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水落石出(二)

水落石出(二)

康王出了沈府,下頭伺候的壓轎,打簾,人坐穩了,轎夫合力擡着雕花拳口粗細的滑竿,颠步起身,咿咿呀呀的在熱鬧的神武街上穿行,“咚咚”--烏木車攆裏傳來幾聲悶響,近身伺候的人緊着掀了簾,問:"爺,可有吩咐"

裏頭的人披着厚實的狐氅,豔紅暗沉的轎內,随着轎身一晃大亮,人朝外探出半邊身子:“你跟前去,先往大理寺替我留個人,吩咐大理寺卿沒我的旨意那家人不捧着聖旨來不可放人”

“爺要留何人”

“司正侯忠義”

"得令,小的這就去辦"

說着有一名青衣侍從自覺落到轎後頭,轉身朝馬車東北角而去。冬強心中不解,自家主子從不愛與大理寺打交道怎地要留人了?

趁着簾子還未放下,又有些薄面在,他鬥膽問道:“爺留人可有緣故?奴才記得咱們王府與候家并無過節”--冬天暗想可別是這人暗地裏得罪了自家爺,那可真是閻羅殿裏撒潑,一味的找死呢。

康王轎裏橫了人一眼,白淨的面色羞煞了外頭的風雪,他似愉悅,不責問便罷竟還答了:“沈家姑娘既信了本王,本王便不能辜負她,要想讓人真心實意就得叫她見到好大過害,她在沈家這些年本本分分的,下頭人對她多是沒有什麽敬意,本王這會子正好替她立威揚名”

冬強能選在跟前伺候,自當不是蠢的,他猛地明白主子的用意,侯忠義雖不是被關押人裏頭官職最顯的,不過是連坐牽扯進大獄的,家裏頭主事的使些銀子不定就能放出來,而主子不拿主事的開刀偏偏選了他,不過是因為他與沈家藕斷絲連的牽扯,沈家五姑娘将來嫁到王府來,如此一來兩家便是連襟。

主子一步棋堵死了侯家人的路,他侯家人在官家處沒有大臉面能讨來聖旨,若想老父親安好,侯家伯爵只能求到自家主子這來求情,而主子這兒通行全得倚仗沈家五姑娘,這明着一來不就顯出了沈家姑娘在王爺心中的地位,也叫沈家姑娘在沈府多博些尊重。

自家主子擺這步棋也是費心了,不懼得罪了整個侯家,冬強先在心裏頭默默地将沈家姑娘高擡了幾分。

不過說起來,今兒主子能見到人也實屬不易,他可記得沈老太太聞得主子登門時黢黑扭曲的臉,若不是礙着爺的尊貴指不定要晾他們多久呢

不知後頭主子說了什麽,沈老太太的臉紫了又青,最後只能一股腦咽回去,特請了沈家姑娘來,還許兩人獨處一室,冬強難免心癢了,他轉身一瞧,見轎簾放了下來,大紅金絲線繡的布面和他打了個照面,風雪凍的他一縮脖子,冬強沒了膽子再問。

沈家

沈老太太連着崔媽媽好幾碗敗火的茶水才澆停了盛怒的苗頭,她觑着沈老太爺,怒不可遏:“你今日也瞧見了康王那面皮子都兜不住的嚣張放肆,要不是念着他皇親國戚的身家背景,老婆子早就命人拿着笤帚掃他出去了,省的污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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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出去我沈家就捅破天了”沈老太爺沉吟道:“他康王今日來不是要我們沈家應允,多像是宣告,連你我兩個活了這把歲數的老家夥都架不住,萱丫頭這門子親事怕是由不得我們中不中意。”

“可以他乖戾的性子,萱丫頭真嫁過去了能有什麽好日子?”

今早康王上門,沈家本想将人糊弄打發出去,畢竟風口浪尖上人又上門造訪,傳出去說是清白的也得人家信才行,若兩人不曾見面,外頭說難聽了他們捏住有理也能将那些人的臉抽回去

康王豈是好打發之人,他有備而來,一席話将沈家震得抖三抖道:“今日本王見不到人不要緊,本王手裏的東西耐得住和你們磨,耗到最後只能是你沈家的姑娘拖垮了”--沈老太太沉了臉色,骨子發寒的盯着跟前俊朗的聖面人。

“若是本王今日見了人,說不動沈家五姑娘同意了這門婚事那本王自認與沈家有緣無分,自此一別兩寬,你我兩家豈不痛快?”

