去,守在外面,等少爺心情好些,有需要便會叫他了。
冬樹一出去就瞧見司韶站在西廂房處,他想了想走上前,輕聲道:“司公子。”
“你家少爺如何了?可休息了?”司韶有些急,洛知栩之前哪裏受過這種委屈!
“少爺已經歇下了,這會見不得人,您和印公子莫要擔心。”冬樹說。
司韶唉聲嘆氣,擺擺手讓他離開了。
他回屋和印宿白說話去了,他們都瞧的分明,此事要緊之處根本不在洛知栩受傷,而是梁妍那番話和攝政王的舉動。
此次,阿栩怕是真的委屈狠了。
哭是最傷神的,洛知栩在棉榻上坐了一會便躺去休息了,等他再醒來,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來,這一覺倒是格外長。
“冬樹......”
他叫了一聲,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啞的過分,還帶着絲絲縷縷地幹疼。
冬樹聞聲進來,身後還跟着晌午給他包紮傷口的太醫康子仁。
康子仁彎腰上前:“三少爺請讓微臣幫您檢查傷口,診脈。”
洛知栩便将手腕遞出來,任由康子仁給他把脈,他的思緒卻不知是飛到何處了,左右是不曾在這裏。
“傷口需小心處理,微臣每日都會來給您更換紗布,至于您的身體…少爺需放寬心,心有郁結不利于病竈痊愈。”看康子仁說的的仔細,生怕有任何遺漏。
洛知栩低聲道謝,他配好草藥親自去熬煮了。
冬樹走至他面前,輕聲詢問:“小廚房熬了粥,奴才讓他們給您端來,還有好些清淡的菜,您吃些可好?”
“好。”
洛知栩食不知味,眼下吃這些也只是為了填飽肚子,簡單吃了些便再次躺下了。
他細想着最近發生的事,大概是梁琮被禁足,讓他也松懈了許多,甚至把其他的皇子公主都給忘記了,所以才吃了這悶虧。
就算把梁妍下嫁又如何,在他看來這件事依舊沒有徹底解決,報複人的方式,如果只是單純讓他們失去心心所念,那并不足以讓他感覺到痛快。
他得用自己的覺得痛快的方式報複才行。
而且,梁妍雖然美麗,卻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今日之事一定是聽了誰的挑撥。
素日裏和她走的近的卻着實沒幾個,歲數相仿的長公主梁姝已然出嫁不在皇宮,六公主梁姿性格溫婉柔和,梁妍和她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其餘的便是些未及笄的,和梁妍更是說不到一處去。
可若是換沉那些皇子,便人人都有可能了。
只是這般女兒家心态的鬧事,也着實不像是皇子們能想出來的主意。
洛知栩陷入茫然,畢竟這在前世是從未發生的事,他也已然發現,自從重生後,從他邁出去第一步,許多事就不複從前了。
唉。
他低嘆一聲,他也知曉自己的心結不在此,可眼下他難受的厲害,着實不願意去想那些更複雜的事。
他緩緩閉上眼睛,許是已經睡了一下午,此時竟是沒有半分睡意,幹脆坐到桌前去寫字。
兄長說過,若是不能靜心,便寫字調整心态,只要足夠投入,污遭事就不會再擾亂思緒。
他靜心去寫。
寫大家名作,寫山川湖泊,可當他低頭去瞧時,才發現上面只有令人氣惱的名字。
他深吸口氣,拿起旁邊的書冊開始讀,裏面有些晦澀難懂的佛語,絞盡腦汁地想着念着,慢慢就将瑣事全都抛諸腦後了。
一直到深夜。
他将這本書冊讀完,心情也勉強恢複了些,不至于叫他發瘋,把書冊丢到一邊,熄滅燭光躺下安寝了。
睡夢中,洛知栩好似察覺到有什麽人在盯着自己,他猛的睜開眼,剛對上一張冷峻的臉,他心頭一震,當即便啞着嗓子嘲諷:“你比刺客都不如,他們想要我的命,王爺呢?”
“沒人想要你的命。”秦禦盯着他眼睛反駁。
“有什麽區別?”洛知栩嗤笑一聲,赤腳下地走到桌邊,剛準備倒茶,拿起杯子卻發現裏面已經倒滿了茶水。
他垂眸看着那茶,默然不語。
秦禦蹙眉:“怎的不喝?你這嗓子該多喝些茶水潤潤。”
“有毒嗎?”
