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02
葉绾色沒想到,川城這麽大,三千多萬人口,她偏偏去了江淤的地盤。
當初是她提的井水不犯河水。總歸是她越界違約了。
江淤找上門不就為了羞辱她嗎,想看她哭,然後在他身下千嬌百媚地求她。她要是示弱,就遂他的願了。
倆人鬧掰時她就說過,她生來就是克他的。所以他們好不了。
也許太久沒見,她正在拍的都市劇又是久別重逢的題材,冷不丁地見到他,她才會給他加濾鏡,有了片刻心折。畢竟他倆好過,做過愛,做不了陌生人。
夜晚有罪,它使人敏感,起了重蹈覆轍的妄念。
所以葉绾色沒有晚睡的習慣,睡晚容易emo。
對于江淤這種敗類人渣,她罵他一聲都是助興。昨晚她穩住心神後,是笑着歡送江淤走的,就像演習給他開遺體告別會。
他倒是也沒有進門的興致,仿佛專程來撂狠話,話說完,即刻放開了她,連碰過她的衣服都不要,直接扔在地上。
葉绾色知道他氣急敗壞,所以她補了一句,再添一把火,務必讓他氣急攻心暴斃而亡,說:這是等我以後燒給你?
江淤當時的表情很絕,慘絕人寰的絕,葉绾色從門口的監控裏複盤過了,目光含恨,很想殺了她。
他不開心?
不開心就對了。
今兒葉绾色起了一大早,取完貓祖宗的快遞回來,在廚房裏鼓搗早餐。
所有沒錢叫外賣的獨居女孩兒都很會做飯。她這廚藝是跟她爸學的,但她爸進去後,她就只能自己下廚了。
楊苑和公司團隊給她策劃過Vlog的拍攝內容。她皮膚底子好,素顏能打,适合拍沉浸式護膚,無痕帶貨,現在的小姑娘都愛看,還能給以後接護膚品廣告鋪墊。
楊苑當時簽她,就是看中了她這張臉。也許是生于嘉陵江畔的緣故,葉绾色身嬌體軟,腰尤其細,長相極具古風美人氣質,冷眼瞧人時透着清冷感,顴骨上有一顆小痣,顯得面龐清透,雖說二十五歲了,去試高中生的戲毫無違和感。
葉绾色生來就是端演員這碗飯的。
但她執着于自己的想法,有美妝博主的命,偏偏走了美食博主的路線,最常拍的是早餐系列,花樣多,三個月不重樣。
公司財力有限,所以給了旗下藝人足夠的話語權。對于葉绾色的叛逆,楊苑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為簽約大半年,沒捧紅她不說,一點兒小水花都沒濺起來,她心裏過意不去。偏偏葉绾色佛系,享受不溫不火的狀态。
楊苑把車的維修情況告訴她,抱着愧歉的态度,背水一戰的決心,說:“绾,我給你談了一個網劇,在廈門拍,你這周過去試試。”
葉绾色正在切小米辣,一頭厚實的卷發用發簪固定起來,尖刀在菜板上很有節奏感的劃拉,想也不想地說:“不去。”
楊苑:“這劇的制作班底不錯,編劇團隊給力,而且錢導拍過很多爆款劇。女三的戲份是少,但好歹能混進人家的圈子。”
人處于劣勢時并沒有太多的選擇,只能随波逐流。
葉绾色:“可我這周早就定了要去西寧。”
西寧有一個電影展,行業大咖雲集,哪怕不被導演相中,去混個臉熟,加個微信,開拓開拓人脈也是好的。
楊苑對此不同意,“那個本子我看過,不适合你,人設不讨喜。”
葉绾色沉默一會兒,小聲說:“可我想拍電影。”
這是她執意茍活于娛樂圈邊緣的主要原因。
原本六七年前她被國內首屈一指的大導相中過,演一部民國的戲,主題是國仇家恨,女主穿婀娜的旗袍造型,為吃下這塊兒肥肉,當時很多圈內一線女明星甘願零片酬出演,劇組收到的試戲片段如雪花片兒。但大導獨獨挑中了葉绾色這塊璞玉,靈氣和生澀并存,很難得。
也許人春風得意時,各種好運也會光臨。反之,她就一直走下坡路。
她混成現在這副慘狀,跟與伯樂失之交臂有關。不然她早就在電影圈兒裏風生水起了。
