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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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十點,葉绾色正在練瑜伽,被楊苑猛Call電話。

她接通,開免提:“怎麽了?”

楊苑:“你馬上,立刻,現在,火速到公司來!”

葉绾色神色淡:“鬧火災了?火災了你打119,找我不管用。我今天沒有通告,別找我,找我就是不在。”

她側對着全身鏡照了照,窄身背心和低腰褲間的弧度勻稱纖細,兩條馬甲線緊實深邃,凹處鑲嵌着汗珠。

對今天的塑身成果很滿意,她準備拿相機拍兩張。

楊苑還在瘋狂咆哮:“少廢話啊!你要火了!你他媽要火了!你在雍和宮許的願成真了!趕緊的,半小時內我見不到你人,你今晚會被我暗殺!”

葉绾色深呼吸,她在雍和宮許過願才有鬼,“姐,咱能不能不要青天白日做夢啊,會得妄想症的。”

楊苑不容她再磨蹭:“你還有二十分鐘,趕緊,把自己洗幹淨,麻溜滾過來。”

換作平時,楊苑會去接葉绾色,但這會兒,若謙旅的辦公室坐了一位大佛級別的貴客。

老總親自接待,其重視程度不亞于年終的股東大會。

楊苑只好讓葉绾色的助理小芊去接她,然後自己賠着一萬個小心,敲門進去。

單人沙發上坐了一個男人,俊俏,冷漠,漫不經心。

楊苑看那人面熟。

他的車,前不久被葉绾色的車撞過。

面對大慈大悲的財神爺,金牌經紀人也得親自斟茶:“您請。”

江淤皺眉,宿醉讓他有片刻暈眩,擡表看了看時間。

“不用了,人什麽時候到?”

楊苑笑着說快了。

心裏腹诽,所以您來這麽早到底是為什麽。

葉绾色素顏趕到公司,被楊苑押進了六樓的辦公室,二話不說,把吸足了墨水的派克鋼筆拿給她。

按着她簽字畫押的陣仗:“來,簽了!”

葉绾色一臉懵:“嗯?”

低頭,看到兩份雪白的合同,白紙黑字,很晃眼。

翻開《雪夜霧都》的影視拍攝合同,她的名字已經在上面了。片酬讓她倒吸一口氣。

還有一份代言合同,甲方是國內新崛起的知名美妝品牌。

楊苑激動難掩:“江總厲害啊,蘭詩的代言都往你眼前遞,要跟你推出首次聯名款,你知道蘭詩最初接洽的人是誰嗎,周願。啧,所以你到底和江總有什麽關系?他那麽幫你。”

葉绾色也不明白江淤在賣什麽藥。

她昨兒試了戲回家,悶頭就睡,有種大事已了的平靜,有江淤在,這買賣很難不崩吧。畢竟她在上戲讀書時,他沒少給她使絆子,她試戲的機會全給他攪黃了。

楊苑這會兒表情管理有些失控,眉峰透着精明:“哦,我就說上次他怎麽不找我賠錢呢,原來是認出了你的車。绾绾,好好把握財神爺,少奮鬥二十年啊。”

葉绾色慢慢地消化着信息:“嗯?什麽車?”

楊苑“嘁”了一聲:“小狐貍精,還裝。”

葉绾色的手機震動一下。

那人似乎算到她到公司了。屏幕上跳出一則信息,一串陌生的手機號,不可一世的語氣:

“跟他分手!”

葉绾色連标點符號都懶得看完,滑屏删信息,多一秒都不留。

我分你媽。

楊苑在勁頭上,迫不及待讓她簽字:“绾,你時來運轉了!”

只有楊苑和徐念雲會叫葉绾色“绾绾”,其他人都叫她葉子。她寧是一片葉,春長秋落,不開心就他媽枯了。

葉绾色不打算咬這塊到嘴的肥肉,誰知道是不是請君入甕的套,“我有男朋友了。”

楊苑“哈”了一聲,“誰?”

