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聖旨

聖旨

天禧二十四年,臘月初八,風雪正濃,皇宮大內傳出一道聖旨,官家心腹總管太監李長寧親去沈家宣旨。

李長寧着青色曳撒而來,頭頂纏半生枝蓮的烏紗圓耳帽,拂塵雪白,目具威嚴,因常侍奉在天禧帝跟前,行事作風偏有其幾分影子,身前大廳上跪着沈家大小,他捏着嗓傳達上聽

“茲聞沈公爵之女沈靜萱,溫涼墩厚,門着勳庸......今待字閨中,與朕之長子情誼相生,合德譽闱,聖恩鑒悉,特成人之美,宜令所司,擇良辰完婚...”

沈靜萱立時叩旨謝恩,接過聖旨。沈家那日允了康王的聯姻親事,不過兩日賜婚的旨意便來了,足可見康王初時的底氣原比沈家人想的雄厚

“貴人們,且快些請起”李長寧手虛擡還禮,後又上前攙起今日的角兒,溫聲道:“冬裏的天生冷,貴人可得仔細,凍壞了大殿下可得心疼”

“有勞公公了”沈靜萱熏紅張臉道謝,跟前來的人在禦前頗有體面,應當給的尊重不能少

“貴人嚴重了,咱家今日來不過為的讨個好兆頭,姑娘這事是宮裏開年來頭一回紅事,咱家年紀大了就愛沾沾福氣好能活長些伺候官家,沈家姑娘說是也不是這理”

“正是,公公福人福相,定能長命百歲得償所願的”賈氏随到前來,使了眼色,後頭的丫鬟緊着遞來個精巧的荷包,鼓鼓囊囊,颠着有些分量,将荷包塞進人懷裏,賈氏笑容滿面

“大雪天的,公公難得來一趟可留下吃盞茶再走,裏頭的東西不成敬意,往後家裏的姑娘還有倚仗公公的地方,還勞公公不棄收下薄禮”

“沈大娘子客套了”人笑着邊把荷包揣進衣兜裏,慣有的規矩,也沒有多少的推脫,全是為的兩方圖心安:“往後有用得到咱家的地方沈姑娘和大娘子只管吩咐,咱家幫得上忙的一定幫,宮裏頭且有些緊着的事,咱家就不吃沈娘子家的茶了,得空再來”

“公公有要事在身,沈家不便多留了,趙媽媽你且送公公出去”

趙媽媽先一步挑開簾布,灌進滿堂的風,李長寧又客套兩句,待屋裏壓着的大佛走後沈家人如釋重負,賈氏捏着帕子在額頭上抹了把虛汗:“宮裏頭的人個個都是頂難的相處,說話拐着彎帶着勾,要是不警覺落盡人家的網裏還傻乎乎不知情呢”

“屋外頭見風雨養大的,屋裏嬌養的自然比不過”沈老太太手裏攥着一串玉骨念珠,撥了撥道:“今兒的事想來不過半日,滿京城便會傳遍,沈家既選了立場,就是自斷後路,大娘子往後在外頭行事需得謹慎小心,莫要稀裏糊塗的着了別人的算計”

賈氏語塞,她嘴皮子素來是會窩裏橫的,真同外頭那些人猴精打擂臺只管是要吃虧的

沈老太太那能不知兒媳的脾性,她諄諄教誨道:“大娘子,沈家如今當家的是你這正頭大娘子,老婆子說句傷你臉面的話,你這性子若不收斂學學有的是虧等着你,沈家往後是多事之秋,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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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宮裏那位姐姐日後能避開盡量避開,你頻頻出入內宮縱然是宮妃有诏,但宮裏頭主事另有其人,你去多了難免被別人拿住不是。”

賈氏張了張嘴,沈老太太打斷道:"萱丫頭這正妃的名頭才定下來,以着唐老太太疼愛外孫的勁兒,不日唐家便會上門,妯娌親家的事大娘子多費些心,沈家的尊貴也是你的尊貴,老婆子腆着臉說。

