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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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绾色的呼吸被霸占,內心滾過一堆彈幕,接天蓋地的一整板,能圍着江淤的脖子繞個圈兒,直接勒死他。

多大臉啊。

誰給他的自信啊。

江淤的腦門兒上就寫了一排字:機會給你了,勸你珍惜,畢竟多的是女人爬我的床。

有錢人的爛德行。

大家接了一個吻罷了。

他不會誤會什麽了吧。

哪個女明星沒拍過吻戲?

他現在是不是沒腦子啊,連真的和演的都分不清楚。

葉绾色沒有自作多情,以為他說的話有任何深意,裝作天真地問:“為什麽呀?”

江淤不愛她。

她當年就知道。

純真少女心被情場老炮的煤炭心作賤了,不然她不會那麽決絕地離開。

那時候她過于年輕,說散就散,支離破碎,一點兒餘地都不給自己留。但凡她從他身上拔一根毛,也不至于淪落至此。

他倆當年就分幹淨了。

如果在江淤眼裏,他們算在一起過的話。

但江淤這會兒不想放她走,吻了一下她的嘴角,人很躁,想跟她打一炮,“你不是想拍電影?”

自江淤昨晚坐上飯桌,還處處被人捧着,葉绾色就知道,商婉公司那部預爆的劇,他有投資的意向。

狹路相逢。

葉绾色嗅到了他放下的餌。他這話翻譯一下就是,趁我對你的身體感興趣,我給你勾引我的權利,也給你想要的東西。

明明白白的錢貨兩訖。

哪怕被傷得再麻木,她的心髒還是無可抑制地縮了一下,縮成一個點,釋放微弱的信號,提醒自己,這顆心髒裏曾經住過他。

她大可以一巴掌扇過去,拎着行李箱潇灑走人,但吃過虧,太多因為任性和倔強而原本可以避免的啞巴虧,她懂得人前留一線了。

所以,她偏頭躲開他的吻,細長的手指摸上他的眉骨,笑眯眯地問:“江總想潛規則我?”

江淤的手頓了一下,眼神黯淡不明,視線在她臉上掃,拇指揉着她微腫的嘴唇,“嗯。”

很好。

他倆完美示範了包養關系的确立過程。

這倒是比當初露骨直白。

葉绾色不會再犯戀愛腦,以為他們是普通男女朋友。

她自個兒闖蕩這些年,遇到不少這樣的油膩情景,每每面臨被潛,她都挨個兒怼回去了。

但江淤跟他們不同,他真的能提供無數資源。

此一時彼一時,葉绾色對假意真心的界限沒有那麽分明了,她在無數深夜後悔過,罵十來歲的自己傻,為什麽要跟財神爺過不去,白白錯過了年少成名的機會。

于是,脫胎換骨的葉绾色笑了笑。這笑裏的內容很多,總之,旁人看來是害羞,調情,無盡媚意,而不是委婉的拒絕。

她說:“有點兒太突然了。”

江淤了解葉绾色,她沒有那麽乖順,心裏肯定憋着壞,“不急,我給你時間,你好好想清楚,晚上六點前告訴我。”

晚上六點前。

限時逼良為娼。

葉绾色只感嘆自己成熟太多,跟投資人打起太極來簡直得心應手,“餓了。先起床吃早飯吧。”

她軟得跟棉花糖一樣,被砸到哪裏都沒有痛覺,咬下去是甜的,吃進嘴裏是空的,還面無表情,始終帶着礙眼的笑。

江淤冷淡地看她。

葉绾色媚着眼裝乖。

他不會動她的。她知道。

他渣得挺有儀式感。女孩兒不點頭前,他不會來真的。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兒當然會誤會,以為他在珍惜自己。其實他只是追逐豢養寵物的變态快感。

果然,江淤沒有更進一步,起身把浴袍脫了,拿床頭的電話叫了餐,然後去了浴室。

浴室裝的是落地玻璃,從大床上能看到裏面。

江淤打開淋浴,直勾勾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很有壓迫感。

葉绾色稍微比他要點兒臉,耳朵燒得厲害,翻了個身,抱着被子縮成一團。

還是第一次,她和江淤睡在一個房間,這時還完好無損。

葉绾色回過頭,浴室玻璃起了奶白色的霧,她看不清他了。

門鈴響,應該是送餐的酒店員工,葉绾色不方便起床開門,沒管。

但門外的人不罷休,不停地按鈴,葉绾色只好起身,從套房裏的房間走到門口,正準備說話——

“江淤哥哥,你起床了嗎?”

葉绾色從貓眼看了一下,門外是個女孩兒,歲數不大。

呵。

她心裏活動只有這麽一個字。

早上七點,小女孩兒來敲他的門。

葉绾色開始懷疑這女孩兒是不是原本就住這兒,是她把人家的位置占了。

她咬住唇,渾身發涼,好似被人一把扔進南極冰川裏。

她在這兒算什麽?

