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暗下隐患,三姑娘去處
暗下隐患,三姑娘去處
與後宅迥然,前堂大老爺們屋裏趁着股悶氣。
“近日朝堂之內弦外之音不斷,孫女婿可有聽出話外之音”沈老太爺就任內閣侍郎,官品非頂尖,勝在耳聽六路,朝中大臣上奏的折子需由內閣批審,做的是為官家剔除那些窮酸掉牙的水章,因而朝內風吹草動他們最先有感。
李長庚颔首道:“略有所聞”
“那做何解?”
“無解”李長庚眉梢一挑,神情平靜,好似風口浪尖上的人不是他般。
沈老太爺愣了愣,疑惑的看着人。李長庚不知從哪裏摸出把鎏金木柄,赤金底色的折扇,噗地一聲展開,金紙面上書,“鐵血丹青”四個鬥大的字,他道:“祖父既知弦音不斷,音者,四面而開,無孔不入也,我們如何能阻止得了,況且樹欲靜而風不止,我不尋人黴頭,黴頭自會自己尋上門來,我又何苦白費力氣”
近些日子,太傅伯鐘鳴,征遠大将軍徐暮年,夥同內閣元老木翰棟,武安侯趙匡等近二十餘名朝內大臣聯名上奏--奏的不是別的,正是康王跋扈張揚,目中無人之罪。
京中官員都知其中深意,這是有人在給康王下絆子,沈老太爺有心提點孫女婿,不料他言辭鑿鑿間我行我素四字迎面撲來,他啞聲,堂裏一時語塞,氣流凝固,沈父怕鬧出不和,忙打圓場道:“女婿這些日子可還慣?”
新婚燕爾,問夫妻和睦最是妥當。
“還慣”李長庚答了聲後,沒骨頭的倚進椅肚裏,還沒窩舒服,細想不大得體,又直了直身子:“大娘子才貌雙全,女婿還得多謝岳父大人允婚之恩”
沈父燦笑道:“那便好,五丫頭年紀小,要是有何冒失,還望王爺海涵”
冒失?李長庚不敢茍同,他這大娘子理事成竹在胸,有遠見的很:“岳父過謙了,萱兒在府裏理事井井有條,肅整內院,我很是放心,冒失二字實在無從提起”
“這般是我多慮了”沈父點頭,要麽說嫁娶要選門當戶對,翁婿兩家懸殊太大,明明一腔好言規勸,到人耳裏翻了個兒,倒成了忠言逆耳。
沈奕軒素來憷康王,縱然人成了自己妹夫,他還是半點不敢拿桑,莫說活絡氣氛,大氣他都是憋着喘的,像是靜影沉璧的皎月,不掀半點漣漪水浪。上面疏離客套的問,下頭不過心的答,一兩個時辰的工夫,沈奕軒真真知道如坐針氈是何滋味了,待賈氏派人來喊開席,沈奕軒最先從椅子上彈起。
李長庚眼皮子一翻,目光如水卻生生驚起自己一層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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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何體統”沈父低低的呵了聲,沈奕軒垂頭哈腦的退在後頭,心想這人一定是自己的煞星,上天專門派來尋他不痛快的。
正午擺的家宴,圖的一家人和和氣氣,一張四方大圓桌,象牙扣帽筷,煙雨雲水釉小碟,鑲紅珠銀杯,先頭幾樣開胃的小菜--一碟子蒜泥黃瓜,糖漬梅子、涼拌筍絲,待人齊,大菜被幾個丫鬟擡上來。
今日吃的涮鍋子,熬足三四個時辰的筒骨湯,奶白的,上頭飄着厚厚的紅椒八角桂皮,藥材清香甘甜,紅椒火辣,翻滾着白氣将鮮香送到人心肺裏,外頭正鬧倒春寒,吃上這一口鍋子,身子裏外都熱乎,不免得食指大動。
羊肉也是新宰的,鮮膻的很,在滾燙的鍋裏過一會沾着蘸料吃,別是一番滋味。沈家沒有食不言的家規,李長庚更沒有了,不知搭錯了那根經絡,開席後,他一個勁兒的往沈靜萱碗裏布菜,搶了下人的活計,弄得滿桌子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碗裏。
沈靜萱隐在席面下的手扯了人一把,借着他彎腰又交來塊涮好的肉,低聲道:“好了,別太過了,人都在呢?”
