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花環
花環
徐長錦一路往回跑,進了徐家直奔書房寫信。
我朝雖有女子為官,可終究是少數,只先帝時期,杜家有女杜姮,出身史學世家,才華橫溢,朝野盛贊,後得先帝重金禮遇入宮,掌管史書典籍,成為一代佳話。
是以徐長錦也一直想效仿杜姮。在她看來徐家這所謂的傳承還不如換她烈性一回,入得朝堂,實現當初哥哥一門三太傅的夙願,往後就算是再無徐家,也比就這樣庸碌的落敗好。
只是這位姓杜的女官後來下場并不好,她生性耿直,後來因為太過誠實地記載了帝王言行而命喪黃泉。
所以父親也不願意讓她走這條道,而且自哥哥去世之後,父親便大受打擊,一心只求平平安安,致力于着書立說,再不想理朝堂之事,更不別提助她一臂之力。于他而言,絕了嗣便是真的斷了根。
但方才葉星舒一句話點醒了她,此路不通,還有他路。
父親不願助她,還有旁人。舅舅雖遠在邊塞,不是京官,可在朝中也是說得上話的。
只是這些年父親因為避諱結黨營私,一直甚少同趙家來往。
月上中天,她一封書信,一氣呵成。
看着信上未幹的墨跡,唇角微揚,年後舅父應該會回京述職。
倘若她能在這期間博得美名,到時候等舅父回京,再借機進言,聖旨一下,父親便是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徐長錦想想便覺得歡喜。
她看着桌上的那方金絲硯臺,那是她初識字的時候,哥哥送她的,那時候哥哥會把她抱在腿上,一個字一個字地教她寫字。
他說:“小錦,讀書識字是為了讓你明事理,去愚昧,讓你日後能更好地辨是非,做好人。當然,這也是你的立身之本。旁人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不必讀太多書,可你生在我徐家,豈能是白丁,所以你也要好好念書,明白了嗎?”
“小錦知道了,小錦會好好念書,以後長大了買好多好多花糕給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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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丫頭,哥哥哪裏用你操心,往後你想做什麽,哥哥都會依你。哥哥只要你平安喜樂。”
“那哥哥呢?哥哥也快樂嗎?”
“哥哥有哥哥的責任。我徐家白身起家,如今一門兩太傅已是至高的榮耀,哥哥的責任就是把這份榮耀延續下去。明白了嗎?”
“哦。”
徐長錦的思緒回到此刻,在心中嘆道:哥哥,這一門三太傅的榮譽,我不會讓它斷送在我手裏的,即便父親不願,這條路我也要一直走下去,直到見到你的那天。
她翻箱倒櫃地找出從前舅父送她的玉佩。這是去年及笄舅父送來的賀禮。
連夜便叫管家把信和玉佩一道送去了西部。
*
七月初,豔陽高照。
昭明帝帶随行官員出發去骊山別苑。
徐長錦在家中收拾行李,好在她所帶之物不多,大多是給父親預備的軟墊和褥子。
原本徐太傅想以腿腳不便為由留守京中,可偏偏陛下直接派人賜了馬車,還留了親衛伺候他出行。
如此,是不得不去。
行至途中,前面傳令暫行休息。
徐長錦同父親用過膳後便尋了一處柔軟的青草地盤腿坐下了。
一路上坐馬車,她也被颠得有些難受。好在頭頂有樹蔭,她靠在樹幹上,閉幕眼神。
“徐姑娘。”
徐長錦一睜眼便看見了張璐水,身後還跟着張氏兩兄弟。
她剛要開口打招呼,又被人截了胡。
“呦,都在呢?”