在她思考是躲進衣櫃,還是拿把刀進去把江淤砍了時,罪魁禍首出浴了。

江淤察覺葉绾色看自己的表情不對,典型的高貴疏離,眼神幽淡,通俗來說就是鄙視。

他邊擦頭邊往門口走,語氣還挺不高興,“怎麽了?餐來了,你傻站着幹嘛,開門啊。”

葉绾色沒動,在江淤的手搭上門把手時,她突然問:“你結婚了嗎?”

江淤像看智障似的,回頭看了一眼她,直接把門打開了。

不符合。他的行為舉止不符合,如果他已婚,所作所為也太嚣張了。

顯而易見,他現在是單身浪子的升級版,真正的乘風破浪的哥哥,更加百無禁忌地從萬花叢中游過。

葉绾色替自己捏了一把汗。現在女孩子的處境太危險了,稍不注意就被三兒了。

江淤沒結婚啊?

單身啊?

那她就很期待了。因為江總的修羅場來了。

這個點兒歡天喜地來找他的小姑娘,肯定懷着投懷送抱的心,而他之前肯定給了人家暧昧态度,是沒吃到嘴裏的那種肉。

葉绾色不介意再飙一把精湛演技,務必讓他兩頭落空。

狗血劇本她都臨時寫好了:《妹妹,這個男人我昨晚睡了,不行,真的不行。我勸你也別要》

沐滢看到江淤是開心的,目光移到他身後的葉绾色臉上時,她向日葵一般的笑顏瞬間閹了。

沐滢用控訴的眼神看向了江淤,“你...怎麽...你竟然...”

葉绾色看得不忍心,決定不激她了,弄不好反而會引火上身。

這小姑娘是投入了多少真心啊,手上還提着早餐,可能是特地起了一大早去買的,西寧的特色釀皮和酸奶,而且被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她覺得這小姑娘嘟嘴的樣子很像王者榮耀裏的安琪拉,一跳一跳,可可愛愛的,擡手就冷不丁地用火燒敵人的頭發。

江淤歪了下頭,溫和地說:“你先進去。”

葉绾色正在出神,也沒注意他在跟誰說話,下意識擡腿往外走。

江淤握住她的腰,把她拖了回來,低頭在她眼皮上吻了一下,“你,進去。”

葉绾色:“.....”

你他媽非要拖我下水是吧。

她本來穿着他的毛衣杵在這兒跟他的疑似新歡冷漠對視了幾秒就很尴尬,而江淤現在的行為非常讓人誤會,誤會他們正在共渡事後清晨。特別是他的穿着相當浪蕩,洗完澡後的臉潮紅,喉結那處還有她咬的痕跡。

葉绾色考慮了一下,萬一這姑娘想不開,等會兒真跟上她,雖說不會燒她頭發,但跟她撒潑可能還是會的。她不想惹麻煩,誰逗來的桃花,誰解決。

反正她的房間也被退了,無處可去,選擇默不作聲地進去了。

沐滢看江淤一直用目光送人家的背影,而她也把葉绾色的“沉默”當成了順從和乖巧,不服氣地說:“江淤哥哥...”

江淤自認沒有給她解釋的必要,多聽她逼逼一句都煩,連話都不想聽她說完,快刀斬亂麻:“就是你看到的這樣,還不走?”

葉绾色在套房裏逛了逛,嫌棄地把自己身上的毛衣換了下來,誰知道有沒有別的女人穿過,然後準備順手扔進垃圾桶,她不覺得江淤還會要這件她穿過的衣服。

她看向垃圾桶,裏面很幹淨,只有一板空掉的胃藥。一板藥有七八顆,明顯是幾次的量,現在全空了。

吃不死他。

江淤進來的時候,手裏推着餐車,“過來吃飯。”

葉绾色已經從行李箱裏找出自己的衣服換好了,嫩綠色的麻質罩衫,內搭白色小吊帶,靓麗活波,下身是一條綢棉長裙,頭發放了下來,一看就是去雲南的裝束,她說:“不了。您慢用,我先走了。”

她晚上還有戲呢。

江淤揪着她的頭發,把人拽回來,“現在你走也是等飛機,苦哈哈地等在機場,而且你覺都沒睡夠,看起來很像女鬼,吓到小朋友怎麽辦?”

葉绾色不知道他好端端地朝她發什麽火,有病吧,精神分裂嗎。

她剛才什麽都沒對那姑娘說好嗎,是他自己演戲比她演得還上瘾,自己一手談崩的,現在倒打一耙是幾個意思?

她用了十分的忍耐力,才能忍住不拿起餐桌的叉子往他太陽穴裏捅。

江淤見她坐下,緊繃的嘴角緩了緩,懶懶地說:“要不要我用私人機送你?”