“你喊我一聲夫君我便撒手由你自己吃”李長庚閑閑一笑,肚子咕嚕咕嚕冒壞水,他壓着聲音手卻不停,大有你不喊我不停的架勢。
這都什麽人?沈靜萱氣急,可不順着人的話說下去...滿桌的眼睛盯着,依這人古怪的性子真能說到做到,一句兩句還行,耳根貼久了就難看了,為的親熱,沈家人挨坐的近,她不敢保證說出的話只他二人可聞,要不是...沈靜萱頓了頓,心思忽起,眉眼一彎笑道:“昨日還同夫君說想吃上一回鍋子,不曾想母親今兒就備下了,真真是趕巧兒”
夫君二字咬牙切齒,李長庚聽得一清二楚,更樂了:“是啊,大娘子昨日還惦記呢?知女莫若母,岳母同大娘子還真是想到了一處”
賈氏直誇巧合,笑不攏嘴,好話多少她都愛聽“那五丫頭可得多吃點,這開春吃口鍋子,渾身都熱乎乎的,不懼寒”說話要打圓場,潑出去的話沈靜萱只得笑着應是,繼而埋頭吃。
李長庚倒是說話算話,也不再席上擺花架子,提筷,涮肉,蘸醬,一氣呵成。這兩口子前後變化,落在沈家人眼裏就成了打情罵俏,新婚夫婦嗎熱乎勁兒正是最足的,若是相敬如賓,古板刻意,沈老太太還得擔憂是不是出了什麽大事。
一頓鍋子,熱烘烘的有好也有壞,吃的是骨子裏往外透着舒服,可女眷多少會在臉上施粉塗脂,這熱氣一哄哪有不花的道理,故而補妝的補妝,喝茶談會的談會。
沈靜萱往臉上施粉,六妹妹尋着味兒粘到跟前來,鬧着要她陪着出去消消食,方才貪嘴吃撐了,沈靜萱被晃得一搖三擺,服軟道:“好好好,陪你便是,姐姐先把花了的妝面描好再同你一起”
“好”沈靜瑤得了同意乖巧的坐在圓凳上等,伺候她的丫鬟此刻跟了上來,手裏握着盒白玉潤膏,柔聲道:“小姐,一會子到外頭鬧,且塗些潤膏在臉上,免得風刮疼了”
依着沈靜瑤的年紀正是糯米團子般圓潤粉嫩的時候,施粉倒顯不出那抹童真來,不過這潤膏還是得塗,風寒,傷了臉就壞了。兩人将臉上搗拾完,沈靜瑤說要去後院假山上放紙鳶,下頭都備好了,沈靜萱若是眉頭一皺,她便鬧着五姐姐嫁人了往後回門就少,不能陪着瑤兒,小鹿的圓眼濕漉漉的可伶,沈靜萱硬不起心腸反駁。
天朗氣清,有微風拂面,老天爺倒是給面子,這樣的天最是能将紙鳶放高,二人過了雕花欄,穿雲堂,又轉過幾條青石路,說說笑笑着假山便在前頭。沈靜瑤好動的性子,翻出編成鳳凰形狀的紙鳶,系好線,人沖了幾步,扯着線裏外牽動,風拖着紙鳶往高出飄去,一根線拴着任憑你東西南北,只管随人心意走。
“五姐姐,快來啊”沈靜萱笑着上前拉了拉線,看着俯瞰庭院水榭的紙鳶,頗有種放浪形骸之感,就像人一樣,站在高出往下望,山川河流在眼皮底下繪成一幅潑墨的山水畫,波瀾壯闊。
孩童總是心有餘力,撒瘋的跑了半個時辰就滿頭大汗,沈靜萱招了招手替人抹去汗水,沈靜瑤把線往丫鬟懷裏一丢,自去假山前的石桌上坐下,嚕的灌了口熱茶。沈靜萱喊道:“你慢點,別嗆着”
“才不會”沈靜瑤一甩頭,丫髻有些松散,春梅并着把木梳重新替人紮好發髻釵環:“好了好了”沈靜瑤不耐的擺手,圓溜的腦袋一甩一甩的,還好人紮的緊,否則可能白費勁兒。
忽然人神秘兮兮的低頭湊過來,壓着聲音說:“五姐姐,三姐姐親事定了,是父親牽的線,許給了一應考秀才後生”
聞得她的話,沈靜萱一愣,話裏竟品出了幸災樂禍的味道。不錯,沈靜瑤就是明目張膽的幸災樂禍,畢竟三姐姐以往那麽高傲,好似非王孫貴胄,天下男子盡不入她的眼般,親事還未定下倒先擺起了王孫大娘子的譜來了。
如今父親尋了份秀才門第的親事,據說人家裏一窮二白,除了一身的高風亮節,別的一無所有,上頭婆母是個潑辣的,帶着人來商量婚事一見,沈靜瑤至今還心有餘悸,暗呼:這不會是捉鬼的女鐘馗吧?!
沈靜瑤憋不住這份樂呵,繪聲繪色的給人說了三姐姐婆母的飒爽英姿,末了補一句:“三姐姐定是鬥不過她婆母的,啧啧.....三姐姐最厲害的就是會抹眼淚珠子裝可憐,她婆母可不是會吃軟的人,且看她出嫁後還能不能興風作浪了”
“衛姨娘沒有鬧嗎?”沈靜萱疑惑道,話說衛姨娘日日嘴上念叨着良婿良婿,滿京城為成家的世家子弟她都相看打聽過,皆覺得自己姑娘盡配得上,寶貝女兒被她誇上天,如今這親事是三姐姐低嫁了,她怎麽受得了如此落差?
“鬧啊,說是還給父親臉色看了”沈靜瑤打了個寒顫道:“父親那日黑着臉出的水榭閣,臨走時說,家中子女婚嫁問的是父母之命,這父是他,母是我母親,你個妾沒那資格在此指手畫腳的,你若不識趣我叫人牙子發買了就是,衛姨娘哭的更兇,但終究還是鬧不起來,這婚事也就板上釘釘了”
沈靜萱深深吸了口氣,有些事還真不能以情度量,衛姨娘與父親二十餘年的日子,朝夕相對,父親竟能說翻臉便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