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數學老師還在上面絮絮叨叨地講着，從講臺這頭跺着步子，講到了講臺的那頭，聲音伴随着腳步聲片刻不停，時而大又時而小，突出一個陰陽頓挫，跌宕起伏。
下午放學拖了堂的後果就是林之郁的胃又開始扭曲了，開始翻來覆去地鬧騰。所幸他習慣性地随身攜帶用于補充血糖的小顆糖果，正巧今天帶的還是最喜歡的巧克力，可以很好的拿來補充能量，就是可惜一顆只有指甲蓋大小，不太夠吃。當然，林之郁沒有忘記他的同桌，也分給了他幾顆。
“同、同桌。”林之郁小聲地呼喚着，他可不想引起老師的注意。
“嗯？”
江默将視線從黑板轉移到了林之郁的身上。
“這個給你，是松露巧克力，我很喜歡。”林之郁一邊說着，一邊露出一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他将手裏幾塊金色塑料紙包裝的巧克力放到了江默面前的桌子上，有意識地避開了攤開的數學書和筆記本。
“謝謝。”
因為已經習慣了同桌遞過來的小零食，所以江默很自然地接下了巧克力。但他并沒有吃，上課時間江默沒有吃東西的習慣，即使數學老師拖堂講的題他早就會了，也還是老老實實地要求自己認真聽講。
雖然是這樣，但想了想，江默還是在草稿紙上寫了一句話，然後遞給林之郁看：專心聽課，這都是必考題，你得學會。
他不是個特別喜歡管別人閑事的人，但林之郁這種性格，如果不多管管，江默擔心他的學習進度會跟不上班裏的大家。不知道為什麽，他就仿佛比別人少上一年學似的，江默時常得幫他複習三年級乃至二年級的知識。雖然對此有疑惑，但江默并沒有問過林之郁這件事，太過于幹涉他人過去的私事，那就越界了，江默很明白這個道理。
“知道了，我在聽的。”小聲嘟囔着回應，林之郁快速撕開包裝，将一快巧克力含進嘴裏，随後便專心去聽老師的必考題講解，雖然也聽不太懂就是了。
終于熬到放學，班裏的學生們瞬間一股腦的拉起早已收拾好的書包沖了出去，該回家的回家，也有些興奮地結伴出去玩。
林之郁和江默先是照常去小賣部買了點吃的，随便墊墊肚子，然後便又回到了教室裏。
江默很早之前就向老師申請過了——關于在放學後繼續使用教室進行學習這件事，并一直承擔着離開時鎖門的任務。
兩人并排斜坐着，看起來大一些的那個小孩正握着筆刷刷地在紙上寫着東西，另一個小孩則一臉認真地注視着眼前的人手下那張寫滿字的草稿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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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題的題幹雖然寫的複雜，但本質就是雞兔同籠的問題。你要抛開文字設定，專注數字的部分，設立x和y，建立關系式，然後代入數值，就可以求出答案。」
“嗯、嗯！”林之郁看過後點頭如搗蒜，乖乖巧巧，認認真真，一臉我明白了請組織放心的表情。
“………”江默沉默了一下，将圓珠筆轉了一個方向握住，随後筆尖朝內地遞給了林之郁，“寫。”
林之郁看着筆，抖了抖，沒敢伸手接。他當然知道江默的意思是讓自己寫公式給他看，但他雖然點頭點的很歡快，寫卻是真的寫不出來的。
“不了、不了！”林之郁轉而歡快的搖着頭，又伸出手将草稿紙往江默的方向推了推，“您來，還是您來吧。”
“………”
江默再一次無聲的凝視着自家同桌，眼裏寫滿了無奈。
“嘿嘿。”
林之郁憨憨地笑了笑，心虛的遞給了同桌一顆糖，權當賄賂了。
這樣的情形總是時有發生的，而當科目換成語文之後，便是兩級反轉。
“閱讀理解不是讓你推測作者的想法，而是讓你去猜出題人的想法。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如果僅從文章出發，你的答案永遠會和标準答案存在或大或小的差異，畢竟就算作者本人來回答，都不一定能拿到高分，甚至有存在0分的可能。所以如果想要拿到高分乃至滿分的話，必須思考的是出題人心裏的标準答案。”林之郁好不容易當回老師，自然是拿出了十足的姿态，一副指導者的腔調說着活：“小同學，你明白了嗎？”
“………”江默沒有說話，只是溫和而平靜看着他，甚至顯得有些呆滞。幾秒後，仿佛才反應過來似的，他點了點頭。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又對視了幾秒鐘，最後林之郁先認輸了。
“好吧……看來是沒明白……”
他頓時無奈的扶額，然後更加細致的又說明了一遍，同時還拿了幾道考試的閱讀理解題舉例說明。為了更好地便于同桌理解，這次林之郁嘗試更加通俗易懂地解釋着。
