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康王李長庚

康王李長庚

鎮國公的賞花會定在本月十六,因邀了大半京城的富貴人家,官家聞信撥了宮裏的貴人送來彩禮,老天爺給足了國公府的面子,接連數日的風雪竟也停了雪勢

開宴當天鎮國公門庭外馬車絡繹不絕,下人奴仆連夜掃盡長街積雪,在府門前排起了儀仗,接待應邀來的貴人們。

沈靜萱雖早知今日的排場不小,奈何親眼見了還依舊收不住眼中的驚色。

國公府是康王殿下的娘舅唐家,出了中宮娘娘也就是康王殿下的生母時已是京中望族,祖孫幾代盡都是他們那輩子人中的姣姣者,錦上添花,先皇後雖故到底将唐家推到頂峰。

沈府此次來的人中倒有幾人出乎沈靜萱的意料,正是六妹妹沈靜瑤和佟姨娘房裏的四哥哥。沈靜瑤畢竟還小,此次鬧要來不過是屋裏頭的姐姐都去了,她一人留在家中煩悶遂跟了來。

四哥哥的來意不難看出來,畢竟到了他這樣的年紀,父母之命雖說打緊,可也不礙着自己相看,萬一相中的人入了父母的眼,不是兩頭皆大歡喜。

大乾于兒郎婚嫁上倒不如女兒家的嚴,頗有幾分盛開在門第深處的自由花朵,畸形又可笑。沈靜萱因是嬌客門面,早早就叫人從被窩裏挖了出來,搗拾擺弄了好久連衣角邊都仔細熏了香,才随着沈家的馬車出了門。

馬車行過街道時,京城的熱鬧吆三賀六往轎子裏擠,沈靜萱心中好奇,掀了簾布往外瞧。

街道旁小販架在鍋爐上的蒸籠掀開,熱騰騰的白氣撞了行人滿懷,老板扯着京嗓吆喝“又大又圓的肉包子喲,兩文一個,走過路過的看官快來嘗一嘗”

喧鬧的煙火氣連帶自己都鮮活了

“姑娘,快別瞧了,外頭的雖說停了雪,到底風還刮的厲害,姑娘仔細受了涼”海棠将燒暖的手爐送到人懷裏

“不妨事的”沈靜萱依言搖了搖頭道”我見天在沈府裏拘着,難得有由頭出門子,可得好好聞聞這熱鬧是什麽味”

沈家子嗣雖多,大體姊妹間多不親厚,姨娘生的打不成堆,嫡母生的還是個女娃娃,用自己的話來說倒頗有幾分古時天下三分的陣勢。

四哥哥向着二姐姐,大哥哥偏疼三姐姐,賈氏心眼裏可勁的給小女兒撐腰,有幾分諸葛亮護幼主的架勢。至于,沈靜萱自己,她一點不想摻和進宅裏的漩渦。

海棠見勸不動她,便尋由頭錯開姑娘的心思,她道:“姑娘,您說國公這般為的康王殿下,着實比當今官家還要驕縱康王幾分,按理說相貌堂堂的兒郎又娘舅家這樣幫襯照顧早該妻妾成群了,康王殿下至今沒有正頭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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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處,海棠壓低了聲音:“姑娘,您說會不會,康王殿下他...相貌有疾啊”

沈靜萱聞言身子頓了頓,康王二五年紀還無妻無妾,京中人茶餘飯後多是海棠這般說法,但市井百姓大多無緣得見康王殿下因而傳的有鼻子有眼的。

沈靜萱心裏暗搖了頭,康王殿下非但相貌無恙,反倒生的面如冠玉,氣度非凡,上輩子她被趙錦陽捧在手心裏那段時日倒時常随他出席權貴擺的小宴,有次便在席上有幸得見傳聞中生有獠牙血口,面青如惡鬼的康王殿下。

那時她坐在席末,恰逢飲了些小酒,酒意微醺時,見一身量高挑俊朗的公子于酒樂聲中入了席,席間突兀的想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繼而席間的頭面也就是宴席的東家

陳首輔家的三郎卑躬屈膝的上前點頭哈腰,不見方才的縱橫睥睨,他道:"康王怎有空駕臨,三郎有失遠迎,望殿下勿怪"

果然謠傳不可盡信,那人非生的青面獠牙,反壓過席間的粉面公子們,那人拿眼瞧人時,琉璃色的眼珠子似在月色裏滾過,結了層一尺厚的霜,凍得跟前人腳下踉跄,約莫盞茶的功夫他才于人心惶惶中開了口:“我是來尋人”