只見葉星舒也一臉笑嘻嘻地走過來。身後還跟着他的狐朋狗友,何花花同春軒,這兩人她都識的,一個上回在西街便見過,另一個是兵部給事中之子,性情偏淡漠些。
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張璐水似也瞧出了哥哥同小王爺之間的不睦,溫婉一笑道:“你們男人之間有男人想說的話,我們女兒家有女兒家的秘密,我同徐姑娘可就不同你們一道了。走,徐姑娘,我帶你去別處瞧瞧。”
徐長錦也樂得清靜,兩人朝着樹林裏稍稍偏僻些的地方走去。
她跟在張璐水身後,她容貌姣好,尤其是一雙笑眼,同張赟一樣看起來便讓人心花怒花。
“聽聞徐姑娘喜歡詩詞。”
張璐水走在前頭笑問道。
“粗略念得幾句。”徐長錦摘下路邊的狗尾巴草,拿在手上晃悠。
“徐姑娘可別謙虛了,大哥和三弟都在我跟前誇你呢。”
張璐水一回眸,徐長錦都忍不住撞進她的笑容裏。
徐長錦扯了扯嘴角,“聽聞你畫得一手好畫,前些天送給蘭貴妃的那幅墨菊圖,可叫她歡喜了好幾天。”
聞言,張璐水忽然“噗嗤”一聲,盯着徐長錦快意道:“難怪哥哥說你是個不開竅的。你難道不知,旁人私底下誇你是想拉近同你的關系,可不是想聽你客套的。”
徐長錦尴尬地笑了笑。
張璐水又拉着她的手,眼眸靈動道:“你就別同我這麽客氣了,喚我音音吧,我娘說是我小時候哭的時候總是‘嘤嘤嘤’,便給我取了這麽個小名兒。”
“音音。”徐長錦從善如流道,“那你喚我長錦便好,總是徐姑娘徐姑娘地叫着,也怪不習慣的。”
“好啊。”張璐水一口答應,“你是不是今年還未滿十七?”
徐長錦點點頭,“我明年春十七。”
“我今年冬便十七了,我叫你妹妹吧。”
徐長錦輕嗯了一聲。
兩人尋了片草地坐下來,張璐水就着邊上的野花野草編起了花環,她道:“你知道麽?我哥小時候最是蠢笨了,連編個花環都不會。”
“全之兄長?”徐長錦朝着紮營的地方看去,遠遠地只能瞧見張氏兩兄弟同葉星舒三人還站在原地,不知在說些什麽。
“是啊。你別看他現在儒雅随和,又中了舉人,可小時候他可呆了。額娘說,讓他喂我吃東西,說三勺便是三勺,任我哭得難受都不肯再多給一勺。”
聞言,徐長錦夜忍不住笑了笑,“他這麽呆板的嗎?”
“可不,所以,小時候不知道編花環,長大了也不知道怎麽讨女孩子歡心。額娘為他的婚事愁得很。”
“全之兄長溫文爾雅,一表人才,京中想嫁給他的姑娘肯定不少。”徐長錦道。
“你真這麽覺得?”張璐水頓時眼眸一亮。
徐長錦點點頭。
她又道:“那你呢?”
“我什麽?”徐長錦微怔。
“嫁給我哥呀。”張璐水眨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眸真摯道。
讓徐長錦都不好敷衍她,一時間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住了。
“咳咳——”
她臉頰脖子一片通紅。
張璐水立馬拍着她的後背給她順氣,“好啦好啦,不逗你啦,別緊張。”
徐長錦面色一片羞紅。
張璐水把自己編織了一半的花環戴在徐長錦腦袋上試了試,“這花環戴你頭上好看。”
徐長錦:“是你編得好。”
張璐水哈哈大笑:“長錦妹妹,我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兩人在草叢邊閑話家常,順便編了兩個花環,張璐水把自己的花環送給了徐長錦,而她則收了徐長錦編的花環。
兩人一道回去,沒成想回去的時候,徐家的營地前不僅人沒少,連太子都來了。
陛下去別苑過壽宴,此次是留成王監國,太子跟随。
徐長錦通張璐水見着人,行了個禮。
太子擺了擺手道:“不必拘禮,孤不過是瞧此處熱鬧才過來看看的。”
“你二人倒是會玩,還編了花環。”
張璐水比徐長錦還要随意些,她頂着頭上的花環,問太子殿下哪個好看。
張赟輕喝道:“不得無禮。”
“诶,都是出來玩,給父皇過壽,不必弄得太嚴肅。”太子制止道。
太子笑道:“都好看。”
張璐水癟嘴,嗔怪道:“殿下可不能這樣糊弄人,定要選出一個才好。”
她又轉頭看向自己的兄弟,問道:“你們說這兩個花環哪個好看?”