“古詩詞會比較麻煩一些，這個重要的是積累。通常卷子上的古詩詞都是比較冷門少見的，但很多時候我們可以從作者下手，所以平日裏多了解詩人們的生平是很重要的。如果實在是看不懂詩句，也不認識作者，那麽就從考點的地方出發，去根據詩中的意象來推測，看這首詩是表達了思鄉之情，還是壯志未酬的悲傷。這兩種是最常考的，此外還有離別的依依不舍，亦或者是單純的感嘆景色美好——親愛的同桌，我已經盡量說得很直白了。所以，你有領悟到什麽技巧嗎？”
“………”
江默眨了眨眼睛，眼神呆滞，整個人顯然比剛才更加茫然了。
“看來還是沒有……”
林之郁再次一敗塗地，黯然落淚。
雖然不管是數學還是語文，過程都進行的不太順利，但所幸結果還可以，林之郁的數學和江默的語文跟以前相比都有所提升，雖然不是多大，但也不算小了。可見，互相補習這件事，并非完全沒有效果。
因此，兩個人便将補習這件事繼續了下去，并且稍稍延長了時間，除過白天的自習外，每天晚上放學在原本一個小時的基礎上，再加了一個小時的學習時間，小學本就放學早，下午五點一刻就放了，就算延後兩小時回家也不算晚。
林之郁和哥哥與張嫂提前打了招呼，學習成績提升也是他們樂見其成的，自然是很輕易便同意了這件事。
而對于江默來說，放學後留校學習本來就是以往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畢竟他的母親因為工作通常很晚才會回家。
原本就白天是同桌，晚上還放學一起回家的兩個人，現在更是一天24小時至少有10個小時黏在一起，班裏甚至有同學吐槽他們兩像連體嬰兒似的，全天候默認綁定。就連老師，分組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把江默和林之郁放在一個組內。
林之郁依舊喜歡每天都在給江默送早點，并且是變着花樣地送，從中餐到西餐，從韓料再到日料。因為不清楚江默的喜好，這個人又一天到晚沉默寡言地不愛說什麽，就算問他飲食上有什麽偏好，他答案也只會是都可以。
因此，林之郁就只能把自己能想得到的早餐全部送了個遍。
長此以往，倒也是摸透了江默在飲食上的偏好。其實他說的也是實話，江默确實什麽都可以，只是在此之上有些不易察覺的偏好罷了。
這人喜歡簡單的中餐，越簡單越好，喜歡清淡的，不是很喜歡油的東西，更不喜歡需要用手觸碰的食物——江默在這種方面倒是意外的有些小潔癖和怕麻煩。雖然不喜歡的食物江默也會吃掉，但林之郁還是察覺到了他情緒上的變化。
比如喜歡吃雞蛋卻不喜歡剝殼，從江默一瞬間緊皺的眉頭中觀察到這一點的林之郁，主動承擔起了剝雞蛋給同桌吃的任務——雖然是搶過來的任務，江默當然不會麻煩別人，但林之郁在這方面一向十分主動。
雞蛋蔬菜卷餅，茄子派，燒麥，蒸餃……張嫂做的這些，江默都很喜歡——林之郁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了這一點。
或許是因為讀懂了同桌的飲食偏好，林之郁更加熱衷于帶早餐了，甚至變本加厲了起來。從一開始塑料袋裏放置的包子，夾馍，到現在藍色的飯盒裏時常擺放着的精致的食物，或是盛有的小馄饨、蝦仁玉米粥、皮蛋瘦肉粥等等。
就算兩個人都來得很早，在上課之前會解決掉早飯，但殘留的飯香味仍舊會保留到早讀上課之後。
這讓臨近座位許多早上為了多睡幾分鐘而來不及吃早點的同學們，進行了一波強烈的抗議，迫使兩個人不得不來得更早些。
林之郁自己也知道，在和江默相處的這段時間裏，他已經越來越像過去的那個自己了，時光仿佛進行了倒流。可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回到了過去，發生過的确實已經發生了。
他曾經不在意的東西，現在卻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不在意。而來自不熟悉的人們那有些多餘的關心，林之郁決不喜歡如此，即使他知道對方是好心的，但這依舊令他感到些許羞恥。
“林之郁，林之郁在嗎？”大課間的時候，班長還沒走進教室就先喊了起來，他風風火火的快步走到林之郁桌前，道：“林之郁，班主任找你！”
“知、知道了。”林之郁小聲回應着，雖然知道班長是很好的孩子，但對方過于外向熱情的性格還是令他不由得感到怯懦，他無法與別人相處得如和江默一樣自然。迅速意識到自己這樣并不禮貌，林之郁又急忙補上了一句“謝謝”。
“應該的。”班長笑了笑，他一向不太在意這些的，也知道林之郁并不是讨厭自己只是性格使然，他伸出手指了指班主任辦公室的方向，說道：“你快過去吧，老師現在就在辦公室等你呢。”
“嗯。”
林之郁站起身看了身旁的江默一眼——兩個人剛才正在紙上用鉛筆下五子棋。見對方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會保留“戰局”後，林之郁這才離開教室，前去班主任那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