想起伯樂,就想起千裏馬,她不由得在心裏痛罵渣男,手裏的刀切得又快又狠,把辣椒當成了江淤的屌,剁得起勁。
察覺葉绾色不說話了,楊苑也不想勉強她,稍加思忖,說:“行啊,你今兒B站的粉絲量能突破五百個,我就讓你去。”
強人所難了。葉绾色的視頻賬號開到現在,大半年了,漲粉尤其困難。她沒有搞笑細胞,因此缺乏爆梗。
雖說她也出鏡,長得也美,可華夏大地美女輩出,不缺她一個。況且,那是露臉的大號,她不肯打擦邊球。所以人氣也就那樣。這年頭,攢夠三百活粉已經不容易了。
葉绾色:“随便吧,反正我要去西寧。還有,下午我得去拍短視頻啊,我跟邬舉說好了的。”
回川城前,葉绾色不死心地去北京闖蕩過一段兒日子,出租房換了好幾次,事業不見起色,索性回了老家。也許是窮怕了,接不到活兒的時候,她就在抖音上拍短視頻,掙快錢。
想打開知名度,這是最快捷的方法。別的捷徑倒是更省事兒,但她不願走。
所以說餓死的都是死腦筋。
楊苑也是同意她選這條賽道的,流量決定一切,“不過你的心思得放在劇本上。”
葉绾色不樂意了:“拍抖音怎麽了?錢賺得正當,不偷不搶,接多少活兒我都樂意。”
楊苑來了氣:“還想繼續跟你老同學搭戲呢。人粉絲三百萬,是你的多少倍,你自己算算。人女粉兒還老說你蹭他們哥哥的熱度。”
邬舉是葉绾色的高中同學,比她先看清現實,起先在韓國出道失敗,回國後毅然拒絕被富婆包養,在抖音剛出來時就卯足勁兒往裏發視頻。幾年下來,在這條賽道上成績斐然,廣告接到手軟,年收百萬起步。
葉绾色坦然地笑:“黑紅怎麽了,我跟我朋友都是黑紅啊。而且,我就是蹭邬舉的熱度啊。”
旗下藝人如此不愛惜羽毛,楊苑痛心疾首,勸也勸不動,“你給我等着,我快到你樓下了,見面再給你說。我天,又踩到狗屎了。我說你就不能換個地方住?公司給你安排的精品公寓多好,你非得在貧民窟待着,作不死你。”
葉绾色取出一根貓條,無所謂地說:“我回來當然得住家裏。老破小怎麽了,旁邊還是市重點小學呢。”
楊苑賞她一個字:“犟!”
挂了電話,葉绾色有些心不在焉,推開陽臺門去看她的花草。她接下來的行程有些趕,要先回雲南把剩下的戲拍完。
這片區是上個世紀的老居民樓,整個川城歷史底蘊最濃厚的地方,陽光照在建築上,舊時光感強烈。
此時正是早高峰,樓下車流擁擠,各種高級轎車跟珠子似的,一串接一串,從小學門口的隧道排到幾千米外的高中校門口。小孩兒紛紛從自家車裏鑽出來,背着書包,瘋跑到校門口,先去買了一堆文具,再興高采烈地進校門,懶得跟身後的父母說一句再見。
童真無憂的年紀,不在乎得失,只需擔心學業。但長大後的世界,等着他們的是除學業之外的所有煩心事。
如果當初她不那麽較真,跟江淤結了婚,她現在應該也是送孩子上學的家長之一。那樣她就不會削尖腦袋往娛樂圈這潭深淵裏鑽了。
家庭跟事業,讓葉绾色重新選,她還是會選後者。
事實證明她選對了。
選江淤只會讓她萬劫不複。
江淤放在今天,就是不尊重女性的下頭男,但十七歲的葉绾色貪戀被捧在手心的錯覺。她需要愛。
錯覺之所以是錯覺,是因為這段關系和衍生的情感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她一直記得他是怎麽罵她的:你連名字都這麽下賤。
真心錯付,葉绾色下過地獄。
她的十九歲到二十五歲,江淤并沒有參與,留了白,如他所言,把她忘得一幹二淨。
出門扔垃圾時,葉绾色順道把江淤的外套扔了,他的東西留在方圓十裏內都顯晦氣。
-
下午的短視頻拍得很順利,植入一個國貨彩妝品牌的軟廣,葉绾色換了衣服從攝影棚出來,邬舉邀她去玩劇本殺。
葉绾色識趣地看了看一旁等他許久的妹子,“真話?”