娘家再榮耀終究是隔了一層,老婆子不是要你隔絕與娘家的聯系,大娘子私底下做了些什麽,人前人後都是能瞧見的"

“母親...兒媳知道了”賈氏臉色又青又白,青的是沈老太太竟當面打了她的臉,賈家世代清官出身攏共是倚着薄産公糧過活的,猛地發跡出了位宮裏的娘娘女兒,雖說是天大的好事,賈家面子裏子賺足了

與之相同銀錢使得也如流水,入不敷出,偏偏名聲出去應邀宴席不斷,賈家如此之下更加捉襟見肘,賈氏瞧出娘家的為難,沈家裏頭算且富足,她又是當家娘子起了心思,些許面額大的銀錢使出去,遮掩的賬目自然不明朗,經不得推敲,沈老太太有心一查,藏着的龌蹉哪裏能逃過她的眼。

而白的是,沈老太太既已起疑,賈氏不知對方查了多少,她私底下還有些見不得光的賬目,若是一并查出來推到官人眼前,她手裏的管家權還能不能握住就不好說了。

沈老太太這頭警醒過二兒媳,回了屋脫了鞋襪同孫女正熱鬧呢。沈靜萱腦袋有些疼了,因的是祖母說她既要嫁入王府的,那便不能同往常官宦人家一般的随随便便,首當其沖的便是規矩二字。

自己小時候學的多是女紅手藝,論到規矩,學的尚淺。王妃将來最少也是诰命加身,入內宮面見官家是常事,規矩學的不好顯眼是小,惹得上頭的人不快無故不受待見可就得不償失了。

故而,沈老太太正尋思給人找教導嬷嬷呢,那些個規矩細小雜糅學起來可是比刺繡繁瑣仔細。

沈靜萱央着祖母,能不能不學,沈老太太一板臉道:

“你個糊塗東西,前些個還在你祖父面前誇下海口,說什麽便是戰場也上得,不懼小小一番內宅,如今又怎地了害怕了?不是祖母潑你冷水,內宅裏的彎彎繞繞有時候不比男人外頭的真刀真槍差,這瞧不見的暗刀子才最是會害人,你若是規矩不成體統,日子久了,康王真能事事都縱着你不成?”

聞言,她搖了搖頭:“不能...祖母,萱兒好好學,不過您瞧孫女都定下了,能不能緩上一兩日,往後嬷嬷來了便沒了空閑,孫女想這幾日偷得浮生一回,您瞧好不好”

“你呀--”沈老太太哭笑不得:“嬷嬷哪是滿大街拉一個都可以的?給你授課的必得是不凡的婆子,最好是在宮裏頭伺候過的,這會子一時半會尋不找,你也不用和我讨什麽浮生不浮生的,只管再野幾天,後頭有的你苦頭吃”

“萱兒就知道祖母最好了,祖母放心待嬷嬷來了,萱兒一定收斂心性不給沈家丢臉”圓溜溜的眉眼笑彎了棱角。

沈靜萱窩在祖母的暖閣裏打鬧,心中細想這日子有何處是能去的,胭脂水粉店多無趣,左不過在琳琅滿目的珠寶胭脂裏挑選中意的,有時眼挑花了也不見得有瞧得上的,沈家內裏的下人月初自會選好的送來,不勞府裏的小姐姑娘再費心思,又得避嫌,思來想去唯有書樓這一去處

團哥兒數數日子也快到生辰了,不知嬷嬷來了還得不得空,不若乘着這幾日先去買了來,到了生辰在送出去,團哥兒最是喜愛這些話本子書籍了,他鐵定歡喜。

敲定主意,午後外頭的風雪見晴,沈靜萱禀了大娘子帶着海棠秋昙,并祖母添來的兩三名侍從乘坐馬車出了門,棗紅色的車攆載着人往大街去,四角綴着的風鈴叮叮當的發出脆響。

書樓在大街東南側,建成檐角飛翹的兩層小閣樓,一層是雜書,零零散散的有人依着書櫥翻看書,留在一層的多是買不起書的酸秀才或者喜文的平頭百姓,有錢人家的公子來時多是往二樓去,因的二層寬闊且有設有小小的雅間,不大,五髒俱全,最是适宜用來打發時間。