氣氛再次冷凝,饒是秦禦再如何貼着他,此刻也察覺到不對勁,但他一反常态地沉默下來。
活像是這茶水中真的有毒一般。
沉默往往會帶來安靜,偏偏洛知栩最讨厭的就是安靜。
他茶杯扔在桌上,茶水将桌布打濕,連帶着他的心情都好似回到了安睡前,那種煩躁愈演愈烈,甚至有種想砸碎些什麽的沖動。
“夜深了,王爺不該在這裏。”他啞聲說道。
他不能否認,許多事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他也許無法改變洛王府來日的下場,卻能想辦法讓洛王府順心如意一些,不該走這些捷徑的。
許是聽出他話裏意思,秦禦難得有些啞口無言,但他站的板正,并沒有一絲一毫要離開的意思。
洛知栩當即忍不住了。
他怒火中燒,拿起茶杯丢在秦禦身上,快速走到他面前,死死揪着他的前襟,崩潰道:“王爺到底要做什麽?王爺還要利用我做什麽?”
他自認自己所有的“利用”都是擺在明面的,是秦禦許可的,可他沒想到,對方僅僅是一個不合時宜的舉動,就已經把他算進圈套中。
直到陷阱被挖開,他才參透!
“我沒——”
“想說沒有利用我,想說你只是将計就計,王爺果然是好計謀,那是我蠢笨,是我咎由自取!”
秦禦側了側頭,配合地微微傾身,他擡手附上洛知栩的手,低聲下氣道:“傷口不易愈合,有話好好說,別傷了自己。”
“王爺無需再假好心了,這不都是拜您所賜嗎?”洛知栩嗤笑一聲,到底還是松開了他。
只差一點點,他就真的要被騙過去了。
縱使梁妍今日是被人撺掇來的,可若是撺掇之人并不知秦禦行蹤,自然也沒辦法做的這般順利,梁妍再蠢笨,也該知道實證才是最要緊的。
無非是有證據證明今日秦禦确實來送他了。
只是,秦禦分明未開宮門前就下了馬車,連司韶和印宿白都不知他曾到過馬車中,暗中撺掇之人又是如何得知?
除了秦禦自己将此事透露出去,他再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起初他不曾疑心,直到梁妍說找陛下賜婚,他才徹底參透其中的關竅。
秦禦分明就是知曉梁妍心思,卻又怕如果他當着面會無法拒絕掉,所以便放任梁妍來瘋,然後利用梁帝對他的疼愛來處置對方。
事實證明,攝政王秦禦算計的清清楚楚,智慧過人。
“我并未想過這些。”秦禦蹙眉牽起他的手查看,因為剛才的舉動,傷口已經再次崩裂了。
洛知栩撩起眼皮看他,眼底帶着黑沉和病态,他擡頭湊近對方,輕聲道:“王爺不是未曾想到這些,王爺只是未曾想到我。”
一番話,将秦禦戳的體無完膚。
分明他們離的很近,他只需要再微微靠近半存,唇齒便能輕觸,呼吸就能交纏在一起。
但又好似隔着很遠,遠到永遠都碰不到一起。
“你若真不願娶,你拒絕便是了,憑什麽要拉我下水!”洛知栩氣的頭昏,聲線都拔高許多,“你真想讓我解決她,為什麽不能直接告訴我!為什麽非要用這種肮髒的手法,逼迫我!”
他又不是不能幫。
分明只消和他說一聲即可,為什麽要利用他?
他早知道的,宮裏無休止的謀求算計,從他踏進來那一刻,就已經深陷其中了。
“阿栩,我——”
“別這樣叫我!”洛知栩猛的推開他,雙眸赤紅,“我現在不想聽你任何狡辯,王爺走吧,以後有事随時吩咐即可,臣下自當盡心竭力,為王爺赴湯蹈火。”
秦禦默然片刻,也是瞧出此時的洛知栩是聽不進任何話的,他深吸一口氣,頗有些無奈道:“眼下時辰不早了,瞧你睡着我再走。”
“惺惺作态!”
