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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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風雪無聲》在沒人買水軍的情況下登上了微博熱搜,還有一個好消息,這個小成本劇也擁有了上星播出的機會。
葉绾色的名氣水漲船高,特別是電影《雪夜霧都》的主演陣容官宣後,公司商務部每天的電話郵件應接不暇。
楊苑沉得住氣,替葉绾色層層把關,最終安排葉绾色去參加一檔紀實綜藝以維持熱度,九月底才開拍,不會占用電影的拍攝時間。
葉绾色坐在片場的房車裏,深感功成名就好似剎那昙花。
她現在拍戲也有了專屬休息的地方,楊苑說這是合同裏寫的,她的待遇比從前優渥了不止三倍。
葉绾色自行翻譯了一下,江淤往她身上砸大錢了。
自去年十二月那晚的宴會後,葉绾色和江淤已經有小年半沒見了。
她原以為按照江淤的性格,在她拍戲的途中他肯定會想盡辦法來找茬,畢竟她不能還沒完飯就把吃飯的鍋砸了。
但他沒有,一次面都沒露過,拍攝正常順利。
對他而言,她仿佛真的只是一個随手捧着玩兒的小演員,逗弄一陣就沒興趣了。
楊苑拎了奶茶來片場探班,裏外的工作人員加起來有二百多人,她照顧得滴水不漏,沒有一杯點了可怕的全糖。
工作人員都對葉绾色的印象很好,她拍夜戲從來不叫苦,遇到鄭導翻來覆去地拍同一條重頭戲的情況,她也毫無怨言,次次投入飽滿的情緒,次次吼得撕心裂肺。
大家時常會被她帶到戲裏,忽略了她本人有多美。
葉绾色的态度很正:拍攝條件艱苦太正常了,演員的一部分工作就是适應各種惡劣條件,這不是值得發微博向粉絲訴苦的事。給錢,閉麥,演戲,是她的風格。
楊苑越來越喜歡葉绾色,比起初見時的那點兒惋惜,現在差不多把她當親閨女疼,賺錢的金缽缽誰不愛。
她叫小芊分完奶茶,春風得意地進了房車,拿出一沓合作方案,“绾,從今以後公司的資源無條件地朝你傾斜,不止蘭詩,只要想找你合作的品牌方,我們都有話語權。”
葉绾色在劇本上唰唰地做筆記,她跟鄭柏頌起了争執,關于對姜黎這個人物的認知,不同的理解,演員和導演各自的呈現會出現偏差,她在重新做閱讀理解,和原著作者暮兮在微信裏聊得火熱,試圖一起說服鄭柏頌。
暮兮也有意見,男主這個角色本就是信念感較強的表達,且承載的人性複雜,沒必要刻意加一段戲強調他是不是處。很無聊,也很幼稚。這段戲跟角色本身不符,建議删掉。
所以對于商務資源,葉绾色佛心佛眼,沒有挂在心上,還是最初的那句:“我是演員,只想拍戲。”
楊苑到底比葉绾色大十多歲,看慣很多沉浮,“绾绾,好運不會只光顧你,風水輪流轉,現在能夠挑的時候要多把資源抓在手裏,不要等到沒有選擇權那天又迫于無奈去選不喜歡的。”
葉绾色:“苑姐,我知道,但我們也不能本末倒置對不對?”
她比任何人都尊重每次的機會。從谷底走來,走過那麽多希望渺茫的時刻,她清晰地認識到自己需要作品,紮實的代表作,而非随時可以被更換的商務代言。
楊苑無可奈何,只強調:“其他的我不管,那檔綜藝你必須去,商婉可是特邀嘉賓,你要是想在電影圈繼續發展,就繞不開她,她手裏握着V家大代言多少年了,V家那掌門人愛死她了,她帶着去出席晚宴的小明星,哪個的時尚資源不是上了一個臺階。而且你這部電影要是拿了獎,我得去給你借好一點的品牌走紅毯,必須豔壓群芳,大殺四方,不能丢份兒。”
葉绾色捧着劇本,眨巴眨巴眼,“姐,那您先讓我專心把戲拍完?”