店裏的老板生的富貴逼人,不知是叫滿室的書香墨氣熏陶的還是撈了大筆油水吃的,往座椅上攤開,四角的椅子咯吱咯吱的發出牙酸的響聲。

他細小的三角眼眯着,手裏的算盤噼裏啪啦不斷,沈靜萱踏進樓裏,若不是滿室的墨香,她險些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因那人的模樣瞧着像極了酒樓裏掌櫃的。

屋裏頭聞得動靜,有人偏頭過來,瞧清動靜心頭一震,書樓裏少有女客,生的好看的更是少,沈靜萱今日月白色長裙并一水藍色襖子,頭面上只斜斜的簪了根溫潤的玉簪,芙蓉面比花兒嬌。

“姑娘可是來買書的?”店主挪着驚心動魄的體格,見人點頭,擠滿橫肉的臉兜不住谄媚,他能将自個養的如此天圓地方也是本事,書樓做的是天南地北讀書人的生意,練得一雙慧眼貫會瞧人,引着人往二樓去。

扭頭時,上下打合的眼縫一瞥,見一樓的人三五成堆的湊近了低語,零星聽得幾句。

“方才的姑娘生的真标致,不知是那家的小姐,許沒許人家?”

說話的穿着褚色的棉布長衣,衣角洗的發白,頭上頂着塊方正的綸巾,窮書生打扮。

“許不許人與我們又有何幹系,沒瞧見人衣料款式都是京中上好的料子,好幾兩銀子才得一匹布,光一身行頭就足抵得過我們省吃儉用數月的了”

有人不死心:“哼,若是我今年春闱高中,做了舉人老爺,上她家提請還能拒了我不成”

“你過了殿試成了一甲三榜的狀元再來說這話吧,舉人?人家姑娘真可能不放在眼裏\"

那說中了舉人的書生氣的漲紅了臉,急急辯解,又被同僚刺了幾句,憤憤甩袖離開,滿堂的人拿離開的人取鬧,不知說的什麽頓時一陣哄笑。皇朝歷來如此,窮秀才若想封侯拜相,只能依靠科舉登科,成了狀元美酒美人皆可攬入懷,不然空口胡謅癡人說夢,便是會同那一心做了舉人老爺就比天大的書生一樣,灰頭土臉。

沈靜萱細想着團哥兒喜好的話本,同店主說了些糊塗概念,店主心思活絡如此不着調的話拼在一起竟真給人尋到了書

店主拐過幾道彎彎繞繞在一書櫃停下,一伸手道:"姑娘要的書便在裏頭左側的第二個書架裏,姑娘自取還是在下替你取來?"

“多謝店主,不敢多勞您費心,我自去取來,店主只管忙自己的事去”沈靜萱道了謝,店主知人身邊有伺候的,略作遺憾“若有需要可尋我”便往樓下而去。

那書擺在顯眼的地方,不難找,沈靜萱抽了書出來,在裏頭翻了幾頁合上,确是團哥兒鬧着喜歡卻省不得銀錢買的話本子,她将本子遞給海棠,自己尋着書架找起喜好的書,前些日子珍藏的書都被她翻透了,今日有由頭可以出來多帶幾本回去。

巧在她看見書架上有本惹人歡喜的書,墊着腳去取卻隔着有些遠夠不着,海棠同主子相似,兩人都差些火候,急的上火時,一雙手越過兩人,輕易的取了書,卻遞了過來

“姑娘,你要的書”

熟悉的聲音震得沈靜萱心中大駭,蹬蹬退了好些步,一擡頭,對方硬朗的俊臉映入眼簾,沈靜萱徹底慌神了。趙靜陽強壓住心頭好,他沒想到會在此處與朝思暮想的人想見,他面上雖溫潤平靜,心裏頭已不住的打鼓--砰砰直跳。

謝謝小可愛們的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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