洛知栩輕嗤一聲,對他此刻表現出的任何行為都十分反感,對方要留着便留,他只當沒這個人,躺在床榻上蓋被而眠。
發洩一通後,他覺得心中舒服很多,現下他對秦禦厭煩居多,便幹脆平穩呼吸裝睡,沒多久就聽到腳步聲離開了。
他長舒一口氣,慢慢撐着身子坐起來,右手傷到不方便,剛才又将傷口崩裂,這會後知後覺感覺到一絲疼。
突然——
從窗子闖進一道人影,洛知栩還沒來得及震驚,那人就帶着渾身腥氣靠近了,借着月色,他瞧見了那張熟悉的面具。
有一瞬間,洛知栩以為自己住的地方不是皇後而是客棧。
“你——你又來偷東西?”洛知栩難得有些震驚,皇宮到底有什麽好東西,值得他這般惦記?
“在附近處理些事情,來你這躲躲。”刺客自來熟似的坐到他床榻邊,“先前被你刺了一刀,這次我倒是将東西都帶齊全來,勞煩三少爺幫我上藥。”
洛知栩輕啧一聲:“本少爺還從未幫誰——”上過藥。
餘下的話悉數被堵回喉嚨。
面前的刺客已然褪去衣裳,露出健碩的身體,只是他并沒有太多心思欣賞,只瞧見背部有許多鞭痕和刀傷交錯,除此之外還有一道新的傷痕,皮肉外翻着。
“勞煩三少爺了。”刺客輕聲說着,全然不似上次威脅他時的冰冷模樣。
和他說話,洛知栩莫名覺得輕松。
對方不是朝廷官員,說話無需顧忌彎彎繞繞,有什麽便說什麽,朝堂與江湖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用擔心他會洩密。
洛知栩接過金瘡藥,輕輕撒在他後背上,卻因為沒把控好力道,那藥粉全都撒出來了,他趕緊伸出指腹去勻。
男人身軀一震,微微躲了一下。
洛少爺驚訝:“可是我弄疼你了?”
“……沒有,你只管上藥便是。”
傷口只是淺淺一道,因着是在後背不方便,所以才不得已讓洛知栩幫忙。
小少爺這會心情好了些,舉手之勞的小事也不覺得麻煩。
刺客穿戴整齊,側頭看他:“我瞧你掌心有傷,若不嫌棄,我幫你更換紗布吧,只當是還你些許人情。”
“你們江湖中人不該最是灑脫不羁,怎還會介懷這種小事?”洛知栩雖嘴上這般說,可受手卻是已經伸出去了。
他到底是有些怕疼的,也怕傷口炎症化膿,他比從前更瘋,卻也比從前更加在意自己的性命。
刺客調笑:“與小少爺交談,自然得守着規矩,否則少爺惱了我,日後可不是不幫忙了?”
“你們江湖可分門派?你叫何名字?又是哪門哪派?”洛知栩先前只在話本子裏瞧過這些,眼下問起這些,眼睛都帶了點微弱的光。
刺客當即站起身,煞有介事地對他抱拳:“在下江湖俠客陵九,無門無派,行事全憑心情,見過洛三少爺。”
“怎的突然這麽正經。”洛知栩便坐在床榻上也對他虛虛行禮,用的也是抱拳的姿勢。
秉燭夜談談不上,但到底是多了些親近,他們各自有自己的煩惱和秘密,卻并不相關,自然也無需有過多的糾纏,就這樣做簡單的淡如水的朋友即可。
他和陵九談得來,便多說了幾句,只是對方似乎十分敏銳,當即便問道:“那洛三少爺可是有意于攝政王?”