最後他尋的何人,沈靜萱自己從頭至尾只聽了個囫囵,唯記得他的聲音比玉鳴佩環相擊還來得通透,低沉與嘶啞纏綿的難舍難分,竟比貫會口蜜腹劍的趙錦陽還能撩撥人

沈靜萱以為這樣的男人是九天上的谪仙,來凡塵不過是叫世人得觀天顏一番,任天下間的美人在其身側皆會黯淡無光,何談與其攜手共度一生了。

因勾起往事回憶,沈靜萱熱鬧的心漸沉了下來,她放下簾子朝着眼巴巴的人道

“康王生的如何,一會席上你準能瞧個一清二楚的”

海棠見岔開了姑娘的心思,只順着話說下去:“好不好看的都與奴婢沒有幹系,倒是姑娘要小心些了,畢竟康王殿下兇名遠播,便是人雲亦雲總得有根可尋,無風不起浪不就說的是這理”

“你這丫頭近來怕是偷偷通讀不少書了?倒是會引經據典了”沈靜萱笑道:“不過你說的不錯,我們沈家如今風口浪尖上可出不得錯,今日就當是出門子散散心解乏便是了。”

都說世道艱難,左不過權位高的瞧不上低的,富貴的瞧不上窮的,沈家不過是沾了上頭那位吃奶娃子的邊,不然國公府的大宴不定能有資格呢,更不說其他的了。只是東風來自有西風作怪,那位不過是個方滿周歲的娃娃,尚不成氣候,他那些個兄弟就個個繃緊了弦似的。

日後若是沈家真要是再牽扯出些了不得的事,給這位奶娃子撐起了腰,怕是斷頭的鍘早早要備好送來,要了沈家滿門的腦袋。康王的這場子宴會,于他人或許是尋親相看的好機會,但沈家萬萬是行不通的

那些個老妖怪一個賽一個的精明,歷來隔岸觀火最是拿手,就等着看沈家的錯處,與其說是福氣,不如說是禍事來的透徹,宴會裏多的是牛鬼蛇神,豺狼虎豹呢,且看着吧。

國公府的府邸建在東城一隅,離大內不過半刻鐘的車馬行程,占地極大,光是金碧輝煌的門庭,繁花似錦就能知其內的氣派,賈氏下了馬車,瞧了眼身邊的幾個孩子

“哥兒姐兒,難聽的話也不好多說,今兒個不比在家裏,該交代的早與你們交代了,現又提起不過是要你們記住,要是在這人前現眼犯了事,不用我出手,你們父親只會家法伺候”

“大娘子寬心,孰輕孰重我們拿捏得起的”沈家四郎沈奕軒面皮白淨,生了條抹蜜的巧舌,劍拔弩張他也能給他繞得鳴旗收兵,他笑道:“我們是承了大娘子的情,方能有見識大世面的機會,心裏感恩戴德呢,不為別的,只看大娘子的面上,行事也定小心謹慎”

“就屬你嘴甜”賈氏雖不喜宅裏的姨娘,倒對嘴甜的四郎頗有好臉色,誰還不愛聽好話不是。沈奕軒一鬧,倒将賈氏悶悶的臉化開了

六姑娘憋了一路,礙于母親的臉色不敢出聲,見母親臉上有了笑意,膽大了些,糯糯道:“母親,我想跟着五姐姐”

“媛兒,不許胡鬧,別耍性子”賈氏擰了擰眉頭輕喝,沈靜瑤縮了縮脖子暗地尋了處母親瞧不見的地方朝五姐姐吐了舌頭,沈靜萱哭笑不得,孩子心性。

賈氏沒瞧見閨女的小把戲,她理了理衣襟領子,捏着帕子在手裏,往前頭熱鬧的國公府走去,錯身經過三姑娘身旁的時候,眉眼多将目光留在人身上片刻。

沈靜媛本就有些怵賈氏,一時心驚肉跳,說到底她真不想帶這禍害來,若不是顧忌沈家顏面,三姑娘名聲在外,若是今日沒能出席,咬舌根的唾沫星子都能将白的染黑了,最後她還落得個善妒的名頭,索性閉口不言,當是戴了件不入眼的首飾。

唐國公府今日做的是媒人的小九九,便刻意将男女席選在了一處,用一八寶琉璃繪牡丹圖六開屏風隔起來,左邊是男席,右面才是主角兒,沈家人由下人入了席,是時堂裏賓客羅雀,沈靜萱想着大約有頭面的排場大且在招搖呢,一時半會湧不進來。

因多是能說得上名的夫人姑娘,賈氏領着人攀談了一會子,再落座。

條陳上仔細的擺着幾碟子精雕細琢的糕點擺盤,同一角的琉璃瑪瑙銀酒壺,屋中煙金絲絞的香爐鼎,雕梁畫棟的國公府真真是富貴滿堂。

宅裏的人聚在一起處難免說些有的沒的閑話,中郎将林家娘子眼尖,本生得上揚的眼角一吊,越發顯得精明

“沈娘子,你今個這鎏金彩繪鸾頭釵禁步搖,若不是我眼拙可是七寶琉璃齋新造的那款?”

