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難逃夢魇

難逃夢魇

清明将至,書房便暫時停止授課,放這些千金貴子們出宮,一來可以陪伴長輩左右,二來也好去祭奠亡親。

得知能出宮多待幾日,洛知栩都要高興壞了。

梁雪虞已然外嫁,清明前将洛王府的祭祀準備妥帖就好,至于梁家的祭祀禮自然有皇後主持,她只需要去露露面簡單祭拜即可。

“我的兒!”

“娘親!”

梁雪虞一早就在府門前等着他,洛知栩立刻匆匆兩步下馬車,跑到她面前,恨不得掐着嗓子跟她撒嬌。

“不說這些,你爹和哥哥們都沒回來,有些東西需要娘親自去準備,你也一起。”梁雪虞就是抓壯丁來的,否則不過年不過節的,怎麽會在門前等着他。

年年要祭祀的東西,都是梁雪虞親自去采買,洛知栩早就習慣,聽她這樣說,便跟着一同去了,馬車都不用回後院,直接就走了。

洛王府有常去的鋪子,一上街便朝那邊去了,洛知栩便帶着小厮跟在她後面,這些雖用不到他來挑,但到底是要緊東西,他便屏氣斂神乖的很。

“洛王妃來了,東西都給您備好了。”白事鋪子的掌櫃很是恭敬,“請王妃清點。”

掌櫃知道她的脾性,對待過身之人十分認真,便是給他們用的東西都格外小心挑選,連帶着他們做事的也都跟着謹慎起來。

先前也說過年年親自送到府上,但都被拒絕了,可見其心誠。

梁雪虞聞言,無甚架子的走上前親自去撥弄查看,那些黃紙都不曾返潮,金元寶也疊的鼓鼓的,很是好看。

她點點頭:“不錯,香燭也沒有斷根,掌櫃有心了。”

“王妃說的哪裏話,您可是咱家的常客,如何也不能怠慢了您。”掌櫃說着還看向洛知栩,“洛三少爺亦是許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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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知栩微微點頭,笑了笑,且當是應過了。

他安靜太過,就連梁雪虞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她雖好奇,但在外面不便多問,命小厮将這些東西都放到馬車上去,和掌櫃說過話,便去其他鋪子了。

供果和面點也都是早就叮囑好的,順道過去瞧瞧便也拿到手了。

回到府上,梁雪虞命人将這些按照往常那樣收好,她将洛知栩帶到亭廊下淺坐,她輕聲問道:“往年也沒見你像今日安靜,總不至于是想你外公了?”

“……是不至于,我都沒見過他老人家。”洛知栩有些無奈,“您別擔心我,我沒事。”

“蔫蔫兒的不願說話,你該拿鏡子好好瞧瞧自己這模樣,再說有事無事。”梁雪虞哼笑一聲,“還未到清明你倒是先憂思起來了。”

洛知栩心情确實不好,也不是很想接這調笑之言,只哼哼應了兩聲,再次沉靜下來。

他确實是有事兜着說不出。

前世,他曾在牢獄中度過數次清明,并非是他掰着手指數日子,而是每到那一天,梁琮都會命人将紙錢送進牢獄裏。

明面上是好心讓他有個念想,實際上卻是在提醒他家人之死,提醒他洛王府不複存在,他洛知栩也不再是什麽門庭赫奕地洛三少爺了。

是在往他心上最柔軟的地方死命的戳。

前世家人之死,是他不敢去回想的場景,像是被塵封的記憶,被門鎖鎖上,他只敢躲在屋外發瘋,卻不敢觸碰那鎖分毫。

梁琮,梁琮,梁琮!

都怪梁琮!那樣的人若是今生還能坐上皇位,那便是叫他白活一回!

“你想什麽呢?臉色這樣難看!”梁雪虞被他的模樣吓壞了。

洛知栩微微回神,才發現自己握着茶杯的手顫抖着,手背上隐隐冒了青筋,更不用說他的臉色是如何難看了。

他悶咳一聲,擺擺手:“随便想想。”

“別不是又病了,你快回屋歇着,我讓府醫來給你瞧瞧。”梁雪虞說着看向冬藏,“還不快扶三少爺回屋!”

“是!”

洛知栩耷拉着眼皮,被冬藏攙扶着回了屋裏,眼下還未到晌午時辰,他便幹脆躺回床上,總覺得整個人都疲憊的厲害。

冬藏幫他掖好被角,小聲道:“奴才瞧着怕是要下雨了,少爺您好好休息,無事便不要再去外面了,免得沾了水氣,再生病就不好了。”

“嘴裏發苦,你去找些蜜餞兒,喂我一顆。”洛知栩恹恹地說着,眼皮都要粘在一起了。

冬藏趕緊去櫃子裏拿,都是少爺平時會吃的蜜餞兒,他挑了一包甜杏幹,剛走到床邊就發現少爺已經睡着了。

他不敢叫人,便把蜜餞兒放床頭,悄悄退出去了。

冬樹見他出來,忙問道:“少爺如何?”