“孟慎南。”

楊苑靜了一下,又開始無比激動:“真的???”

葉绾色的眼神透着無奈,“......假的。”

真和兵哥哥在一起了?楊苑有些難辦。

江淤那姿态,單槍匹馬搶人的架勢,就是沖葉绾色來的。

人委婉說了,只要葉绾色去他家裏做一頓飯,然後,公司就等着進賬八位數了。大家都不傻,背後的意思懂的都懂,就看葉绾色願不願意。他那麽大一人物,沒擺譜,親自到場,足以說明誠意。

若謙旅的背景又專又紅,平時也是拽得二五八萬的爺,連他都得罪不起江淤,谄媚之極,一路送江淤下電梯,滿口應好,成了葉绾色的嘴替。連說數聲江總放心。

江淤把合同送到就走,不久留,就是把穩了脈,拿住了人性的七寸,知道有人會勸葉绾色低頭。

葉绾色的嘴唇動了動,平靜地說:“我不簽。”

楊苑意味深長地看着葉绾色,沒拿公司的經濟約壓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心細,問了一句:“怎麽,你和那位,有恩怨?”

葉绾色點頭,眼神直白:“仇人。”

楊苑嘆息,站在職業的角度分析:“绾绾,你好好考慮吧。這機會是你争取來的,原本我們都不看好,結果它現在來了。這是你的本事。你但凡拿出在橫店演死囚犯也耗着一口氣要當演員的氣魄,你都不會說不。”

“你等了這機會多久,天知道下次好運光臨是什麽時候。”

“你都不用想對不對得起公司,先問問,對不對得起你自己。”

“我剛認識你那年,你剛畢業,在北京風吹日曬,每天吃方便面,啃壓縮餅幹,舍不得買多餘的礦泉水,租一間小屋,連煮飯的廚房都沒有,在書桌上用鍋煮面吃,出門不敢打車,走幾公裏,坐地鐵,轉很多個站,洗發露都舍不得買,一瓶沐浴液就把全身洗了。苦不苦,只有你自己知道。反正我過不下來。”

“但你每天笑嘻嘻的,渾身是勁,跟副導演磨戲,幾句話的臺詞練到深夜,在沒人的停車場跟瘋子似的練動作,就為了鏡頭能在你臉上多留一秒。”

“你吊着一口氣是為什麽?你現在不要争硬氣,跟你的付出比,哪個更重要?”

楊苑點了一根煙,葉绾色在她眼前好像逐漸褪色的畫像,“這次不是配角,是女主。鄭柏頌在上海有個劇院,他背後的關系多深,你不會沒聽過吧?以前都是小打小鬧,這是你正式入圈的第一步。更不用提環音影業,哪部電影沒爆,養活了多少産業鏈。”

“葉绾色,現在機會就是來了。你不能因為碰到一個人就退縮。他怎麽就那麽重要,為什麽能左右你的決定?他值得嗎?他配嗎?如果我是你,咬咬牙,自損一萬也把戲拍了。巴掌可以日後甩,糖要先吃掉。”

葉绾色的理智被今日的濃霧遮住了,她需要吹吹風。

“我知道。”

楊苑最後說了一句:“绾,社會肮髒,錢難掙,我們這個圈子尤其,你不能既要又要還要。”

葉绾色也不知道自己在犯什麽傻,道理怎麽會不懂,她就是很煩江淤這種施舍的态度,就和當初一樣。如果是其他人朝她甩合同,她都可以接受。他不行。

她到樓下買咖啡,星巴克排了長長的隊伍。

“葉子?”

葉绾色轉頭,看到了暮兮,“過來寫稿的?”

暮兮把一堆東西收好,跑過來,“喝什麽,請你。”

葉绾色在暮兮身上看到了落魄詩人的氣質,棉麻長裙,蓬亂卷發,人字拖,眼底還是黑的。

“滴”地一聲,暮兮掃了付款碼,葉绾色沒有搶贏她。

暮兮挑眉:“冰美式,對不對?”