七寶琉璃齋是京中有名的珠寶閣,裏頭的東西只價值連城四字就能蓋過去,樣式新穎大氣,很受京中貴婦人的喜愛,只因鍛造艱難,件件難求。

“林娘子好眼力,正是呢,前些日子才得的,因着添彩便帶了來”賈氏笑了笑,手卻往步搖玉穗上輕撫下

林家娘子笑吟吟的應道:“那可了不得,我仔細聽了外頭的話,這步搖要百兩銀子才能得來,沈娘子好大的福氣啊”

“是了,沈娘子如今貴人正紅,多貴的首飾頭面都戴得,姐妹們就可勁兒的酸吧”

此時有人接了話頭,沈靜萱側目看去,那夫人是王禁軍大人家的,這位王夫人仿佛是央着王大人武将眼中的喜好長,頗有些女中豪傑的胸襟體闊,性子頗為豪爽

有她打趣,零散的幾人倒很快火熱了,東一言西一語的,明明都是深宅裏的女人,門都沒出過幾趟,倒比旁人多生了幾只耳目,滿京城的事還真沒幾件是她們插不上嘴的。

這頭席面歡聲笑語,國公府大娘子李氏處可就有些艱難了,她由着丫頭扶着匆匆的到了後堂

甫一進去就瞧見自己那外甥冷冷的坐在堂前,不說話,旁側正是自家丈夫唐家大郎唐有年,借着飲茶的工夫唐有年悄悄遞了眼神給自家娘子

李氏從丈夫眼中讀到了“好自為之”的意味,陽穴突突的疼,她強撐笑顏上前:“文遠啊,怎地和你老舅舅在一處呢,不去前廳熱鬧熱鬧?今兒來的人裏頭可是有不少你相熟的,且過去打個招呼免得人家覺得自己不受待見了”

康王殿下李長庚,字文遠,真的一見,卻不似外頭傳得可怖,他不過一副清隽的好皮囊,唯說符合他性情只那雙薄唇生的無情,眉眼裏乍一看,能從那琉璃色的眼中瞧出幾抹溫情來,這是初見他的人會生出的心思。

滿朝文武和常外甥打交道的李氏來說,哪來什麽狗屁的溫柔,那都是藏着刀子的,他那雙薄情的嘴皮子一碰便是道法高深的老禪師都止不住頭頂生涼。

“舅媽倒是一心為的我,文遠很是高興”李長庚嘴邊扯開李氏眼中不懷好意的笑,他道“不知舅媽今日都央請了那些人家,不妨說與文遠聽聽,文遠怕一會子認錯了人”

李氏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解外甥話裏藏着什麽機鋒,但她吃了不少的虧後學聰明了,要不是上頭婆母施壓逼着自己非要辦這勞什子的媒人,李氏真不想和大外甥對上,她仔細将要說的話在肚裏滾過一番,想是沒空子可尋才開口

“唉,能有什麽人,左不過首輔陳家到禦使宋家,那些人文遠多是認識的”

李氏心想不認識的光聽您康王的兇名怕是要粘在一椅子上挪不動了,哪裏敢上前和你打交道。

“如此文遠倒放下心了”李長庚說到此頓了頓,面上似有為難之色閃過,道:“舅母,景兒還小,有些事不宜操之過急,文遠知您很想擺擺婆母的款,可揠苗助長,您今日之舉只會害了景兒的将來”

李氏倒有些聽不明白了:“文遠說的什麽話?舅母聽的有些糊塗了”

"哦,舅母竟還能知道糊塗兩字?"李長庚大為驚色:"難不成今兒的相親宴不是替景兒尋親的?我瞧着沈家那六姑娘生的鐘淑明秀,就是年紀還小,不過早定了也好,我這做表哥也為景兒高興"

什麽叫還小?沈家六姑娘李氏是有耳聞的,因其生母的親姐姐是宮裏新封的娘娘,她便多了份心,那丫頭今年方滿十歲,離議親還有些年頭,當然是還小。而且,我為的什麽景兒我,唐雲景乃李氏老來得子,同沈家姑娘同歲大議的哪門子的親?

明明是為的你啊,李氏正頭昏腦漲,李長庚突兀的起身理了理袍子:“趕巧得空,我去替舅母把把關,免得唐家進了不知禮數的兒媳,舅母婆母架子擡不起來不說,倒別被反壓了一頭”說完他邁着長腿往外走

李氏迷迷糊糊的,待回過神來見堂內哪還有人影,忙去問丈夫,唐有年搖頭晃腦的給出了句:“這小子嘴毒,面子薄,你且不必理他”

抓耳撓腮的李氏哪裏肯這樣糊弄過去,纏着人問,唐有年被問的煩了,貼着人的婆娘的耳朵說了幾句,李氏登時笑的人仰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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