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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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淤自己住的那套房子離葉绾色上課的地方太遠,他心疼她平時上完課中午只能在教室趴着睡,就在她學表演的藝術機構旁邊選了一個樓盤,離她的高中學校也近。葉绾色集訓的時候跟江淤住了進去,但還是晚上吃了飯就回家。
那年夏天溽熱難耐,天天四十度。
葉绾色有天照常到藝術機構上課,時間早,給她上臺詞課的老師還在路上,教室裏的空調壞了,她躲在樓梯口抽煙。
她抽煙沒瘾,不耐煩和焦躁的時候會抽兩口,抽到一半,她聽到樓梯口有奇怪的聲音。
那種女孩兒在小聲反抗的壓抑聲,還有一點男人的喘息。
剛開始葉绾色以為是小情侶在偷着接吻,後來發現不對,樓上在扔東西,女孩兒把自己的書包和遮陽傘都扔了下來,很明顯在求救。
葉绾色指間夾着煙,上了幾步樓梯,看見一個女孩兒被壓在牆上,防曬衫被扯掉一大半,表情痛苦,“吳老師,你不要這樣!”
壓在她身上的男人一巴掌拍她的屁股上,手往女孩兒的衣領裏摸,壓着嗓威脅:“吼什麽!老師認識XX學院的主考官,到時候給你通通關系。唔你這腰真細啊。”
葉绾色認識那女孩兒,童茉莉,之前她上課沒帶文具盒,找童茉莉借過筆,挺軟萌的妹子,文文靜靜的,偏內向,夏天經常穿同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衫,洗得起了毛邊,可以看出家境很普通。
葉绾色看着這幕,都他媽氣笑了,她很少管閑事,但眼裏揉不得沙,這些人渣膽肥,青天白日地就在犯賤作孽。
她用喝了一半的水瓶在牆上敲了兩聲,然後朝那男人的背扔去,爆喝:“幹嘛呢!”
那男人一驚,動作僵了,這裏位置偏,大家又應該都在教室上課,沒想到會有人來,他回頭看葉绾色,看到就她一個人,松了一口氣,又不慌不忙地拉了拉自己的衣領,眼裏透着森冷,人模狗樣地說:“我跟我學生上課,有你什麽事兒,出去!”
他的手掌仍緊緊地貼在童茉莉的背上,童茉莉朝葉绾色輕輕地搖頭,做着口型:“幫我。”
不配為人師的蛆太多了,早該爛在陰溝裏,非要出來禍害人,被抓到現行還理直氣壯的。
葉绾色記憶力不錯,認出男老師是吳彬禮,教播音主持的,二十七八歲,身上的香水味厚得嗆人,平時跟班上的學生混得熟,尤其愛約女學生去大排檔,每次都選晚上。
葉绾色掐滅了煙,往樓道四周看了一圈,角落裏有個滅火器。
她走過去,把滅火器拎起來。
這會兒功夫,吳彬禮和童茉莉下樓來了。前者道貌岸然,好像無事發生。
葉绾色擋在他們面前,冷靜地問面色蒼白的童茉莉,“你說,你們剛才是不是在上課?”
童茉莉膽兒小,只會搖頭,馬尾都散了,輕聲說:“不是。”
然後看着葉绾色特別委屈地哭了。
葉绾色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冷笑半聲,“那就好辦了。”
她不廢話,像扔實心球似的,舉起滅火器就往吳彬禮的腦門兒上砸去。
吳彬禮原本沒把葉绾色放心上,她撞見就撞見,這樓道又沒有監控,她一丫頭片子怎麽說都是誣陷,畢竟空口無憑,至于童茉莉,她又不是第一次被摸了,哪次敢往外說。
“哐”地一聲悶響。
吳彬禮都要走出去了,冷不丁地被砸中後背,瞬間半個身子都麻了,懵了一陣後罵出聲,“你瘋了!”
