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春闱
春闱
前一刻嘲笑聲落,後腳跟就有熱臉往人冷屁股上貼,三房堂姐沈金珠噗嗤聲笑出聲
“三妹妹可真是,明知不得別人喜歡還上趕着去捧人家,如今可不是鬧了個沒臉,依我看六妹妹這心氣且高呢,我們這些做親戚的平常可不敢指望”
三姐姐一絞繡帕,淚眼通紅,低低的喊:“六妹妹”,委屈那股子勁兒正好給人添了拿桑的由頭,三房和大房的堂姐同氣連枝,一方撥槳另一方自然要揚帆,沈靜瑤上次吃過虧沒能學乖,一個勁往兩個姐姐後頭躲。
現下人是來讨不痛快的,躲沒用,沈靜萱知這事鬧不大,不然也不會等王嬷嬷走了才發作:“三堂姐多心了,六妹妹并沒有多的意思,不過是羞惱了才失了分寸,姐姐莫要計較”
這事因的是三堂姐那張嘴,六妹妹最是孩子脾氣,又得賈氏嬌生慣養,三堂姐生的偏向娘家舅,膀大腰圓,男兒濃眉星目往她女兒家的身上一放可不就完了,瞪起眼來最是兇悍
十有六七了至今還拖着未能許人,伯娘急的上火起燎泡,聞得宮裏嬷嬷前來教導,心一喜想着将人送來鍍金,回頭尋個媒婆傳揚出去名聲好聽了,也就不愁嫁了。
沈家伯娘怕姑娘惹事,千叮咛萬囑咐莫要在王嬷嬷跟前鬧出笑話來,三堂姐有心收斂,可一想自己尋夫犯難,五妹妹卻不聲不響的攀上王府的高枝,兩相一比,胸口裏的妒火翻湧,嘴上就不饒人了
“五妹妹倒是會打圓場,左右六妹妹拿你做親姐姐,什麽樣落面子的話終歸不會落在你身上,五妹妹又憑什麽來充好人?”
這話說的就難聽了,指桑罵槐,沈靜萱好臉色也是分人的,三堂姐心懷歹意,她懶得給好臉色:“此事三堂姐當真就站得住腳跟?若不是三堂姐出言諷刺在先,又步步逼近,六妹妹何至于說糊塗話,姐姐不知體諒關愛小輩罷了,反倒借着年長訓人,可不是道理”
“你......”三堂姐被反戕說不出話,撥槳的受了阻礙,揚帆的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五妹妹好厲害的口齒,你說你三堂姐不懂規矩不體恤小輩,可你這做小輩的說話可是半點沒有顧忌她這個姐姐,尊重是兩方互捧才有的,五妹妹先撕破憑什麽來問你三堂姐有沒有?”
沈靜萱意外的點頭:“大堂姐說的在理,如此我們都覺得自己有理,私下辨是辨不出對錯來了,不若一五一十将話送去與祖母處,交由祖母來斷,姐姐們也是求了老太太才來的,總不好在祖母處受了委屈。”
大堂姐沈清韻一愣,長輩多是偏疼小輩的,況且沈老太太又不是她們嫡親祖母,心向着誰還用得着細想? 真要是去對簿公堂,吃虧的只會是她們大房三房的姐妹,原以為二房是好拿捏的,不曾想紮了手
“妹妹欠妥當了,不說老太太年歲已高,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又怎好興師動衆勞駕她老人家。而且今日才是王嬷嬷授課的第一天,若是鬧出什麽名堂來,我們姐妹之間不起眼的鬧嘴傳到嬷嬷她老人家耳朵裏,指不定落下不好,外頭知道了只以為我沈家沒規矩。”
“五妹妹過些時候是要做王妃的,污點壞水潑了身可不好”知今日讨不着好,她自然要将面上圓過去,世家裏的人最是會粉飾太平,明明下頭恨不能将人剝皮剔骨,卻還要擺出一副兄友弟恭,姊妹和睦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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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靜萱笑了笑:“大堂姐深思熟慮,萱兒欠妥當了,總當還以為是小時候呢,什麽事都要尋祖母讨公道,大堂姐以為今日這事究竟該如何?”
沈清韻心下一沉,五妹妹句句都同她讨問該如何,瞧着像是重她年長請教,實則她那張臉上挂着若是自己随意糊弄過去,她許是不會明面上去揭開她,可依着與沈老太太的關系,真要是嚼舌根傳話
老太太在府裏說一不二自己二人不得吃虧,要不怎的說心疑的人除了信自己,旁的人一概會防着,沈清韻便是如此之人
“雖說兩方都不占理,不若彼此間互道不是,姐姐眷顧着妹妹,便從我開始吧,幾個姊妹間都是一家人,往後出嫁扶持可不能相互生了間隙,五妹妹以為如何?”