“我看你的微博和B站了,我還給你的視頻一鍵三連過呢。我就很佩服喝美式的人,這玩意兒變成常溫後簡直就是中藥。”

葉绾色:“中藥哪有我命苦。”

暮兮哈哈大笑,“合同收到了?”

葉绾色:“你怎麽知道?”

暮兮:“我可是第一編劇,鄭叔昨晚就告訴我了。你破紀錄了,他從來沒那麽快定一個女主。”

倆人坐在安靜的窗邊。

葉绾色抹掉塑料杯上的水珠。她這不是被迫遭潛規則了嗎。

暮兮把手機擺在桌上,朝葉绾色的方向,“欸,這咖啡不是白嫖的,你得給我講講你的十七歲。”

“為什麽?”

“給你量身定做劇本啊,投資人說了...啊不是,主要是我這人專業素養高,人物和演員必須要高度的契合。敬業。你懂吧。”

葉绾色最不堪的歲數就是十七八歲,她很想一鍵清除。

-

葉绾色當晚跟江淤分手後,立刻就從舜山府搬出來了。

她真的恨不得像江淤說的那樣,用滾的。

那會兒晚高峰,不好約車,她一個人拖着行李走了好久。

邊走邊哭,邊罵自己沒出息,罵男人狗東西。

有一段路她哭得不行了,蹲在花臺邊,頭埋在膝蓋上,雙肩抖動得厲害,哭得沒力氣,四肢發軟,巡邏的保安一直盯着她,以為她是被丈夫出軌,剛離婚淨身出戶的女人。

葉绾色回家,家裏沒人,外婆一直住在敬老院。

她結清所有費用,把外婆接回來。

外婆的精神狀态不好,整天睡覺,清醒時也會認錯人。她決定帶外婆一起去上海,知道會過得很難。

葉绾色身上也沒剩多少錢,她把江淤給她的錢都捐了,給一個公益機構,好幾百萬呢。

十七歲的前半段,葉绾色講得籠統,後半段只有寥寥幾字:無能為力。

講完,葉绾色坐在室外的椅子上抽煙,姿勢熟稔。

沒人認識她,一點兒偶像包袱都不必有。

暮兮聽完,想了想,擰眉說:“可能。他只是不懂怎麽愛人。”

她修劇本時遇到瓶頸,受人之托,找葉绾色聊聊,沒想到挖出這麽一段故事。

葉绾色吐了一個煙圈:“也許吧。”

暮兮點評:“挺禁忌的,也刺激。但男人太髒,都不是處欸,觀衆不會喜歡,不能寫。”

葉绾色樂了:“真實故事哪有那麽多從一而終,守身如玉。那時候愛了就是愛了,沒考慮過其他人。他不愛,我也認了,沒什麽了不起的。”

暮兮點頭,神情有些回味:“你說,我讀書那會兒怎麽沒遇到這種人呢。如果我是你,有男的為我做這些事,我可能沒辦法及時抽身。又愛又恨說的就是這種吧。”

葉绾色:“你斯德哥爾摩?他給的感情不健康,我不要。”

暮兮抱拳:“人間清醒。”

葉绾色倒希望自己不要那麽清醒。

是她誤會了。江淤是她想象中的愛情,并不是歸屬,彷佛夜色中飄搖的豔火,只能隔岸遠望。

暮兮到底是作家,會抓重點,切中要害:“你需要愛。而他肯定是愛的,但方式錯了。”

對這個問題,葉绾色不置可否,“他剛好出現在我最需要精神支撐的時候,沒有他,我撐不過去。現在回頭看這段感情,我全力投入過,所以沒有遺憾。愛情這種東西,一次就夠,沒有力氣重來,哪怕是對着同一個人。”

除了喬唯皙,葉绾色很少跟人掏心掏肺,少女長成了不流眼淚的女人,美麗而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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