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天意人為
天意人為
秦禦将其他不相幹的人都打發走,梁帝帳房內便只剩太醫和梁玖,太醫自然知曉此時的口舌該與誰同根,交代了九皇子幾句話後便離開了。
畢竟,陛下夜裏便會醒來。
深夜。
梁玖和康子仁為梁帝換好藥,将蠶絲被輕輕蓋在他腰腹處,他輕聲道:“康太醫将熬好的湯藥放置此處吧,稍後我再喂父皇喝下。”
“九皇子身體不好,已經陪了一日夜,合該去休息才是,微臣在此處為您作伴吧?萬一您也累倒,陛下要責怪微臣的。”康子仁皺眉,頗有些着急的說着。
“我無事,且……父皇心慈,不會怪罪你,我已有數月不曾向父皇請安了,這點孝心,康太醫便成全吧。”九皇子語氣帶着沉重,父皇不喜他體弱多病,又怎會因他而怪罪旁人?
康子仁也聽明白其中的意思,何況,兒子要孝順老子,這是天經地義之事,他只能勸說,卻不能阻止。
他嘆息一聲,便去收拾自己的藥箱了。
梁帝傷重,所用藥材皆是上呈,太醫們每天配藥都要花上些時間,忙活一日,夜裏還要在此,當真是累的慌。
“既如此,那微臣——陛下醒了!”康子仁側身行禮,就見陛下不知何時已經清醒,正看着他們。
梁玖端藥碗的動作一頓,立刻又驚又喜的扭頭去看,果真瞧見父皇已經醒了!
他鼻尖一酸,跪在榻前,戚戚然的喊了一聲:“父皇!”
梁帝盯着他看了半晌,終究是嘆了口氣:“玖兒,這些年委屈你了。”
“是兒臣體弱多病,不能為陛下分憂,是兒臣不孝。”梁玖聲音有些哽咽,光是聽着都替他委屈。
“好孩子,待服侍朕喝了藥,你便去休息,明日再來陪朕說話。”梁帝拍拍他的肩膀,眼下對他滿意的很。
Advertisement
“是,父皇。”
梁玖立刻跪呈湯藥,舉動合适得宜,不禁讓梁帝更加滿意了。
他看着梁玖,這孩子因為出生時不好,體弱多病,他便也松懈了對他的教養,雖不差吃穿,但也是由着他在宮裏宮外自生自滅,何況朝廷那些老東西都是看他臉色做事,梁玖自然也讨不到好臉色。
可就是這樣被他忽視的孩子,竟能在他病時這般盡心盡力的照顧着,其他人若是想來,怎會連無權無勢的梁玖都争不過?
天家父子恩情單薄,卻沒想到那些人連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
用過湯藥,梁帝便召了周榮寶進來伺候,梁玖便在他的勸說下離開了,他便知曉,自己這番已然事成六分。
翌日。
得知陛下醒來的嫔妃皇子們也都緊着想往前湊,但都被周榮寶給攔住了,他笑道:“陛下的意思是,諸位娘娘皇子們在外等候便是。”
“周公公,我來遲了,父皇可用過湯藥了?”梁玖匆忙趕來,身形稍有些不穩,臉色也有些慘白。
“陛下就等着您了,殿下随奴才進去吧。”周榮寶臉上的笑真誠了許多,甚至扶着梁玖進去,連太子梁琮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梁玖推辭一番沒推掉,便就這樣跟着他進去,留下外面的人面面相觑,想破頭都想不到梁玖怎麽就突然得了陛下的青眼!
帳房內除了秦禦和太醫便再無他人,眼下見梁玖進來都立刻向他行禮,連梁帝的情緒都好了些。
康子仁笑:“九皇子可算來了,陛下且等着您親自喂藥呢。”
“兒臣來遲,父皇莫要怪罪。”梁玖立刻接起藥碗,伺候着他用藥,“父皇雖年富力強,但皮肉尚未愈合,可還是要小心些,否則外面侯着的娘娘兄長們也擔心。”
梁帝冷笑:“他們哪裏是真的擔心朕!瞧你臉色不好,夜裏沒休息好吧。”
“兒臣身為男子,一夜不睡也無甚大礙,照顧父親乃兒子本分,不覺辛苦。”梁玖說完輕輕咳嗽了兩聲,倒是襯得他更加虛弱了。
“朕會讓太醫為你好好調理身體,你平日裏也要多休息,你有孝心,朕都看在眼裏,這陣子朕不能走動,秋狝冬狩,便由你跟着攝政王好好做事!”
“是,兒臣定會用心學習,必不使父皇失望!”
梁帝滿意了,将藥喝掉,梁玖立刻将饴蜜餞遞到他唇邊:“雖說良藥苦口利于病,但兒臣心志軟弱,不忍父皇遭苦藥之罪。”
梁帝聞言笑着吃掉了蜜餞,但這蜜餞又讓他想起了旁人,他蹙眉:“洛家那三兒,有些日子不見他了,讓他來陪朕說說話。”
“這……陛下,恐怕洛三少爺一時不能來與陛下說話。”康子仁為難說着。
他是太醫,經他手的事,自然和生病吃藥脫不了關系。
梁帝當即稍稍支撐身體,皺眉:“他出何事了?”
