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接下來的很長時間，林寒都忙碌着手頭上的案件。她的當事人當然不止方穎西一個，但方穎西卻是很特別的一個。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林寒總是在這個小案子上保留過多的時間，完美的還想要再完美一點。在對方當事人的眼裏，這個新進律師俨然難以對付，連賠償金最後的一塊二毛錢都沒有抹掉零頭的覺悟。
于是，事務所的同事開始給林寒起了個綽號：林小摳。
拜方穎西的執着所賜，林寒的釘子精神受到了沈明君大律師的高度重視。這個不算聰明，但認真的近乎頑固的弟子，讓沈明君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只是他很不滿意林寒極其幼稚的裝扮，看起來就像個高中生。每次沈明君透過百葉窗看到林寒咬着筆頭，凝神遐想的樣子，就忍不住嘆氣：照這樣發展下去，何時才能讓她接下自己身上的這副擔子！
方穎西的道路賠償案到底是有了最終結果，林寒拿着手裏的調解書，盯着上面的賠償金額，不敢擡頭看方穎西的樣子。她最終還是沒有達成方穎西的願望。
“差了一點點，”方穎西撇撇嘴，顯然很有些失望，然而只過了十秒鐘，她的表情就變成了平靜，還帶着一絲欣慰，“但是，你不知道嗎，我的要求向來很高，達不到很正常。你算是最接近目标的一個了。”她沒有騙林寒，若幹起官司以來，這一次的結果也算是最令她滿意的了。
但這番話在林寒聽起來無疑是安慰人的謊話。她不看方穎西，将頭埋的很低，好像個受了傷害的小朋友。
這耷拉着腦袋的受氣包樣，惹得方穎西不禁又一陣的大笑：“林律師，打輸官司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何況，你現在可是贏了，這悶悶不樂的樣子，就好像你是對方當事人似得，難道是你要賠錢給我嗎？”方穎西笑的花枝亂顫并不顧及形象，卻顯得異常動人。那笑聲留在林寒的腦海裏，很久揮之不去。
沈明君大律師很高興林寒贏了第一場官司，并且得到了方大小姐的首肯，這是好開始。作為師父他要送給林寒一些意外的禮物——于是，林寒收到了一張卡片，銀色的卡面上寫了一連串的號碼，下方清晰的表明：Y&X。
這是個服裝牌子，沈明君親自授命林寒去換個造型，他絕對接受不了自己的得意門生以學生裝的姿态接待那些動辄幾百萬的案件。林寒只得唯唯諾諾的雙手接過這個莫名的禮物，腹诽沈明君一萬遍。
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林寒那并不高貴的頭顱在沈大律師巨大的壓力下并沒撐過幾天。她按照卡片背面的地址找到了Y&Z的旗艦店，那閃亮亮的玻璃大門，差點晃花了她的眼。這地方與林寒自诩的勤勞儉樸是不相稱的，她想回頭開溜，腦袋裏冒出沈明君板着的面孔，後脊梁仿佛有雙眼睛盯着。
“歡迎光臨，林大律師。”身後冒出了個熟悉的聲音，還沒等林寒回過神，方穎西那張熟悉的臉龐就映到了她的眼睛裏，“可算把你盼來了。”
林寒不知所措的眨巴眼睛，她以為她将不會再見到這位方小姐了。但只不過隔了兩天，他們又在這個城市裏碰面了。她不得不僵硬的朝她笑，揣測她出現的用意：“方小姐，你好，你怎麽在這裏？”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方穎西聳聳肩膀，做了個請進的動作，對林寒道，“沈律師吩咐我安排下您的形象改造工程，我特地從設計室趕過來的，一連等了你三個傍晚。我以為你會很高興被我改造的。”說話時的方穎西漸漸進入了嚴肅的角色，臉上的笑容淡化掉了，剩下一點也是屬于公式化的定格。她将店門推開，領着林寒進了裏面的試衣間，一邊挑了幾件衣服，一邊跟林寒說了些事情始末。
Y&X，就是穎西，就是她方穎西的牌子。沈明君大律師的夫人是方穎西的擁護者，所以兩人多少有些交情，互幫互助，自然之事。這一次，是沈明君邀請方穎西為他的事務所做做面子工程。
林寒有些受寵若驚，沈明君對她一向沒有什麽好臉色，居然私下如此看重她。這真是天上掉下了個餡餅，林寒想着想着不禁竊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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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穎西笑，手上遞過來一件灰色職業外套，看着林寒在心裏算着那點小九九，忍不住譏諷她幾句：“林律師，試試這件吧！作為朋友我想我還是提醒你一下，凡是被沈明君看中的人才，多半是會英年早逝的。他的為人，你比我要清楚吧？”
林寒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沈明君那一絲不茍拼命三郎的樣子，照他的态勢發展，別說英年早逝，就是立馬死掉都是有可能性的。轉念就覺得自己好命苦，上天給了你個橫財發，必然要再給你個橫禍闖。林寒還沒有回過神，方穎西的手就已經伸了過來，稍微一扯，林寒的小外套就不見了。
“別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這是我的職業技能，”方穎西亮出她修長而白皙的手指，在魂不附體的林寒眼前晃了晃，頗為驕傲的說道，“這可是專業設計師的手，今天破例伺候你一把了！”她說的極為認真，手腳麻利的叫林寒直覺得晃眼，三下五除二便扒光了林寒身上的幾件衣服，最後，好心的留下了個小可愛給林寒遮羞。
還沒等林寒發作，方穎西已經笑的快要倒到地上去了，那工作起來就變得專業而冷靜的臉上正描繪着與平日全然不同的表情：“林律師，你的小可愛也太可愛了吧！喜歡流氓兔也不用天天貼身穿吧？流氓兔，流氓兔！”“流氓兔”三個字被方穎西如魔咒一般反複地念，直念的林寒手腳冰涼，兩耳發燙，眼睛都要冒出火光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林寒抄起換衣間凳子上的新衣服就往身上套，邊套邊用她的一雙桃花眼死死的瞪了兩眼方穎西，悻悻道：“流氓兔很可笑嗎？我可是年輕人，跟你，有代溝！”最後的三個字被林寒咬着牙擠出了牙縫，說完她就後悔了。不知道為什麽的後悔莫及，擡眼看到方穎西若有所思的立在對面，用一種輕蔑又複雜的眼神看着她。
方穎西最恨別人說她老了，這個是禁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