“阿樹哥,少爺睡着了,但我瞧着少爺臉色不好,八成又病了。”冬藏撐着娃娃臉唉聲嘆氣。

少爺自幼便多病,先前明明聽說,只要大些就不會再如此了,也不知為何一直好不了。

冬樹微微蹙眉,現下只能等着府醫過來瞧了,手上了紗布也得一并換了才行。

兩人在外面守了片刻,天上便掉雨點子了,幸好已經提前将院內的東西全都收好,否則怕是要挨雨淋了。

府醫趕在雨小時來的,給洛知栩把完脈便說了和之前相似的話:“有些風寒,三少爺這是老毛病了,雨季将至,即将換季,少爺身體會格外弱些,定要更加仔細照料了。”

“冬樹去熬藥,大夫在府上歇息片刻,待雨小些再回去吧。”梁雪虞說,身後的婢女立刻将大夫帶下去休息了。

屋內的下人都出去,梁雪虞憂心忡忡地看着昏睡的洛知栩,這樣的老毛病,也不知何時是個頭。

她憐愛地摸着洛知栩有些發燙的額頭,倒真是心疼的厲害,卻也無可奈何,這本就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做事的爺仨回府就急匆匆跑他院裏來,洛珩擔心的緊:“大夫如何說?”

“還能怎麽說,都是老毛病。”梁雪虞低聲說着,“廚房已經燒好熱水,你們快去泡泡,喝碗姜湯再來說話。”

這要是都病了,她如何照顧的過來?

洛知栩期間倒是迷迷糊糊地醒了一回,被灌了一碗極苦的湯藥,哭哭唧唧地咽下去,還不忘抽泣兩聲,就又昏睡過去了。

入夜。

“娘,我在這守着吧,您都累一天了。”洛知銘低聲說道,“我在這,您放心。”

“你明兒還得上朝,他熱症已經退下去了,不用在這守着,去休息吧。”

洛知栩的老毛病,燒上一日便會好,再者也喝過藥,還有小厮們看着,定然是不會有事的,別管是哪個躺在這,梁雪虞都會心疼,自然也舍不得老大在這守夜。

冬樹和冬藏照顧洛知栩都有一手,都用不着操心。

洛知栩是被渴醒的,高熱總是會伴随着喉嚨幹澀發疼,他早就習慣,便幹脆自己下地去倒水,免得擾了小厮們安睡。

他撐着身子晃悠過去,卻突然覺得眼前境況驟變。

黑暗,肮髒,窒息。

所有糟糕的詞彙都能拿來形容這間牢房,他突然跌坐在地上,雙手死死攥着地上的茅草,急促喘息着,渾身都在顫抖。

耳畔卻傳來那宛若惡鬼一般的聲音——

“朕給了你父母一個痛快,只是将他們斬首示衆,也算是全了你對朕這麽多年的忠心。”

“只是你的兩位兄長有些不識擡舉,朕已經命人割了洛知銘的舌頭喂狗,省得他終日都不說朕愛聽的話,為了避免他的手能寫字,朕也一并去了,只是他身子弱,沒能熬過去。”

“你二哥倒是硬骨頭,萬箭穿心尚能茍活,死活都要再見你一面,還求着朕留你一命,只可惜你沒瞧見他跪地求饒地樣子,像一只狗。”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都是他的錯,是他自作聰明才害得洛王府遭此災禍,明明最該死的人是他!

他跪在地上雙手捂着耳朵,不去聽那些低語,他他必不會再讓洛王府重蹈覆轍,也定不會眼睜睜看着梁琮走上帝位,他一定會報仇!

突然——

“我要走了,新帝登基,陛下派我前去圍剿叛兵,我不能再護着你了。”

洛知栩猛的擡頭看他:“別去!你別去!去了就活不了了!”

“陛下對我早有戒心,又因我多次出言留你而不滿,這都是早晚之事,先前讓你跟我走,你偏要拒絕。”

“別去!”

洛知栩燒的臉蛋通紅,口中呓語不斷,淚濕了枕頭。

洛王府滿院燈火通明,各個都一臉焦心地站在屋裏等着,只見大夫臊眉耷眼地把脈,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偏偏還無人敢打斷他的思緒。

大夫輕嘆一聲:“病重多憂思,小少爺夢魇了,高熱退下方可清醒,藥劑得加重了。”

“加便加吧,快些治好才行。”梁雪虞急的眼睛都紅了,光是聽那些呓語就夠掉眼淚的,可這會哪還有心思哭!

喧喧鬧鬧地折騰了一夜,洛知栩高熱反複,直到天微亮高熱才徹底退下去,整個府上一夜未眠,到這會才稍稍松了口氣。

洛珩自是沒有心思上朝,幹脆遞了折子上去,一家子都沒去做事,擎等在洛知栩床邊,等他醒來了。

一夜光怪陸離,洛知栩醒來時感覺渾身疼痛疲憊,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心中的恨意卻遠比身體的力度要強。

“醒了,可還有哪裏難受?”洛知泠眼尖,立刻湊到他面前低聲問。

洛知栩再次想到昨夜的夢,看着洛知泠當即紅了眼,眼淚珠子不停的掉,說是肝腸寸斷都不為過。

他的哥哥,他這麽好的哥哥,卻要被梁琮那種人渣踐踏。

要他如何不恨!

哭哭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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