“我當你要問什麽,自然不是。”洛知栩微微垂眸,撚着茶杯的手微頓,“我與攝政王只是各取所需,我只是厭煩不能有話直說之人。”
“三少爺直率,在下佩服。”陵九笑說。
洛知栩輕笑一聲:“你也喚我名字吧,按照你們江湖來相稱。”
“那我便叫你一聲阿栩,你随意喊我即可。”陵九說。
洛知栩愣了愣,沒及時拒絕,便只能由着對方這般喊自己了,只是心情卻稍稍低落下去。
陵九瞧出不對,便止住了話頭,并提出告辭,已經深夜,洛知栩自然不會留他,便讓他離開了。
對方走時還将一瓶金瘡藥留下了,說是對創傷極好,他拿着那瓷瓶,默然片刻,丢到了犄角旮旯裏。
宮裏什麽金瘡藥沒有,還用不着用旁人送的。
翌日。
因洛知栩夜裏不曾睡好,他醒來時天已然大亮,司韶和印宿白的東西廂房都安靜的很,可見是已經去上書房了。
他坐在床上出神,掌心的鈍痛居然已經好了許多,他猜測着可能是夜裏陵九給的藥發揮了藥效,當真是好東西。
略思考片刻,便将那瓷瓶又刨出來了。
“冬樹。”
“奴才在。”冬樹應着将太醫也請進去,“康太醫裏面請。”
康子仁微微點頭跟着走,照舊去幫他換藥,請脈。
他将紗布揭下,看着掌心的上笑了笑:“三少爺雖體弱,這傷口倒是愈合的快,再過幾日便能完全長合,定要再小心些。”
“多謝。”洛知栩道。
看過太醫,冬樹看着他用過早膳,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自家少爺愈發難以參透,精神看着倒是好,但總讓他覺得毛毛的。
洛知栩坐在廊下出神,一宿過去,他已然不似昨日那般崩潰,全然将心思全都匿在心裏,輕易不叫人察知。
冬樹坐在旁邊,矮他半身,小心問道:“少爺,要不要奴才陪您去外面走走?”
“可有說要把梁妍許給誰?”他若有所思地問着。
“皇後娘娘那還沒有動靜,現下只是找老嬷嬷去教養宮規了。”冬樹說。
妃嫔之間龌龊良多,文嫔身份卑賤卻能憑借樣貌走至今日并生兒育女,沒少仗着恩寵便耀武揚威,皇後早就不喜她多時,自然是要借着機會好好收拾對方。
洛知栩盯着掌心的傷,突然笑了:“那咱們便去鳳儀殿,瞧瞧這位公主殿下吧。”
“您要去鳳儀殿?少爺您等着便是,何須去摻和這些事?”冬樹狐疑,“而且您是外男,不能在後宮多逗留的,便是瞧也只能瞧一眼。”
“頂着‘斷袖’的名聲,誰能誤會到我頭上來?走吧!”
鳳儀殿內。
皇後端坐亭廊,身後兩位宮女輕輕扇着扇子,她拿着金叉戳着西瓜,悠然地看着院裏正學規矩的七公主,身側還坐着文嫔,一臉緊張地跟着瞧。
老嬷嬷們是得了命令來管教她的,自然不會理會她嬌柔的哭喊,恨不得比刑房裏的嬷嬷宮人都要狠。
“我可是公主,你敢這般推搡本公主!”梁妍擡手将兩位嬷嬷推開,“簡直放肆!”
“七公主,陛下要本宮教你好好學規矩,你是對本宮不滿,還是對陛下不滿?”皇後揚聲說道。
文嫔立刻跪地求饒:“皇後娘娘恕罪,妍兒只是嬌慣了些,并無不敬陛下和娘娘的意思,請娘娘息怒!”
“公主這般嬌慣跋扈,也有你教女不善的緣故,照樣難辭其咎!”皇後放下金叉,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本宮如何管教,都是為着七公主着想,本宮求了陛下才允許你今日過來瞧公主,若你再多阻攔,來日下嫁豈非要讓婆家心生不滿!”
文嫔頓時不敢吭聲了。
陛下已經允準皇後為七公主擇婿,若是在此時惹她不快,定然不會擇良婿,介時豈非是把她的公主往火坑裏推?
她心有戚戚道:“是,多謝皇後娘娘賜教。”
皇後睨了她一眼,輕哼一聲,活該她先前矯情做作,這會子得了報應,不把她匆匆嫁出去就是開恩了,若再敢随意吵鬧,定是要給她好看。
梁妍不敢再吵鬧,邊抹眼淚邊跟着嬷嬷學習,如今已經悄悄步入夏日,這會已經開始熱了,臉上妝都花了。
見她們母女不快,皇後便覺得愉快了,還得多謝她那好外甥,給她這機會了。
“娘娘。”素瑤上前,在她耳畔低語。
皇後先是詫異,而後視線在文嫔和梁妍身上打轉,最終笑道:“知栩來了,快些請進來,畢竟此事也是給他交代呢。”
文嫔和梁妍皆是一驚,文嫔最明顯,眼睛都紅了,她比梁妍更清楚這位洛三少爺的厲害之處。
片刻後。
洛知栩悠然走來,略對皇後行禮後,便堂而皇之地坐下了,看都未看文嫔一眼,這般出身的宮嫔着實不配他放在眼裏。
皇後将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笑道:“知栩怎的不好好休息,傷口可還疼?”