還能如何?六妹妹沉不住讓人先一步拿捏住,能打壓一頭已是好的,真如沈清韻說的這事真不能明目張膽往外傳,她大房三房丢得起人,二房可丢不起。這事就當錢票打水漂,沒翻起多大的浪花先沉底了。
大房三房知人不好拿捏,沒敢再胡亂出手,相安無事的聽學。王嬷嬷不愧是宮裏混跡半輩子的人,些許細致的禮儀講得通透,沈靜萱知做了王妃後規矩定然多,卻有個囫囵的大概,可真一樣一樣擺在面前,又該另當別論了
王嬷嬷此行最大的目的便是将指導沈家五姑娘規矩,其餘的都是順帶的,在雕琢細心上,她在沈五姑娘這塊瑰玉多留了心。且水深火熱好些日子,連着團哥兒的生辰禮只等了當天才送出手。
團哥兒肖想話本好些日子了,得了便愛不釋手,恨不能全一字一句扣下來藏到心裏頭去,沈靜萱怕人夜裏挑燈熬壞了眼睛,叮囑道:"團哥兒喜歡就好,既得了便是團哥兒的,随時空閑都可以翻出來,可切莫再像從前一味貪看熬壞眼睛。"
人漲紅了臉,賣力的點頭,沈靜萱才松口由他去了。府裏頭這些日子太平,先生屋裏教的四書五經為的是哥兒的春闱應考,而嬷嬷處教的則是禮儀禮節,學了幾日的規矩,沈家姊妹多是懂得了些審時度勢和儀态。眼見春闱将開,做妹妹的自當總送些東西聊表關切。
沈靜萱刺繡在行,連着幾個夜裏趕工做了兩套護膝手腕送去與大哥哥和四哥哥,春闱選在開春,那陣子的天容易倒春寒,考場四壁方方正正,桌椅床鋪擺設的一板一眼,年久失修不知那處縫隙裏漏風,這護膝手腕戴着考試時不會叫春寒凍了手。
海棠奉命将東西往各院裏送了去,回來見自家姑娘往窗外瞧,衣裳略單薄,取了披風替人掩好:“外頭變天,姑娘仔細些”
“嗯”沈靜萱淡淡的颔首,海棠見人不肯回屋,便問瞧什麽新鮮事呢
“四方的天井,幾片瓦,一塊不大的天,能有什麽新鮮東西”
“哪姑娘還不肯回屋歇着?”
她這一問還真把人給問住了,沈靜萱自己也不知為何會在窗前眺望,她一直尋不到落在的地方,只胡亂的看。
或許是內務府選好了日子傳來,說是開春後王府将會來迎親,即将離開沈家這座自己凝聚童年和成長的宅院,心中不舍吧。
因是大辦,除卻要應考的兄長們,沈家上上下下已經開始打點了,王嬷嬷規矩也教的差不多了,雙雙日子再有幾日就要與辭行,嬷嬷原是回鄉安度晚年的,得了貴人的好才擔下這教導的活.
宮裏頭的規矩仔細說怕是連着數月也不定能掰扯清楚的,畢竟宮裏人活了一輩子許多還是弄不明白的。
嬷嬷只撿緊要的講,沈靜萱學的迷糊,到了離開的那天,沈家給嬷嬷添了許多辎重貨箱,賈氏直說謝,王嬷嬷笑着将東西收下,道:“大娘子嚴重了,沈家的姑娘都是頂好的将來都會有出息,許個好人家,大娘子福且在後頭呢”
“那就承嬷嬷吉言了”賈氏笑的如朵花,好話誰不愛聽,況且還是宮裏頭有頭有臉的人。兩人又是客套了一會,嬷嬷在人攙扶着往馬車上走,忽想起什麽朝排排站的沈靜萱招了招手。
沈靜萱不知明理上前,王嬷嬷低頭打量人一會道:“姑娘是伶俐的,嬷嬷這些日子都看在眼裏,可有些話不中聽嬷嬷還得說與你聽,不為別的,因為沈家沒有比姑娘嫁得再好的了.
夫家體面了,娘家就欠些火候,與那些個腦門子頂着幾輩子先祖闖下來蔭佑的貴人相比,姑娘是落了下風的”
其中的道理沈靜萱懂得,正是因為懂得她才不知是高興還是擔憂,盡管康王那日的話作保,可日子且長着,誰敢保證不會有變數。
王嬷嬷道:“康王府不必其他公爵侯門,家世優渥在康王處不一定得臉,便是國公家的嫡女說句難聽的許給殿下都是高攀,姑娘往後別在意那些閑言碎語,只管與殿下琴瑟和鳴,好日子不怕沒有,就看姑娘自己把不把得住”
是啊,自己往後的富貴全都得倚仗康王,至少當前自己尚有幾分用處,康王自當不會束縛她管制內宅,她不求兩人鹣鲽情深,那多出來的心力撲在手裏的田地産業上,日子紅火了,就算将來人變心了自己有了銀錢也能過的舒坦。
王嬷嬷瞧人一臉恍然,當人是聽進去了,擺手道:“你我師生的關系今日就斷了,日子你自己琢磨去吧”說完便鑽進車簾裏,沈靜萱忙退到一旁
馬車裏傳出淡淡的聲音,馬夫應承一聲,一揚鞭,馬車咕嚕嚕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