張赟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丫頭都是我們在家中慣壞了。”
他眉眼間舒朗道:“那你先告訴我,哪個是你編的,那個是小錦編的?”
“怎麽,難道哥哥還要看人下菜碟,那我可不依。”張璐水兇自己哥哥一眼。
何花花站一旁,實在不懂這花環有什麽區別,也插嘴道:“我看這倆都一樣,說不定是你編了兩個,一人一個來蒙我們的。”
“那我可不能告訴你,不過誰要是猜對了,我便把這花環送給他。”她笑吟吟道。
按說這也不難猜,不過二選一,可也不好猜,二選一總是很容易選錯,人做抉擇的時候就是容易猶疑和舉棋不定。容易猜測別人是不是有很多計謀陷阱等着,又害怕別人扮豬吃老虎。
太子也忽然來了興致,道:“既然如此,那怎麽能沒有彩頭,誰要是率先猜對,等到了別苑,我便将新進貢的汗血寶馬送給他。”
一時間衆人都來了興致。開始圍着細細瞅着張璐水和徐長錦頭上的花環。
何花花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剛想胡亂猜一個,然後讓春軒和葉星舒選另一個,卻見一旁的葉星舒早就和徐長錦咬起了耳朵。
葉星舒忍不住悄悄湊近徐長錦,小聲道:“她頭上那個不會是你編的吧?”
徐長錦凝眸,撇他一眼,“何以見得?”
還不得葉星舒回答,何花花酒問了,“你們倆悄悄說什麽呢?”他一邊吃着自己帶的酸棗糕,一邊喜歡到處摻和熱鬧。
“你是不是猜出來了?”他睜大眼睛期待道。
葉星舒回眸瞪他一眼。
太子也道:“既是猜出來了,還不說說看。不過張姑娘和小錦可不能告訴旁人對不對,只能告訴孤。”
得——太子不讓人取巧了。
何花花略有些遺憾地想。
葉星舒淡道:“我猜張二小姐頭上的風沙的花環是長錦的。”
太子挑眉,“哦,你緣何如此篤定?”
張赟也好奇地看着他。徐長錦也好奇,這花環還是張璐水教她的,她自問看起來編得和她差不多。
葉星舒抿了抿唇道:“那花環上面打了結,還是團錦結。”
聞言,衆人都看向張璐水腦袋上的花環,側面确實有一個結扣,團錦結本就有錦簇花團之意,與花形甚為相像,若不細瞧還真看不出。
張璐水取下花環,細瞧之後,也是驚道:“你不說我還真未發現。”
張赟眸色一暗。
還是何花花最先跳起來,道:“那是不是小王爺猜對了?太子殿下,你可不能反悔,汗血寶馬就歸小舒了!”
太子點頭,“當然,孤何時反悔過。”他又轉頭看向徐長錦,“小錦,那可是你編的花環?”
徐長錦點頭。
如此,也沒必要再猜了,太子揚首,“小舒,那匹汗血寶馬歸你了!”
“太好了!”何花花一把抓住葉星舒的衣袖,激動道,“小王爺,這可是稀罕玩意兒,咱倆可是兄弟!你怎麽也得借我騎兩天!”
“随你。”
葉星舒摸了摸鼻子,還好衆人不曾追問他為何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