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沈家離皇家獵場相距不甚遠,劉随侍跟在王爺身邊,多少明白大娘子在王爺心中的地位,因而大娘子貼身婢女海棠同他傳了之意,劉随侍當即策馬揚鞭,禁軍營出身的他,騎射之術了得,他有心将事辦得圓潤,原本半個時辰的行程,生生還餘出盞茶的工夫來。

沈家下人知軍官是奉五姑娘的旨來的,忙将人請到府裏,劉随侍見到沈家家主,交代了大娘子要傳的話,豈料人霎時面如土色。沈鴻鳴萬沒想到五丫頭如此心思,竟真的猜中沈家出了大事?

沈鴻鳴既知五丫頭的來意,自不會隐瞞三言兩語點出了沈家的處境,劉随侍想在主子面前讨個賞,聽的格外認真,可這一認真,險些吓得他站不穩,沈鴻鳴忙扶人一把,話語裏帶着急切:“還望随侍能将這事傳與王妃,十萬火急,若此事得解,我沈家定有重酬”

劉随侍深知其中厲害,原以為是讨個小賞的活兒,不曾想遇上沈家此番潑天的大事,他半刻不敢馬虎,來時比去時還快了幾分,行人在後頭只能見揚起的塵土。

“你說什麽?”賈氏整個人霍地起身,手扣在扶椅上,聲音如同破敗風箱發出的顫抖。

劉随侍垂下腦袋應道:“正如大娘子所想”,他方一回獵場就撞見候在原地的海棠,事情十萬火急來不及細說,兩人匆匆來禀,海棠全不知事态如此嚴重。

沈靜萱聽完人的禀述,覺着有股風投進衣袖裏,刺破皮膚鑽進骨髓,冷的可怕,四面壓迫的寒氣令她險些不能穩住儀态,沈家這回是真遇上大事了。

沈家三姑娘竟敢違逆聖旨同驸馬糾纏不清?如王爺所說,徐氏真瞧上了鄭淵,為的昭告天下她疼愛女兒之心,她特去求官家賜下聖旨,同自個兒與王爺的婚事一般,這樁婚事板上釘釘不容又悔。

可偏偏這麽巧,宣旨太監還未離開侯爵府就撞上了不知用的什麽手段逃出沈家的三姐姐,沈靜媛不由分說要鄭淵給個交代,他們如此偷雞摸頭何時能見光。兩人俊男靓女,光天化日如此行事若說青白,宣旨公公又不是瞎子。

拿下人問了緣由,沈靜媛得知鄭淵竟要做公主的驸馬,那還了得?她已然名聲掃地,就盼着侯爵府松口她好名正言順的做正頭大娘子,鄭淵莫名要做驸馬,那她豈不是功虧一篑

她一時失了理智,拉着公公的手将他們那些龌蹉事抖了出來,她想着公主這下看清鄭淵的真面目了吧,總歸不會再嫁個他,這事定會傳的滿城風雨,鄭淵就沒有退路,只能娶她,多好啊。

可宣旨太監卻猛地笑了,陰鸷的三角眼冷冷的掃了撒潑的沈家三姑娘,再看一眼侯爵府人慌亂的神情,道:“侯爵,如今這親事怕是結不成了,公主可不能委屈與鄭家四公子這樣的花花公子”

鄭侯爵臉都青了,直恨悔不當初,教子無方,教子無方啊,養出這逆子!這皇家聯姻怕是不成了。

“公公,你聽我解釋”鄭淵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個能入公主的眼,此前徐氏傳他入宮時,他還一副惶恐謹慎,後見了六公主,有京城雙俪的六公主是真的好看,鄭淵瞧一眼就癡了

以前那些個莺燕全成了庸脂俗粉,方才得知公主竟真的要下嫁給自己,他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好命的男人,可現在呢?看父親恨鐵不成鋼,母親也閉口不言,宣旨公公冰涼的眼神,他慌了,病急亂投醫的他,指着沈靜媛道

Advertisement

“是她,是她勾引的我,公公我不是真心的,我的心裏只有公主一人,求公公明鑒,我... ...”他往後還有更難聽的話要出口,鄭侯爵猛地怒斥道:“不孝子,你給我閉嘴,再胡言亂語老子剁了你的腿!”

鄭侯爵轉身朝宣旨太監鞠了一禮道:“叫公公見笑了,犬子如此心性是侯府管教不嚴,還請公公見諒,至于婚事... ...老朽以為,我兒并非公主良配”

“父親,我... ...”鄭淵掙紮着起身卻叫父親一瞪,鄭侯爵平日積威深重,鄭淵一時話堵在嗓子眼。

宣旨公公卻一甩佛塵,平淡如水,暖陽落在他的眉眼上,瓷白的看不出喜怒哀樂,像尊佛,奪命的佛:“這可由不得侯爵了,這番親事是官家親自賜的婚,如今鬧成這樣”他一指地上撒潑的兩人,嘴邊扯開笑意:“公主尊貴受不得委屈,所以啊,這份不是還得侯爵和沈家這位姑娘一起擔着,要想保全名聲

只能悔婚... ...且還必須由侯府提起,所有罪責侯府一力包攬,不對,還有沈府也不能獨善其身,畢竟這本就是鄭公子和沈姑娘你請我願的事,敢做敢當才擔得起侯爺的威名”

宣旨公公回了大內,沈靜媛才明白這樁婚事乃官家親賜,而自己今日的所作所為無異于抗旨不尊,這樣大逆不道之罪,莫說是侯爵府,便是當朝儲君也難逃一死。

鄭侯爵可算是明白大起大落是何滋味了,前一刻的皇親國戚下一瞬的階下囚,還真是難以言喻,鄭侯爵眼中淬着寒意的掃了沈家姑娘一眼。

沈家?真是頂好啊,不是說壓着人等風波平了再将人許配出去嗎?就是這樣關押的?鄭侯爵一紙書信去請了沈家家主,這禍是你沈家惹起來的,我鄭家難逃一劫,你沈家我又憑什麽獨善其身?

