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破敗的房屋與方穎西是不相符合的，連林寒的都聞見了空氣中的黴味。然而，房子裏傳來的另一個人的聲音卻叫林寒的心咕咚一聲掉進了冰窟窿裏，冷了個徹徹底底。

“早知道會這樣，你又何必呢？是你害了她！“男人的聲音很低很低，傳進林寒的耳朵裏變成了零零散散不成句的詞語，然後由林寒自己組裝，再理解。

方穎西的話倒讓林寒聽的分明，每一句都清清楚楚，不慌不忙，偶爾有些激動，但始終是冷淡的，甚至有些是無情的。

“我做過的事情我自己會負責，不需要你來告訴我。我知道的，總有一天是要受報應的，我都知道。我不想再讓她受到傷害，就這麽簡單。你的理解，別人的理解，我管不了。”方穎西一字一頓的說完。林寒也一字一句的聽完，方穎西冷冷的表情似乎都浮現在了林寒的眼前。

方穎西總是故我的，沒有人能夠阻攔她要做的事情。這些日子以來，林寒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她并沒有打算阻止方穎西什麽，她只是想要知道些什麽而已。即便非常準确的定位着自己的所思所想，但當方穎西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林寒還是感覺到了難過。

“你這樣算什麽？別人就不重要了？你，我，就不重要了？你會害了你自己，也會害了我！”男人低啞的咆哮無法抑制的噴薄出來，像團火熊熊燃燒，似乎不久就要将這破爛的木房子燒毀了。

方穎西笑了笑，毫無溫度的聲音比冰還要冷：“好吧，你們都很重要，那就讓我做那個不重要的人好了。你知道的，我不在意。明天，好吧，那就今天吧，我就去警察局自首，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不是嗎？”

說話的依然是方穎西，千真萬确的是方穎西。

自首。

這兩個字像柄鋒利的尖刀，只用了一瞬間就刺破了林寒的皮肉，洞穿了她的心髒。就是這樣短暫的時間裏，林寒幾乎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她從來沒有想過，在她的好奇心下，居然得到的是這樣的結果。

林寒只感覺到兩腿一軟，仿佛周身的力氣被抽了大半，怎麽堅持都站不穩當，歪斜着就往邊上橫踏了一步。不料，這一退正好踩上了一塊掉落的瓦片，卡擦一聲響，無疑是驚動了屋裏争吵的兩人，就聽見男人放大了嗓子，吼道：“什麽人！”

随即是一串匆忙腳步，方穎西幾乎在三秒鐘之內就站到了林寒的面前，一臉愕然：“林……”下一個字還未出口，就好似被生生卡在了喉嚨裏頭，一時竟是完全愣住了。

“方穎西！方穎西！真的是你。“

林寒頹然倒退，嘴裏碎碎念着方穎西的名字，直念的眼裏都溢出了淚光，那些疑惑的渙散的眼神迅速聚攏，死死的凝在方穎西臉上一瞬間，随後轉頭便往大道跑去。

“林寒！”

Advertisement

方穎西的聲音被林寒抛到了身後，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跑，害怕還是沖動，但是腿和身子沒有一處聽的了她自己的使喚，所以她跑了，踉跄着在灰塵塵的小路上一路奔逃。但無論她如何用力，都甩不掉身後的傳來的聲音，那一聲聲林寒仿佛魔咒，在她的耳邊萦繞。

方穎西的六寸高跟鞋如何也追不上林寒的腳步，她在林寒的身後大喊，嗓子都要喊出血來了。可是前面的人就想聽不見一樣瘋跑，繞過荒廢的屋子，穿過幾塊菜地，直直的奔向了大馬路。

與方穎西對話的男人此刻卻沒了蹤影，好像從來不存在一般。這偏僻的郊外，除了零星的行人，就只有林寒和方穎西。一個在前，一個在後。林寒惶恐的跑着，方穎西喊叫着追逐。

“林寒，你再向前跑一步就永遠別想要見我了！“方穎西忽然停下了腳步，用盡了力氣朝林寒叫了最後一聲。

前面的人頓住了身子，仿佛凝在了路上，一動不動，既不回身，也不再向前，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麽。再往前就是馬路，走過去，也許她永遠就不将回頭了。如果在此之前的都是錯誤，那麽是不是要用這樣的方法來作為完結呢？

“我只是很亂，你，讓我一個人安靜下吧！“林寒側了身，卻沒有看向身後的方穎西。她不敢再去看她，怕只一眼又叫她不能平靜下來。又怕只看一眼，自己就會後悔，會朝方穎西飛奔過去，會去緊緊擁抱住她。

“你要逃走了，是嗎？“方穎西笑着說，看不出在意不在意，只是笑。她看不清林寒的表情，同樣，林寒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搖頭，點頭。

林寒這輩子都沒有像此刻般猶豫混亂過，她聽得清清楚楚，腦子裏卻像是一團漿糊，仿佛在默默的拒絕着什麽，拒絕着一些她不願意相信的事情。跑，讓她覺得安靜。

方穎西向前走了幾步，靠近了林寒，伸出手去似要拉住林寒的胳膊，但手伸到半空卻停住了，定格在半空中，就那樣孤獨的懸着。

“你有沒有騙過我？方穎西？“林寒的眼淚從左眼滴出，從方穎西的角度也許永遠也看不到。

沒有應聲，方穎西的回答總是沉默。這沉默，在林寒的定義裏相等于默認。

“你承認了嗎？方穎西。“林寒的話那麽短，短的近乎方穎西的沉默，在這樣的時候，林寒更希望自己可以沉默些，不要再問了。因為，每一個問題，都是在傷害自己而已。

“我真是不了解你，對不起，方穎西。”林寒的神經一松，淚和茫然之間徒生一抹笑容，在陽光的映襯下那樣燦爛：”我想我來不及了解你了，時間太慢，我們之間距離太遠，不是嗎？“

擁抱和分手都應當來的幹脆一些，這是林寒的作風。幹脆一些，不論做什麽事情。她在方穎西的事情上，一而再再而三的猶豫着，猶豫到心力交瘁。

“我一早就說過，我的家門沒有關閉。你，可以來，也可以走。”方穎西淺淺的嘆了口，她的眼裏是林寒憔悴的笑容，憔悴的與初見時的林寒判若兩人。

林寒轉頭将目光盡數落到方穎西的身上，她依然還像再看看她，步子卻在向後退去。一步，一步，一步，沒走一步便會離危險越遠，就會越加安全。可是，為什麽沒後退一步，都會感覺到刺骨的疼痛呢？林寒不懂，安全竟會讓人疼痛。

也不知退了多少步，林寒咬了咬牙，轉頭往前跑去，她只想着不要再回頭了，只想着那最後一眼的方穎西，只想着心裏的疼痛，卻沒有看到疾馳而來的卡車。

“林寒！”方穎西的嗓子一陣腥甜。

無論再怎樣大聲的叫喊，随着一聲巨大的剎車聲倒下的林寒都無法再聽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