葉绾色沒啃聲。

這種事兒他以前也不是沒幹過,很顯然他現在不會這麽好心。話就是坑,等她跳進來。

江淤沒得到互動,為了不尬場,冷笑兩聲,硬演:“可是憑什麽啊葉绾色,你是我誰啊,我吃飽了撐得慌,憑什麽要送你啊。”

葉绾色平靜地喝了一口牛奶,擡眼看他,“江總,您的精神狀況還好嗎?”

給自己加戲,這一天天的。

您自己買個影帝的獎杯好不好啊?

您不說話真的挺好的。求求您保持安靜。

我馬上就走了,我們以後繼續相忘于江湖行不行?

江淤看了一眼手機,說:“下午三點,你跟我一起走。”

葉绾色聽明白了“一起走”的意思,這個流程她熟,跟他一起走貴賓通道,乘小巴士,去專用停機場,坐私人機。

她低眸:“哦,謝謝了。不太方便。”

江淤用“你竟然敢拒絕我的眼神”看她,“你非得犯賤去擠經濟艙是吧,有好的東西不珍惜,我就說你窮傻了,節約時間成本懂不懂?”

葉绾色忽視那些紮耳的字眼,平和地笑了笑,切開一根焦酥的香腸,“沒關系啊,我時間多。”

江淤看她的小表情就知道,她在生氣。她生氣的時候切東西,尾指會壓在盤子上,像是努力在忍。

話說出口他就後悔了,但他就是忍不住刺她兩下。他看着她雀躍着要離開的背影就煩。

江淤清了清嗓,用臺灣腔說:“鎖以我讨厭窮人昂,連私人飛機都沒有。”

葉绾色沒繃住,突然笑起來:“你能不能別學道明寺說話。”

那部古早電視劇還是他倆一起看的。葉绾色煲片兒的類型太多了,除了恐怖片,最愛看偶像劇,美名其曰研究演技。

接下來的早餐時間,江淤的眼神一直黏在葉绾色臉上,暗示意味太強烈,她不能忽視。

葉绾色知道他在想什麽,喝完最後一滴牛奶,擦幹淨嘴角,放下刀叉,她心平氣和地說:“江總,你早上的提議我考慮過了,我不願意。”

江淤的喉結動了動,擡手,把電視裏的早間新聞關了,順手把遙控器砸到落地花瓶上。

葉绾色聽到四分五裂的聲音,微微眨了眨眼。那是跟她的心一樣的,清脆的碎掉的聲音。

江淤:“你是不是傻?”

他還是那副仿佛錯過他就錯過了一個億的表情,眼神懶懶的,嘴角挂着冷笑。

實際情況是,據葉绾色了解,他的身價可不止一個億。

的确是財神爺。

葉绾色:“江總,年紀小不懂事的時候掉進這種糖果陷阱情有可原。沒有人永遠是小孩子。”

“我是想演電影,但這種事也勉強不來,能演就演,不能就不能。籍籍無名也沒關系,我賺個生活費就夠了。”

江淤靠在椅背上,嘴很欠:“你承認自己老了是吧。”

年齡攻擊。

幼稚。

葉绾色早就刀槍不入了,她反而感激歲數的增長,笑了笑說:“是啊。”

江淤吸着臉頰,點點頭,看起來通情達理又大方,沒有買賣不在了,風度也不在了的意思,見她拖着行李箱要走,也不攔。

等葉绾色走到門口,開門,他才開口,因為外面在下雨,所以室內落針可聞,他低低長長的嘆息很清晰:“是不是我每次留你,你都是這種心情?”

葉绾色停下,回頭看他:“哪種?”

江淤看着她,眼裏似乎有哀求,但一垂眸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他漫不經心的笑,“逃開我的心情,感覺很解脫。”

葉绾色說:“形容得很準确。”

轉身就走。

連句再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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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西寧到雲南,好幾個小時,葉绾色一直在聽一首歌。

陳绮貞的《魚》。

這首歌在她的歌單裏待了很多年,都快落灰了。

當晚十點,劇組轉場到了麗江,收工時間早,大家找了一家臨水的清吧玩樂。

古鎮的夜晚悠長,雲南那種惬意柔軟的氛圍使人放松,這劇組也是缺錢劇組,大腕兒沒有,一幫年輕小孩兒玩桌游玩得起勁,幾紮風花雪月啤酒下肚,徹底嗨了。

葉绾色坐在一群人中,安安靜靜地。

有人問,“葉子啊,你有沒有做過什麽很牛逼的事?”

葉绾色笑着搖搖頭。

“那傻逼的事呢?”

她還是搖搖頭。

為了維持人設,她在人前還是歲月靜好的氣質美女,并不鬧騰。

大家七嘴八舌地問了一陣,問不出什麽新鮮事,就不鬧她了。

她撒謊了。

牛逼的事,傻逼的事。

當然有啊。

這兩件事可以并到一起說:我跟我愛的人在一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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