沈鴻鳴得知三丫頭做的蠢事,恨不能将人當場打死,可打死了也無濟于事,他正頭昏腦漲就撞上劉随侍,正好借人的口傳去五丫頭的耳中,賈氏和大姑娘都在獵場,倒省了些不必要輾轉。

沈靜萱一點即通,壓在心中最後的一絲疑惑轟然破碎,真是好大一局棋啊,藏在後面的手也露出水面--徐氏,抗旨不尊這一件就能叫沈家永無翻身之日,事事算到這個份上

六公主的賜婚一事徐氏必定事先就料到,或是說早就算計好的?不是最疼的女兒嗎,說算計就算計?這樣下來就算風波平定,六公主的名聲如何,沒人能知道,但決計一落千丈,難尋好的夫家。

沈慶歡急道:“三妹妹這一步棋算是徹底撕破臉皮,出了這樣的事,賜婚诏令只得作廢,六公主從頭至尾都不知情,緣由無法推脫,只能歸咎在鄭家和沈家,抗旨不尊的名頭沈鄭兩家必須得背,抗旨這可是大逆不道,是要人頭落地啊!五妹妹,你有沒有法子?”

沈靜萱苦笑道:“大姐姐,我能有什麽法子”縱然是一人之下的宰輔,那也屈居一人之下,官家是天威,所有的手段在皇朝掌權人手裏盡是泡影,一觸即破。沈靜萱天大的本事,如今也只有認命。

“女婿,您是王爺,不是岳母逾越,今兒這事能說得上話只剩你了”賈氏突如其來的轉向李長庚,下半場獵場還早,沈靜萱放心不下并未離去,李長庚也留了下來,他聽完随侍的禀述就一直沉默寡言,沈靜萱一時竟忘了人在場

如今賈氏提點,沈靜萱徹底一驚,臉色變了變卻又無力反駁,她不能眼睜睜看沈家死,可徐氏這一手敲山震虎的手段不就是沖着王爺去的嗎?王爺同官家本就大有水火不容之勢,經不得再添一把幹柴,王爺真出面,豈不是遂了徐氏的意?天知道,徐氏這毒婦後頭還有什麽手段在等着。

“母親,王爺現如今不宜出面”賈氏眉頭一挑,眼中滿是詫異:“五丫頭,你這話母親有些不懂了,是,沈府之前待你是有不是,可也不曾虧待過你,如今大難臨頭,你怎麽能袖手旁觀?沈家是你的娘家啊,祖父祖母如何待你,五丫頭你得憑良心”

沈靜萱知賈氏是誤會了,她想辯解看到賈氏眼中的痛斥,她張了張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麽,賈氏都會曲解成她沈靜萱為明哲保身要棄掉沈家,那樣的眼神好似烙鐵銅柱,非三言兩語就能涼透冷卻,印在骨子裏的不信任是沈靜萱開口的最大阻礙。

有些人生來與尋常不同,往常見不到異樣,危難之際時,若別人不伸以援手,都是在落井下石,賈氏便是這樣的人。

沈靜萱感恩沈家,雖說沒有多少親情在,但總歸是家,風雨飄搖的時候她能避一避的家,她又怎會舍得它被毀去。

可她同樣也知道,她朝王爺開了這口,就是将人推進獵人早早布下的陷阱,裏頭會是刀槍劍戟,徐氏幾經周折,甚至不惜以小女兒名聲做餌,為的就是引王爺入局,她能安什麽好心思?

王爺待自己很好,事事體貼,她沈靜萱做不到忘恩負義,做不到啊

屋子裏因賈氏這番質問,一時靜的可怕,針落可聞,誰也開不了口。李長庚在椅子上動了動,緩緩站起身來,走到沈靜萱身旁,輕輕的将人攬進懷裏,手輕撫着大娘子的頭發,滿手的金翠珠寶,卻不冰涼,暖暖的,自己這大娘子是為自己的,這就夠了。

李長庚淡淡道:“皇宮我會去,且非去不可”賈氏破涕為笑,口中含着“好女婿,岳母沒看錯你”

沈靜萱眼睛霎時紅了,她擡眼,他能瞥見那人俊朗的側顏,劍眉星目,讓人說不出的心安,似察覺到懷裏人的目光,李長庚輕笑了笑,胸膛微微起伏

他在人耳邊低喃:“大娘子,你我是夫妻,不是路人,得失不要算計的這麽清楚,沈家是你的娘家同樣是我的岳家,你的好我都知道,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沈靜萱眼前霎時騰起一陣白霧,冰涼的淚水奪眶而出,是啊,他們是夫妻,天底下隔絕血緣之外最親近的人,他能為你做到義無反顧,而我卻還以為你我只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真好,她現在看透了對方的真心。

還不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