游坤比葉绾色先殺青,這幾天着重拍他的戲份。
鄭柏頌導戲從來都是另辟蹊徑,近期交代給葉绾色的任務是醞釀情緒,在拍結尾前不跟男主接觸,演出一種蕭瑟的感覺。這要求太抽象,葉绾色每晚都對着自己的相機一遍一遍地走戲。
葉绾色這段時間下班早,掏空了精力,回家幾乎倒頭就睡。
睡醒看手機,淩晨兩點,她發現不對勁,把幹涸的面膜撕了,坐起來。
監控裏顯示,門外有陌生人,戴着鴨舌帽,在她門前徘徊了好幾次,左右看了看,又趴在門上聽門內的動靜。
她突然想起上個月發生在同社區的入室搶劫案,老居民樓的樓棟入口沒有保安值班,所有人來去自如。
葉绾色在門外裝攝像頭就是為了震懾心懷不軌的人,那人的膽子也太大了。
她思維活泛,越想越害怕,立刻給助理小芊撥電話。
“喂。”
江淤看見葉绾色打電話找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這幾個月讓她安心拍戲,而他自己本本分分地搞事業,投了一個新賽道,首輪流水過億。他聽說她快殺青了,晚上剛給她打了一個電話,但人沒接。他準備殺青宴那天送花給她。
葉绾色的聲音發顫,沒把耳朵放在聽筒那兒,直接說:“你。你能不能來一下。我家外面有人,一直來來回回地看。不行不行,你別來,你也是女孩子,要不我報警吧,但...”
她手一抖,點到了擴音器。
江淤變了臉色,邊穿衣服穿往外走:“你把門鎖好,聽到沒有?”
葉绾色聽到江淤的聲音,有點兒愣。
怎麽會是他?
然後又有些想哭。
江淤到得快,飙車過來的,只花了二十分鐘,同時叫來了特助彌政。
彌政找葉绾色要了監控,着手去處理了。
那人已經走了,但誰知道還會不會來。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門關上,葉绾色和江淤相看兩無語。
江淤熟門熟路,換拖鞋進屋,見葉绾色吞吞吐吐的樣子,“你那什麽表情,又想趕我走?要是再有人過來蹲點,我不會接你的電話。”
葉绾色心裏發虛,往屋子裏走,被江淤拉住了手腕,“怎麽給我打電話,嗯?”
葉绾色:“打錯了。”
江淤以退為進,“行,那我走了。”
葉绾色盯着他的背,寬闊結實,很有安全感,她攥着他左手的尾指,繞在自己手心。
她在害怕,四肢都是冰涼的。
江淤比葉绾色高許多,他回頭,在她耳邊輕問:“留我?”
葉绾色擡眼,睫毛剛好刷過他的下颚線。
她楚楚可憐地望着他,除了那張嘴,混身上下都在說別走。
倆人呼吸相聞,快要吻上前,江淤偏過頭,反鎖了大門。
這尊佛既然來了,要想送走可不容易。
江淤:“你這密碼鎖牢固嗎,改天我給你換一個。”
反正睡意全無,葉绾色去廚房準備明天的減脂餐。
鄭柏頌下的命令,女主姜黎在故事最後得呈現出一種瘦削的破碎感,讓她迅速減掉之前激增的體重。
葉绾色:“謝了,不用。”
江淤:“那密碼是多少?”
葉绾色忍了忍江淤的得寸進尺,端着假笑:“哥哥。你知道得太多了。”
江淤倚在廚房門口,原本只有幾平米的空間開始逼仄。
葉绾色正側頭看他,穿得單薄,束了一把高馬尾,巴掌寬的腰,裙下是晃眼的大長腿。
倆人數月不見,半尴不尬地對視。
江淤:“多吃點兒肉,你看自己都瘦成什麽樣子了。”
葉绾色:“我胖了五斤,看不出來?”
江淤在她胸前掃了一圈,“上次來醫院看我的是你,對不對?”
葉绾色沒承認,她在做隔夜燕麥,随口說:“排骨是喂狗的。”
江淤低笑一聲。
從廚房出來,快淩晨四點了,葉绾色去洗了澡,進卧室看見床上多長了一個人,直接無視,自己掀開被子睡下。
江淤把人摟過來,壓在身下。
葉绾色埋在枕頭裏,倒也沒有拒絕。
她今晚不想一個人。
春光早已被夜晚幹翻了。
沒開燈的房間有怪誕的光影。
江淤低頭含葉绾色的嘴唇。
她偏過頭躲開。
他單手捏着她的手腕,一手扯她睡衣,從她的嘴角吻到脖子。
葉绾色沒反應,江淤頓了頓,取過她的眼罩,蒙住她的眼。
視線全黑了,逗弄聲暧昧。葉绾色被迫跟江淤十指緊扣,渾身發顫,只能用腳後跟磨他的背。這樣的場景撕開了她的記憶,江淤向來玩得浪,他們有過太多肮髒的□□。
江淤回到葉绾色耳邊,“你他媽比長江水還會流。”
葉绾色想打他巴掌,可惜沒力氣。他剛剛往她腦子裏扔了一把煙花。她的身體在懷念他。
江淤揭開葉绾色的眼罩,貪婪地吻她,不知在為哪件事道歉,低聲下氣:“老婆,我錯了。”
葉绾色的回應是,用指甲狠狠地抓他的背,沒心軟。
這處老房子有他們太多的記憶,江淤今晚不想被轟出門,“葉子,我們真的過去了嗎?”