“自是疼的,否則也不會來此看舅母教導公主。”這話說的赤裸,擺明了就是過來看熱鬧的。
“那便好好巧瞧着吧。”皇後笑笑。
文嫔臉色難看,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汗,顫着聲音道:“皇後娘娘,洛三少爺是外男,怎能在您鳳儀殿久留,豈非不成體統?”
“別在我跟前上眼藥。”洛知栩啞着嗓子說話,輕蔑地看了文嫔一眼,“用不着文嫔操心這些,本少爺是斷袖,皇後娘娘都沒急,你急什麽?”
一句話明裏暗裏得罪兩個人。
眼看着她們臉色都沉下去,洛知栩卻是揚起唇角笑了。
他撐着下巴看着梁妍抹眼淚,偶爾還要瞪他幾眼,他不由覺得好笑,這公主別不是覺得這樣就算了?
“舅母可為七公主找好相宜的人了?”洛知栩笑問。
“知栩可是有适宜人選?”皇後并不接他的茬,到底是皇室公主,即便是下嫁,卻也不能嫁的太卑微。
洛知栩搖頭:“不敢,公主金貴,豈非臣下能摻和的,皇後娘娘做主就好。”
他哪裏聽不出皇後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讓他故意說錯,好回頭告訴陛下,讓陛下對他不滿。
到底是公主,出嫁可說是家事,卻也是國事,他并未封一官半職,若是貿然插手這件事,便是陛下再如何寵他,也不會輕易揭過。
上位者生性多疑,他之所以多受寵愛,無非是因為并未在朝為官,不涉及利益牽扯,所以才對他多有縱容。
皇後這麽說,分明是要陷他與不忠不義。
“終究是公主,待教養好些,也能許個好人家。”皇後笑着補了一嘴,見他不上套,便不再多說了。
倒是旁邊的文嫔吓個半死。
她沒有家世,且正宮皇後還在,她自然是不能對公主的嫁娶插手,這會只能默不作聲地偷偷擦眼淚。
洛知栩瞧着時間差不多,懶懶地坐直身子,冬樹立刻會意,上前道:“少爺,時辰差不多,您該去用藥了,太醫正等着給您處理傷口呢。”
“舅母,知栩先告辭了。”洛知栩起身,微微點頭,便施施然離開了。
和這些後宮婦人說話都得拿捏着,警醒着,否則哪句說不對,就可能落入她們的圈套,都是要人命的軟刀子。
他邊走邊不顧形象地撐了撐身子,帶着冬樹去書房處,左右閑來無事,也可去接司韶和印宿白。
兩人走的慢悠,到時剛好瞧見他們下學。
“這兒!”洛知栩招招手。
“你到時來的巧,我倆還說——”
“洛知栩!”
他聞聲看去,就見梁珺快步朝他走來,面上還帶着幾分急切。
若不是知曉和他并無交集,洛知栩都要以為他和自己關系甚好了。
“四皇子。”洛知栩斜乜他一眼,冷淡又疏離。
梁珺雖對他态度不滿,但早已習慣他這副作态,并不放在心上,直問道:“你的傷可好些了?身體可有大礙?梁妍母妃出身不高,她卻是将她母妃的作态學足了!”
“關你屁事。”洛知栩看都懶得多看他一眼,當即就和兩人離開了。
身為皇子竟被這般對待,梁珺驚訝之餘還莫名生出點激動來,他不顧身份追上去,原本陰柔的臉上帶着狂熱:“怎的不關本皇子事?你知道的,我——”
“攝政王到!”
當即,整個書院除了皇子公主,盡數恭敬行禮。
秦禦來的突然,卻并非一時興起。
他還記得洛知栩昨夜說的那些話,光是想着都讓他揪心不已,便打算今日再與說說好話。
誰知一來便瞧見他被梁珺拽着,怒火更甚,他深吸一口氣:“滾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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