少女模樣柔弱清秀,出手又猛又準。
滅火器在地上滾了幾圈,滾到下層的樓梯上,叮叮咚咚的動靜,激起安全通道內的回音,巡邏的保安聽見了,推門進來。
吳彬禮原本要打葉绾色的,見保安來了,立刻收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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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淤接到葉绾色的電話時,在機場等行李。
他剛從古巴回來,長途飛行使他神色恹恹,看到她來電才稍微有了點兒精神,聽完電話那頭在說什麽,他行李都沒取,扔了咖啡杯,到車庫取車,壓實油門兒就沖了出去。
校長辦公室。
葉绾色坐在一旁,背挺得直,眼角眉梢是冷的。童茉莉在小聲地哭,已經哭了三包餐巾紙。
彌政比江淤先到,他把前因後果給江淤說了一遍。
江淤起先在機場聽岔了,以為被侵犯的是葉绾色,殺人的心都有了,他趕到時,背上的黑襯被汗水沁透。
他走過去,朝葉绾色打了一個響指。葉绾色回了神。
江淤的眼神在葉绾色身上掃了一圈,翻過她的掌心,細白的皮膚上有一道血痕,他當即就變了臉。
江淤給校長遞了自己的名片,在辦公桌前坐下,拎起褲腿,人往後傾,四平八穩地問:“我家姑娘怎麽受傷的?”
藝術機構的校長叫程夏,四十來歲,老公做房地産生意起家,她自己半只腳踏進了娛樂圈,她看江淤有些面熟,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這個年輕男人是誰。
程夏:“我也是剛到,這裏面可能有些誤會,所以我把大家請到這裏,一起溝通溝通。”
江淤像□□大佬,疊着腿兒坐在椅子上,氣場全開,态度強硬:“溝通?不急。誰傷她的,先站出來。”
程夏嘆氣,向一旁的吳彬禮遞了一個眼神,吳彬禮擺了擺手,随即把自己摘了個幹淨,惡人先告狀:“這位家長,不關我的事啊,是她打我!我後背還痛呢!”
葉绾色砸人的力氣不夠,想砸人渣的頭,只砸中了背,滅火器上的金屬拉環刮到了她的手,傷就是這麽來的。
江淤點點頭,語氣玩味:“哦?她為什麽平白無故地要打你,是不是你做了什麽過分的事,她不得不出手。”
吳彬禮臉上一青一白,他看了看默不作聲的童茉莉,避開衆人的視線給了她一個威脅的眼神。
童茉莉把頭埋得更低了。
程夏出聲調解,說話不失風度:“這位家長請放心,這件事我們一定會調查清楚,如果吳老師真的有不當行為,我們會處罰的。”
江淤不聽這種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解決方案,糊弄他的人還沒出生呢。
“如果有不當行為?你們處罰?這種人渣再授課,跟讓狼去守羊圈有什麽區別。”
“程校長,您不用在這兒跟我和稀泥,我家姑娘是在你們學校受的傷,于情于理,校方都該道歉。而且,這滅火器安放的位置是不是不合理啊,消防大隊是怎麽通過的審核?”
“貴機構收的學費那麽高,作為家長,我想我們有權利了解是不是每個老師的資質都是合格的。還有,貴機構每年有沒有按國家标準納稅啊,每個老師的社保是不是足額參保的?”
“您別急,想清楚了,如果在提交證明材料方面有什麽困難,我這邊可以提供律師團隊支持您的工作。”
程夏笑容僵了,她原先還想打太極,但聽完這些話就知道這人絕非善茬,話裏話外都帶着壓迫感。
消防隊查安全,工商局查稅務,教育局再進來調查,這機構還能不能正常運營了?
馬不食野草不肥,誰經得起徹查?
程夏悄摸發微信,找朋友打聽江淤的背景。他給的名片太簡約,只有名字,職位和公司名字,連電話都沒有。
吳彬禮機敏,眼看自己要被壁虎斷尾般割去,工作要丢了,忍不住出聲狡辯:“你你你,你口口聲聲人渣,你又沒看見,都說了我是正常上課!不信你問茉莉啊,她跟我學了半年了!”