葉绾色抱着他的背,沒說話。
江淤把這種沉默當否認,用拇指擦幹她額頭的汗,捏住她的脖子,跟她深吻。
床頭猛震。
葉绾色趴在枕頭上,“輕點兒。”
江淤咬着後槽牙,讓動靜更響,“有沒有想我?”
他們分手多久,他就素了多久。
葉绾色很多年沒被開疆拓土,也有些生澀,反抱着江淤的頭,下意識咬他的喉結,“外面那麽多男人,我為什麽要想你。”
江淤從她的反應就知道她在撒謊,額頭抵着她,吻她的嘴唇,“乖,叫我名字。”
葉绾色:“...混蛋。”
江淤逆來順受,“嗯。”
室內的第三種味道,是鮮血的味道,猩紅熱血吸引食人鯊,葉绾色正在被饞食。
來回好幾遍,天快亮了,江淤按着葉绾色的腰發狠,失了控,動作卻讨好。
最後葉绾色趴在床上,蝴蝶骨縮了縮。
江淤抽了一支葉绾色的煙,又把煙和打火機全給她扔了。
等葉绾色睡着,江淤在她額頭親了一下,“對不起。”
只有這時候,他才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失去過她。
葉绾色顫了顫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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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政很快調查清楚,在葉绾色門口徘徊的那人是經常偷偷跟蹤藝人的私生飯,那人也是受人挑唆指使,想幾頭吃,最後被扭送到警局,一切都交代了。
楊苑問葉绾色的意見。
葉绾色說,媒體那兒先不要走漏風聲,我們心裏清楚周願愛使賤招就行了,一切等電影上映再說。
楊苑:“绾绾,有格局。”
葉绾色又不是什麽善茬,沒點兒心機的人別混圈兒。留後路的同時也要留後招。
自那晚他們睡過後,江淤再沒有不請自來,有些不像他的風格。
葉绾色專心拍戲,殺青時,他們在殺青宴上見了面。
酒喝得太雜,葉绾色去洗手間吐了一次。
倆人在走廊上碰到,江淤深深地盯着葉绾色,像那種古早的失智霸總,他将一大捧花塞進她懷裏,不等宴會結束,讓彌政送她回家。
花香蓋過了酒氣,她心裏舒服了很多,但她讨厭江淤插手她的事業,只能讓楊苑替她圓場。
江淤原來的手機號被葉绾色拉黑了,他大晚上換了另一個手機號給她發信息,半句鋪墊沒有,說自己喝多了。
葉绾色領悟了一陣,殺青宴又不是慶功宴,投資人根本沒必要露面,敢情他是特意來,替她喝了全場。
她更生氣,劇組會怎麽看待他們的關系啊,嫌她走後門還不夠明顯嗎?
雖然她打心底厭惡圈內的風氣,厭惡凡事都逃不過盤根錯節的關系網,但人總要學會接受惡心的人和事。拍戲追夢,又不愛名利場的浮誇,哪兒有這麽多便宜事,好資源憑什麽落到自己頭上。
以前她就是這樣撐過來的,遇到酒局,做好催吐的準備,因為機會稍縱即逝,輪不到她擺架子。
有同樣跟她沒資源的糊咖曾勸過她,磨練什麽演技啊,練好女人的其他技能,再在酒桌上輪一圈,輕輕松松進組。她沒有堕落。休息日看電影,不分晝夜地看,觀摩國內國外的女星是怎麽演的,哪怕不說一個字,情緒是怎樣傳遞出來的。
但處于社會中,很多交際無法避免,推不掉的應酬酒局,她也只能硬着頭皮去,倒是沒人對她怎樣,只是她格外注意不能落單,不能喝斷片。
從來只有灌她酒的,沒有替她擋酒的人。
很久很久都沒有人在乎她是不是受欺負了。
江淤剛住過院,實在不該這樣糟蹋自己的胃。
葉绾色不知江淤怎麽說的,鄭伯頌和商婉卻先後都發來信息,讓她好好休息。
過了一陣,臨近午夜時,江淤又發來信息,說他胃不舒服,在醫院輸液。
對話似曾相識,葉绾色想到他們剛認識那會兒。
她在回憶裏塌陷幾秒,狠了狠心,沒問下文。暗嘆狗男人就是會賣慘。
江淤的心理素質封神,哪怕是座冰山,他都能捂化喽,他又繼續發信息:以後在外別喝酒,有我在。
葉绾色盯着那句“有我在”想了很久,删光了所有信息,內心卻蕩起了秋千。
她跟自己說,還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就原諒他。
葉绾色再見到江淤是在川西的石蹒村。
她被喬唯皙邀請過去放風。
冤家路窄,江淤也在。也許是她讓他吃了太多閉門羹,又餓了他太久,他竟然開始發瘋擺譜,臉色也不好。
葉绾色不慣着他,該怼就怼。他不高興就對了。
江淤就是一作精,她怎麽還想要原諒他的。
她不知道自己住的那間房暗藏機關,後果就是深更半夜被江淤登門入室。
他的硬件是真心不錯,葉绾色拿他在自己豐富的閱片量裏對比,就技術這方面,趕超歐美,碾壓日韓。
吃過肉,江淤又變成大金毛,眷戀地摟緊葉绾色,毫無底線地哄。
“你以前說想有一處院落,在城市之外,每天什麽也不幹,就曬太陽。我當時看中這塊地皮,修了這麽一個民宿,就是為了有天你能來度假。”
葉绾色累極,聽到廢話就要炸,擡手給他響亮的一巴掌,“洗澡。”
江淤抱起葉绾色,哼着曲去浴室。
然後,葉绾色後悔選了浴室這麽一個地點。
葉绾色很喜歡川西,早起拍照時發現一只受傷的小羊,找江淤送她去獸醫院。
回去的途中江淤猛踩油門,眼裏聚集瘋狂:“你猜這車撞山之前,我會朝哪邊打方向盤?”