挑挑揀揀便屬這番話尚能入耳,他口中的東西半遮半掩最會引人遐想,他康王本就勢大又能做他的倚仗--沈老太爺不乏往些許處想去,方才聽得下頭人來報,昨日康王的馬車入了大內,在官家的承乾宮內逗留了一個多時辰,如此一推敲,沈老太爺便暗自為自己的決定松了口氣。

這節骨眼上,他康王無故入宮又與官家獨處能為的什麽,那些是時間足夠落一地的人頭了。

正出神,沈靜萱從前廳折回來,邁入後堂,祖父祖母強撐着壓下眉眼裏的焦灼紮得她心疼,通透的心此刻忽就定了下來,

閨閣裏的女兒親事其實并不能如自己的願,萬般不好的夫家只要有那一絲的好,很多人都原守着過一輩子。

康王性子乖戾,但宅院裏不會有太多的莺莺燕燕,她有上輩子走錯路的經驗在,溫柔鄉裏不再會迷失自己,或許風雨如晖的京城裏,康王于她算不得最好,但于沈家,康王無可挑剔,詭雲奔走之下他能以一己之力撐起整片天。

波瀾的心忽定了下來。

沈老太太起身将人拉在身邊,擔憂人受委屈:“他都與你說了些什麽?可有做些逾矩的事--”

“祖母”沈靜萱紅着臉,大大方方的承認道:”如今可是在沈家,孫女底子硬着呢,哪來的委屈,康王為人壞的明目張膽光明磊落,不會對孫女做些僞君子的不雅之舉,倒是祖母您,聽崔媽媽說您氣得厲害,您小心些莫要氣壞了身子”

“你倒教訓起祖母來了?好你個沒良心的丫頭片子”

“哪裏是萱兒沒良心,分明是祖母您攀蔑萱兒”

沈老太太板着臉問:“怎的算沒良心,你這樣的還不算?”

沈靜萱失口否認,較真的頂着長不服氣的臉,抵死不認,稚嫩混着倔強,狠狠撥了沈老太太心裏的弦

“好好好,是祖母看走了眼,萱丫頭最有良心孝順,那告訴祖母,康王都與你說了些什麽”若孫女鐵了心不松口,不願嫁入王府,康王有言兩家一拍兩散不會各自為難,沈老太太怕的是孫女聽了糊塗話迷了心竅,胡亂同意了。

知是祖母所憂,沈靜萱撿了厲害的幾句說,聽後屋裏死寂無聲,掃來的眼神裏有愧疚無奈的,有憤憤不平的,其實她并不委屈:

“祖母,孫女想明白了,孫女不能光顧着逃避,身為沈家的嫡女,即是榮耀也是責任,若是我懦弱,外頭的人只會瞧不起我們沈家。京下時動亂,沈家需參天樹做依靠,康王雖非良人,與其依附不明心性的藩王胡亂站隊,倒不過和這知根知底的聯姻,好在知如何應對”

沈老太太心酸不已:“可--那虎狼窩進去了就是一輩子,沈家并非你嫁得好才有出路,你又何必攬下如此重擔,你祖父,父兄且還在世,沈家的天他們來扛,用不上你個姑娘家搭上一生”

“你祖母說的不錯,只要祖父還活着,你父兄沒死絕了,沈家就不會倒,你只管做你的嫡姑娘尋得好郎君出嫁,安安穩穩的做大娘子過日子”靜坐的沈老太爺忽地開口,他虎目圓睜,濃眉須張踏實的似門前貼的守門神。

當年若是祖父未有被駿馬踏胸而過,應當也會像今日一樣護着自己,父親最怕祖父怒目,祖父不願,父親怕也不能強逼自己嫁人,那樣自己會不會就沒有這一生的重頭再來,是不是就順遂平安了。

沈靜萱心裏頭酸澀,極力壓下霧茫茫的視線,壓下叫人誤以為是委屈的淚:“祖父,孫女不怕,我們沈家丹書鐵券博得爵位,兒郎兒女不是懦弱的人,刀槍劍戟的疆場都敢去,何懼一方內宅”

皇城之大,誰又能獨善其身,若是偏安一隅便是四面楚歌,不知那日朝你伸手的會是那尊大佛權貴,與其如此,不如入江河大浪中拼殺,魚躍龍門之際滿門榮耀。康王之言,沈家其實早便扯進詭谲風雲之中而不知,獨善其身不過一場春秋大夢罷了。

“不愧是我沈家的女兒”沈老太爺心中寬慰:“将門子女原就不該是嬌兒,日子久了都忘了一身的血性,萱丫頭如此膽識嫁與康王又何如,我沈世昌有此女嫁誰都談不上高攀兩個字”

沈老太太見兩人意已決,心中嘆了口,罷了,她早該知道萱丫頭的心思與老伴如出一轍,若是想開了,前途無望也敢走下去,雖她瞧不上康王的性子,但方才一席話她對人又有了番別樣的看法。

明着和你使手段逼迫總好過暗地裏放冷箭來的磊落,日子且長着,沈家雖允了,他康王迎人回門,其中的坎還多着呢,且看一步算一步是了,總歸她老婆子沒死,沈家未亡,萱丫頭就不會孑然一身。

風雲變的天,左右都是一搏,誰知晴天彩虹落不到沈家。

本來說好的八號答辯,老師六號早上就開始了,還好五號晚上一直改,改到差不多了,不然我就完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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