那妹子也在看她,眼神充滿不加掩飾的敵意。
男朋友的同事是葉绾色這種大美女,誰都會忌憚。
因為降溫的緣故,葉绾色穿了一件廓形的米白色拼接棒球服,長發慵慵卷卷,頭上戴了一頂俏皮的貝雷帽,短裙下那雙大長腿又白又直。
□□長腿,童顏殺,很美,很給人危機感。
邬舉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笑得客套:“真的啊。”
邬舉在高中時就是校草級別的,一八零往上,長得有點兒像演古偶出圈的那位男主,當時他們公司要找女演員給他搭戲,他第一時間推薦了葉绾色。俊男靓女吸睛,邬舉發布的視頻點擊率屢屢不低。他們公司有繼續拍系列短片的計劃,還是定他倆。
以葉绾色現在的市場價,拍一個短視頻兩萬左右,她收款後第一時間就請邬舉吃過飯了。這時她看到妹子在等,非常懂進退,揚了揚眉,“不耽誤你了,玩得開心。”
邬舉這才朝妹子點頭,示意她去車庫等,他拎了一杯收工咖啡給葉绾色,“葉子,交男朋友了啊?”
葉绾色不喝冰美式,不好拂人面子,只拿在手裏,莫名其妙地搖頭:“沒有啊。”
邬舉笑笑,也不點明,邊接電話邊去按電梯鍵,嘴裏哄着電話那端的寶貝。
講到吃飯,那晚過後葉绾色再也沒有聯系過孟慎南。
孟慎南這具鋼鐵直男,性格跟命一樣剛,對女孩子噓寒問暖是不存在的。又或許,他覺得告白被拒絕很尴尬,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麽。
葉绾色倒沒有太多感覺。她從未動過心,所以他們還是能做朋友的。
如果沒有愛過人,她會選他結婚。孟慎南身上有種安全感。
只可惜,她當時年紀小沒見過世面,性格又叛逆,很吃壞男人那套。
她十歲後就跟媽媽搬走了,孟慎南不知道她吃過的苦,更不知道她和江淤那些事。
得虧他不知道,她自己回想都覺荒唐。
車還在維修,葉绾色只好打車回家,洗完澡在沙發上伺候貓祖宗吃飯。
茶幾上擺着一只相機。
她早已習慣活在鏡頭前,吃飯,看電影,練瑜伽,插花,神情自如,偶爾對着鏡頭說話。
現在的人吃飯都愛看下飯劇,所以她把自己的日常拍下來,方便粉絲下飯。
拍了數小時,相機響起電量即将耗盡的提示。
葉绾色撈起相機,指尖滑動進度條,掃了兩眼自己。
這一看,她呆住了。
脖子和鎖骨間的間隙,有兩處鮮豔的咬痕。早上洗漱時她特意照過鏡子,那時還不明顯,遮瑕能遮住,這會兒淤青從嫩淨皮膚下透了出來。
別問,問就是狗咬的。
怪不得邬舉會那樣看她。
江淤這幾年是不是沒女人啊,下嘴這麽狠。
葉绾色在心裏罵了他無數遍,連帶問候了他全家。
她看着鏡子,突然停止了辱罵,想了幾秒從前,他家戶口本兒上真的就只有他一個人。
江淤人賤嘴毒,但在她嘴上從來讨不着好處。
他倆吵得老死不相往來時,她怎麽詛咒他來着?
祝他,終生不舉,妻離子散。
當時江淤看着她,落寞又失望,整個人都很脆弱,讓葉绾色心裏沒底,反思是不是話說重了,可渣男從不讓人失望,下一句他接着就說:
“葉绾色,咱這關系,說好聽點兒是情人,說穿了就是包養關系,敢對金主蹬鼻子上臉的,你是獨一份兒,既然出來賣了,那就要講規矩,別動不動就甩臉色給我看。你沒這資格。再不會好好說話,我就讓那些喜歡你的男同學都知道,你這張嘴有多會舔,□□有多騷多賤。”
那時葉绾色被弄得渾身淤青,廢了半條命,向班主任請了三天假,好在她本來就是藝考生,去學校上課的時間不定,老師同學沒有懷疑。
葉绾色迅速地搖了搖頭,沉入浴缸底,不再想渣男。
衆多前車之鑒表明,心疼男人是會倒大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