話雖這般問,眼睛卻是看向秦禦了。
秦禦是他在前朝的助益和眼睛,洛知栩若真出了什麽事,絕對不會逃過秦禦的眼睛。
秦禦将洛知栩狩獵那日被箭矢驚吓之事全盤托出,只是說這話時依舊是那副冷臉模樣,無需多想都知道這人和洛知栩不對付,否則也不會每每提及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
“放肆!”梁帝氣的直捶床。
他的這些皇子,是愈發大膽了!
皇家獵場居然敢做這種跋扈之事!
最要緊的是,他突然開始懷疑自己此次被猛虎所傷,是非也非偶然,而是被誰暗害?
“陛下息怒,洛世子只是受了驚吓,不及陛下傷重,陛下放心。”康子仁說。
梁帝重重喘着氣:“查!命司灼和洛知泠嚴查箭矢之和猛虎之事,務必給朕查個清楚!朕倒是要看看誰這般大膽,要在朕的獵場惹是生非!”
“是,奴才即刻去傳旨!”周榮寶趕緊托着肥肥的身軀離開了。
梁玖蹙眉:“父皇息怒,司洛兩位大人忠心耿耿,竟然會為您查明此事,父皇身體要緊!”
秦禦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見梁玖将其哄的服帖,便悄悄退出去了。
另一處。
洛王府帳房內。
那位被傳驚懼卧床的世子,盤腿坐在床榻上,吃着下人端的水果點心,手裏拿着皮子翻來覆去的看。
這是秦禦送來的皮毛,讓他把關後再送去宮外的珍工坊去做手套和領子,這物件清理的很幹淨,半分異味都沒有。
“少爺,王爺那邊已經辦妥了。”夏柳匆匆進來,低聲說着,“陛下還讓司大人和二少爺共查此案,可見陛下看重。”
洛知栩揚唇,露出稍有些嘲諷的笑:“舅舅自當有三分是為了我,可餘下七分,都是疑心他受傷并非天意而是人為罷了。”
“那少爺可有疑心的人?”夏柳問。
猛虎之事王爺那邊也并未提及,可若真這般想,怕是王爺的嫌疑最重,畢竟此事,對九皇子最有益處。
“本世子疑心那些做什麽。”洛知栩笑笑,“天意也好,人為也罷,事情已然成為定局,陛下若是不查,只怕要終日懸心。”
即便不是秦禦所為,也定和他脫不開關系,只是他好奇,皇室皇子衆多,為何他偏偏選了梁玖合作?
梁玖究竟是何處吸引到他了?
意識到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偏,洛知栩狠狠皺了皺眉,覺得自己這樣實在有些無禮,他最近大概是被秦禦荼毒了,才總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聽他這般說,夏柳便明白了,此事想來是和王爺脫不了關系的。
陛下下令嚴查,司灼和洛知泠自然不會輕放,拿着洛知栩先前撿回的箭矢,帶着侍衛将所有帳房查了個遍,最終發現,箭矢尾端的翎羽是皇室專用的燕羽,而非他人所用的鵝毛。
此事瞬間就指向了大梁皇室。
梁帝本就疑心病發作,現得知此消息,更是惱怒不已,洛知栩是他親外甥,居然有人敢對他做這種事,來日豈非也會将箭矢指向他?
天子震怒,臣子自然會為陛下盡心盡力,司灼和洛知泠當晚便将梁瑭帶到了陛下面前。
對于梁瑭,梁帝并沒有半分愧疚,相反,曾經因為這個孩子常跟着梁琮做事,他甚至對他是有些疼愛的,畢竟他年歲小,再往下的皇子也是不如他。
可現在看來,梁瑭實在讓他失望又寒心。
“你可有辯解之言?”梁帝淡聲問着,他亦是全然不抱希望了,左右這皇子,腿是已然廢了。
事已至此,梁瑭也不願再僞裝,露出不符合他年紀的陰狠表情,他嗤笑一聲:“物證俱在,兒臣無以為辯,任憑陛下處置!”
“陛下!瑭兒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他真的知錯了!都怪臣妾教子不善,請您饒恕他吧!”宸妃就梁瑭一個皇子,若是連他也保不住,日後就更無指望了。
梁帝閉了閉眼:“朕再問你一次,你與洛知栩到底有何恩怨,竟要如此對待他!”
恩怨?
梁瑭被他問住。
說起來,他和洛知栩真的有恩怨嗎?
若說他瞧不上洛知栩跋扈的脾性,其實他自己亦是如此,可看不順眼,不來往便是,他如此費盡心機,無非是因為先前和太子一起時,對方厭惡洛知栩,所以他也就跟着對方一起厭惡。
那日在酒樓,是他頭次和洛知栩起那般激烈的沖突,導致他被打斷了腿,他記恨在心,只覺得是洛知栩害他。
可細細想,洛知栩分明什麽都沒做,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跋扈姿态,他卻瘋魔了。
這次亦是如此,出宮前曾有太子腹官來找他……
“是兒臣心思狠毒,與旁人無官,無論父皇如何處置兒臣,都請父皇善待母妃和未出世的弟弟!兒臣,死而無憾!”
梁瑭伏地叩首,再不似先前意氣風發。
“傳朕旨意,五皇子梁瑭過繼睿親王府,永無繼位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