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家宅事,精細活
家宅事,精細活
新婚三日,衙門有司皆可奉旨休沐,免除俗物,堂內吃食理應由新婦操辦,沈靜萱點數往嫁妝冊,問了劉東以往伺候殿下吃食的是哪位嬷嬷,沈靜萱特将人請了來吃茶。
嬷嬷姓朱,曾侍奉元後,因是在尚食局女官出身自幼照顧康王,元後病逝後求了官家,跟了康王,說親厚府裏怕是沒有人能勝過她。
朱嬷嬷是真心疼康王,連帶對王妃也多了幾分挑眼,沈靜萱之所以傳人來,一則是為打聽人的喜事偏好,二則這嬷嬷的首尾她從劉東處知了大概,既能伺候人一輩子,多少有些經可取。
沈靜萱既嫁了人就不能同上輩子迷迷糊糊,夫妻舉案齊眉,本就是兩人相互給體面,令人舒服是件本事,且還不能操之過急,最好入手的自然是吃食上,人口腹得了熨帖,待你多少好些。
“大娘子,殿下別樣東西竟是不挑的,只對桂花不敬,因的小時候吃身上起了紅疹,太醫把脈說是忌口,碰是不能碰的,除此之外殿下最喜蓮子芡實熬的粥,解膩,席上若有豕肉過酒糟并梅菜小火溫煮得透爛,殿下能多添一碗子飯,還有鳜魚清蒸不可過油煎炸,殿下以其不留鮮不喜....”
朱嬷嬷不愧是府裏的老人,吃食事項多如牛毛,沈靜萱早先備了紙筆,繞是如此還是受了驚駭,只得撿不喜的和歡喜的記,她低頭奮筆疾書,海棠在側研磨,朱嬷嬷瞧在眼裏,心裏對人添了幾分滿意。
“大娘子,奴婢能知道您是為我們殿下的,否則也不會聽奴婢在此掰扯廢唇舌。您是這府裏頭的主子,老婆子托大拿自個當個人物,在這同大娘子說幾句貼己話”
沈靜萱擱下筆,笑道:“嬷嬷嚴重了,光您的閱歷,我且還得多想您學學,您肯多與我說些,我也能少走些彎路”
“咱們殿下是尊貴的,王孫貴胄哪家沒有幾樣挑嘴的毛病,不是老婆子向着主子,殿下比外頭那些纨绔好相與多了,大娘子若用真心去換,我們殿下定會還以真心”
沈靜萱明白這是在告誡自己,真心才能換真心。她時不時應和點頭,朱嬷嬷興頭漸起暗下又為人添幾分滿意,待交代完事,顯然拿人當自己人了,高高興興的出屋子去。
沈靜萱累得手腕酸疼,海棠上前替人揉道:“大娘子您也是,傳了下頭懂字的來伺候,為何還要親自動手?”
“你呀,還是思的不深遠,那朱嬷嬷是夫君跟前的紅人,喚了人來我是能舒服些,落在嬷嬷眼裏到底不如親自譽抄來的有誠心,如今雖說有幾分賣弄,我向夫君的心明了,嬷嬷疼夫君,傳授的自然便多些”人大多信得過眼見為實
“這後宅要想路走得順,前頭人拿時間換來的經驗很是寶貴,而朱嬷嬷便是這些人裏的翹楚,舍近求遠,只會将路走得狹隘”--其實劉東同樣如此,她做的是主子并非管事,真正賣力的還是下頭的那些人,她賞罰妥當,那些人膘肥體壯的又豈會因上頭換了人而起他心?
海棠不懂,但姑娘在家中就是有主意的,如今在新的天地,她總覺得姑娘變得更厲害了。
“海棠,你吩咐下頭夜裏做這些”沈靜萱用朱筆将嬷嬷反複誇張的幾樣菜肴圈了出來,指給人看,口腹之欲是人生第一大事,拿捏住人的口腹之欲,情面往後也能厚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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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娘子”海棠記下菜品,吩咐小廚房去做。
夜裏,康王外出歸來,他不比清官休沐了便可全然休息,下頭諸事交雜,出不得差錯,時時要人盯着。沈靜萱替人接過外衣,挂了起來:“夫君累一天了,快些用飯吧”
屋裏傳了開席,下頭的人将飯菜擡上來,仔細的擺在桌上。李長庚落座,往桌上一瞥頓住。
沈靜萱笑着解釋:“這些菜妾身是特問過朱嬷嬷的,盡是夫君喜歡的”
“有勞大娘子了”李長庚心中微動,莫名的喜意爬上心頭
這米選的是南洋鋪子特供的珍珠米,一兩銀子一升,瞧着晶亮,入口綿軟,李長庚風塵仆仆一日,盡是昌王那夥子蠢貨鬧的,如今吃起來方覺肚子餓,就着喜歡的菜下了兩大碗米飯,添了兩碗湯,沈靜萱喊人慢些。
飯後,李長庚拉着人到跟前,遞與她一四方盒子,上頭綴着把黃銅鎖,鑰匙正插在孔洞裏開着,上下約莫半截小臂寬,他道:“夫人打開看看”
沈靜萱依言打開,裏頭厚厚一疊泛黃的紙并一串黃銅鑰匙“這是?”