江淤聞到吳彬禮身上的香水,皺眉,搖了搖頭,“我是沒看見啊,但我家姑娘看見了,她說什麽就是什麽。而且,我是真沒聽說過,在安全通道裏上課的老師,你蘇格拉底再世啊,散着步講哲學。你跟我解釋沒用,待會兒警察叔叔就到,如果你覺得自己聲線異常優美,不甘被埋沒,渴望自己的聲音被更多的人聽見,我可以幫忙聯系一下我市的新聞媒體,讓他們來采訪采訪,然後把這件事留給大衆評判,二十一世紀的網友可是很厲害的,在線福爾摩斯,陳年殺人懸案都能破,什麽都能扒出來,什麽都能爆,要是你不止這一點問題,或者不止幹過這一件壞事,麻煩你最後上法院跟法官哭,到時候你可能要洗掉你的香水味,流着眼淚挨着獄友睡。”
程夏心知踢到鐵板了,開學校辦機構,最怕遇到江淤這種難纏的家長,她急得臉都紅了,低斥吳彬禮:“你閉嘴!”
葉绾色冷眼看着吳彬禮,安安靜靜地下了一道死亡通牒:“別狡辯了,剛才太混亂,我忘告訴你了,我有錄音,你說的那些話,我都錄下來了。”
程夏閉了閉眼,吳彬禮徹底完了,物證加上人證就是實錘,走到哪兒他都開脫不了,師德不端是辦學大忌,這件事如果爆出去,社會影響太惡劣,自己的機構都得賠出去。
程夏的手機震了一下,大半個小時過去,她收到朋友發來的确切消息,江淤的背景查不到,但環音影業的少東家是他最好的朋友。
她立刻心下了然江淤是她得罪不起的人,一副才想起來有重要的事沒說的樣子,笑說:“各位有所不知,吳老師是臨時來授課的,聘期到這個月就結束了,我們今天本來要約他辦離職手續的。”
一直沉默的童茉莉突然開口,邊流淚邊說:“程校長,吳彬禮就是禽獸!”
江淤掏了掏耳朵,讓彌政留下來處理後續事宜,先帶着葉绾色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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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葉绾色跟在江淤背後,換了拖鞋,小聲辯駁:“散步講哲學的不是蘇格拉底,是亞裏士多德。”
江淤理都不理她,沒讓她進屋,在玄關處朝她攤開手,“拿出來。”
葉绾色裝傻充愣:“嗯?”
“你嗯什麽嗯。”江淤直接摘掉她的書包,翻了一陣,摸到了煙盒和打火機,“什麽時候開始的?”
葉绾色一雙眼清淩,能洗滌靈魂,坦蕩地說:“煩的時候。”
江淤被這眼神震住了,好像自己才是虧心那個,“你還挺厲害啊,怎麽,這是等我表揚你無師自通?”
葉绾色看他把煙盒捏皺,心疼地撇嘴,“你挺沒勁的。”
江淤:“我沒勁?你一個女孩子抽什麽煙?”
葉绾色:“不是男女平等嗎,你都能抽,我為什麽不能?”
江淤:“你找抽是吧。”
葉绾色:“你不覺得自己像老父親嗎?”
江淤:“......”
江淤摟過她一頓亂吻。
葉绾色伸手抓他,“不要臉。”
江淤躲開,“去洗澡,流了一身的汗,臭死了。”
葉绾色把鑰匙扔他身上,“你才臭。”
浴室的牆是透明的,能看到客廳。
葉绾色定定地看着江淤,眼神迷戀。今天她再次見識到成人世界的茍且和污穢,而他一直站在自己這邊的樣子很酷。
他們認識快一年了。葉绾色不知道他們能走到哪步,她畢了業,接到戲的那天,他們還在不在一起。她命裏有執拗的成分,第一次給江淤,總比給那些惡心的男人好。
江淤這樣的人,她始終害怕套不牢他。
他每次出差,她都擔心外面有女人陪他。男人這種生物是經不起年輕小姑娘勾引的,但沒關系,她就是那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