往他那邊,是保自己;往她那邊,是愛她。
葉绾色毫無波瀾:“你撞,我就當玩兒一圈碰碰車,你的命比我貴多了。”
牙尖嘴利的這個她最戳江淤的性癖,他往她那邊打了方向盤,踩剎車,按着她在副駕駛深吻。
葉绾色咬他的舌尖,回一巴掌。
江淤說出醞釀許久的話:“每次都是你不要我的。我們和好行不行?”
葉绾色冷笑:“我們就沒有好過。”
倆人在野外度過瘋狂的一夜,天亮時,江淤低罵了一句,葉绾色又不見人影了。
他的手腳被她用皮帶五花大綁地捆住,太陽照進來,他像快蒸熟的大閘蟹。
手機屏亮着,停在微信的聊天界面,幾小時前,冬仇她去了汽車站。
江淤沉着臉一個人把車開回川城。
跑?
他這回死也不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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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绾色家裏的電子鎖沒換過密碼,江淤把這當成一種默許,每晚都堂而皇之地住下。
而葉绾色只是把他當免費的保镖。
某晚,江淤進門見葉绾色在廚房拆吐司袋,他走過去,攬住她的腰,挺自然的姿勢。
茶幾上堆了一些蘭詩的眼影盒,葉绾色剛從直播間回來,賣了兩小時的貨,胃裏空空,正想找點兒吃的墊肚。
江淤的視線從茶幾上收回,下巴抵在她頸窩那兒蹭了蹭,“翠绾群峰莫色勻。老婆,你就是很美的一句詩。”
葉绾色面無表情地撕吐司。
江淤:“喜歡這個禮物嗎?”
葉绾色:“很困擾。”
“口是心非。”江淤咬了一口她的脖子,把人抱起來,“你就是還喜歡我,不然你這麽難哄,我門都進不了。”
葉绾色呵呵兩聲。
江淤:“不要撒謊,外婆都聽着呢。”
葉绾色:“別瞎叫,那是我外婆。”
倆人一起跌進沙發。
葉绾色推他,“放開。”
江淤不讓人動,抱緊了她。
“葉子,我是不是一直沒有認真說過,對不起。”
“是混蛋錯了。”
葉绾色不掙紮了。
她等這句道歉等了太久。
那年分手那會兒,她一直等他來哄。以為他會來。結果她等了又等,他沒有。
她對他來說,算什麽呢,大概只是一種興趣。不止于喜歡,但又談不上愛。
而一句承諾對她來說很重要,那是底線,是保證,也是信任,所以她也不去找他。
江淤以前不是愛解釋的人,現在趁勝追擊:“這幾年,我沒有過別人,早上中午晚上、國內國外都是一個人睡,真的。”
葉绾色垂眼:“你不用跟我解釋啊。”
小不忍以亂大謀,她在忍,等她的片酬到位,她就不必再伺候王八蛋了。
她卻又在心裏琢磨,那她現在對他來說算什麽呢?
如果只是拿資源來換她的身體,他給的附加情緒價值也太多了。
江淤去牽葉绾色的手,解了皮帶,“你看這兒。”
上次在石蹒村太昏暗,葉绾色沒看清楚,江淤的胯骨處有一片妖冶的葉子文身,長于血脈之上。
江淤輕輕吻葉绾色的耳垂,“這圖案好看嗎?”
有些話難于說出口,他直接付諸行動。
色授魂與,镌刻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