李長庚嬉皮笑臉道:“是你家官人立身之本”
沈靜萱聞言身子一顫,心中有了想法,李長庚繼而道:“這鑰匙是府裏庫房的鑰匙,也有外頭店鋪的,主要的還是這些個房契地契,有父皇賞的也有我自個掙的,來路多的記不清了,你只管知道這是我康王府全部的根底就是了”
“既如此....殿下為何全交于我?”沈靜萱疑惑
李長庚理直氣壯道:“內宅銀錢不都是大娘子管的?本王要使銀子朝大娘子要便是了,而且....”
她微側了側,就聽人道“這銀錢掌控在大娘子手裏,本王要是想出去尋花問柳也不能了,豈非妙哉”
沈靜萱愣愣的看着人,一時品不清人是真情實意還是哄人的鬼話,抛開這些,送上門的錢財自己堂而皇之的受下,畢竟銀子在手裏握着才是正道,她道:“夫君既信得過妾身,妾身定不辱使命”
“大娘子有數即可”人不疑有他
話到此處似乎是盡了,兩人兩相無言,有時候這人給她忠誠不二的感覺,心眼裏只填得下自己,可蓋棺論定時卻事與願違,自己根本不過是一芥子,不置可否。
“對了,後天回門我同你一道回去,需備下的且吩咐劉東備下”李長庚道
回門又稱歸寧,新門女婿需陪同妻子回娘家,且還需備上厚禮,女兒家在夫家的體面最先是在這回門禮上。人今兒将大事移到自己手裏,這其中定數又是樣精細活。若是備重了還好說,可若是輕了,落了自己面子是小,丈夫肚量小的胡亂傳出去可就得出大事。
沈靜萱因想的這些,夢裏都在打着算盤清算,可到底新娘子過門頭一回,其中定數真不好把控。好在,唐老太太同兒媳上門來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成婚當日,老太太輩分高坐主位,場中人多口雜的她沒能和外孫媳婦說上幾句話,又不好新婚第一日上門來,遂空了一日再上門。沈靜萱料想不到人來,手忙腳亂的招呼下人沏茶送果,唐老太太道:“外孫媳婦別忙活了,過來,陪外祖奶奶說會話”
沈靜萱只好點頭坐在人邊上,唐老太太是求不得怎麽都稀罕,拉着人說個不停,李氏也道:“文遠能娶得侄媳婦是他的福氣”
三人笑呵呵的話家常,沈靜萱談着談着面露難色,李氏便問:\"侄媳婦可是遇到什麽難處了?\"
“實不瞞舅母,萱兒确是遇到了難處”這回禮多了刻意少了又顯得輕薄,沈靜萱頭疼的很
唐老太太寶貝人,笑着道“且說來聽聽,我與你舅母都是過來人,多少能幫你想想辦法”
沈靜萱感激,将心中疑惑計較說了出來,李氏一聽,合掌道:“我當是什麽事呢,別的不說,文遠最是不缺銀錢地契,你只管往重禮回他保管不會生氣”
“舅母這話萱兒此前思過,覺得不得體”沈靜萱嘆氣道:“回禮門道重,如今我已嫁與夫君自當要為他想,回禮太重恐我沈家承之有愧,過猶不及便是此理。夫君體恤,我這做大娘子的更不好一心為娘家,若是心偏了,娘家與夫家難免生出隔閡來,好好的翁婿情誼行不通可能會葬送了”
“這.....”李氏瞠目結舌,沒想到侄兒媳婦心裏心思如此細膩
“文遠媳婦所言有理”唐老太太點頭,很是滿意這玲珑心的孫媳婦:“祖宗自上而下是有規格定制,外孫媳婦照本宣科,略有高低外人也說不上閑話,回頭我命人翻出典籍贅述詳細了送來與你,你有分寸知該如何行事”
沈靜萱大喜,連連道謝。唐老太太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了,老婆子不讨你夫妻二人甜蜜,往後多與文遠來府上走動走動”
再三留了幾句,都得了不,沈靜萱只好将人送出門去,待國公府的馬車離了王府才回屋。
馬車上,李氏仔細母親的臉色道:“母親,我便說文遠的眼光不會差,既是他選的人自然是好的”
唐老太太聞言睜開眼,淡淡的掃了一眼道:“你這張嘴倒是會說,不過,沈家姑娘識大體,聰慧可人,與文遠倒是般配”
“誰說不是呢”李氏樂開了
沈老太太嘆了口氣道“這孩子自小受了他母親那事所累,明面上乖巧背地卻又是叛逆,好生生的兒郎硬是拖到如今才成婚,好在沒真的一生不娶,否則老婆子我也無顏去見我那短命的姑娘”
李氏自幼與唐國公家交好,唐家大姐姐她也有過數次面緣,人和藹溫婉,只可惜命運不濟,李氏安撫道:“往後會好的,咱們文遠有疼他的媳婦,日子會慢慢紅火的”
唐老太太颔首,手指在手腕上的佛珠撥動,低喃道:“會紅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