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1
時近四月,天氣轉暖,花草樹木一片蔥翠,生機勃勃。
葉采言有好些日子沒見到楚淩,不過算一算,應是快了。
“姑娘!姑娘!”婉碧人離得老遠,聲音先傳了來,“不好了姑娘!”
“怎麽了。”
“是二姑娘,出事了!”婉碧粗喘幾口氣,把氣息調勻,“宮裏來的消息,說二姑娘私扣軍饷,買賣軍械,被關入豐城大牢了!”
葉采言早知這事會發生,并不驚訝:“消息是誰呈報聖上的。”
“是豐城城守劉大人。”
葉采言點頭:“大姐在哪兒,我去見她。”
“長姑娘在書房,都快急哭了!”
猶記當年二姐被誣陷,葉采言直接找了葉采祁,寬慰她幾句,并表明了要去南境的念頭,但葉采祁沒允。
南境路途遙遠,她一人出門,葉采祁根本不放心。
葉采祁了解她的性子,怕她沖動胡來,就将她鎖在府內,派人看守,後來還是葉采言想了法子,讓婉碧送信給楚淩,楚淩也甚靠譜,趁夜将她帶出國公府,她這才跟着一起南下。
既知多說會平添許多麻煩,葉采言去見葉采祁時,只說了幾句朝廷會派人查清此事、會還二姐公道的寬慰話,并未多說其他。
皇宮內院,看到豐城城守上奏的文書,皇上勃然大怒,內侍和皇後好一番寬慰,他才氣消些。
“南境邊關戰事不斷,打了這麽多年,還沒将南蠻小國打退,而今又出了這種事,定國公啊,”皇上氣的用拳頭敲桌案,“定國公是真老了啊!”
禦書房內,太子、六皇子與楚淩俱在,聽皇上如此說,皆低頭垂眸,臉上神色不一。
“父皇,”太子上前一步,“定國公常年鎮守邊關,勞苦功高,如今出了這等禍事,定是有人栽贓陷害。”
六皇子亦道:“皇兄所言極是。”
皇上臉色不郁:“你們有何想法?”
“父皇,兒臣以為此事不可草率交由城守審理,京都應派人前往南境,一來為秉公查清此案,二來也可彰顯我皇家對定國公的愛護。”
“太子可是有了人選?”
太子撩袍跪下:“兒臣願親自前往。”
皇上猶豫間,六皇子上前道:“皇兄前去怕有不妥,母後壽誕,父皇已表露将國公幺女許配給皇兄之意,且文書也八百裏加急送去了邊關。若皇兄此時前去,恐有偏袒之嫌。”
皇後在一旁道:“是啊陛下,此事太子理應避嫌,臣妾倒有一個人選,不知可行。”
“皇後但說無妨。”
“前些日子淩兒破了那無頭男屍的案子,臣妾看證據頗足,處理也妥當。定國公之事,不若讓淩兒去一趟。”
皇上凝思片刻,看向楚淩:“平寧王意下如何?”
楚淩上前:“臣願前往。”
“好,此事便交與平寧王,盡快啓程,切莫耽擱。”
“臣遵旨。”
楚淩領旨後回了王府,胥澎得知皇上将調查此案的差事交給了他,當即去了他府上。
書房內,胥澎神色有些凝重:“此事皇上不交給太子,也不交給六皇子,偏将這得罪人的活交給你,你怎麽看?”
“看什麽。”
“這案子啊!”胥澎急了,“若此事當真與二姑娘有關,你秉公處理,得罪的就是定國公與他的一幹舊部,若此事與二姑娘無關,你費力查清,讨好賣乖的可是皇後一黨!”
皇太子主動請纓,皇後又舉薦楚淩,從哪個角度看,都是皇後在想方設法的保定國公這位未來親家。
楚淩一臉淡漠:“這種事也敢亂說,你膽子是愈發大了。”
“我還不是為你着想,”胥澎也知方才的話大不敬,說到後面自己也沒了底氣,索性不再談論皇家算計,說起了旁的,“你去我倒可放心一些,國公家二姑娘雖功夫不弱,卻也是個姑娘家,你千萬多關照,莫要讓旁人對她用刑。”
楚淩挑眉。
“另外你再幫我帶句話給她,”胥澎吞吞吐吐半晌,才小聲說了句,“當年我說的話,一直作數。”
“什麽話。”
胥澎臉色騰地一紅:“你管什麽話,這般帶給她,她一定明白。”
“葉二姑娘行軍在外,最忌分心,恐怕你銘心刻骨的承諾,她早忘了幹淨。”
“她不會!”
楚淩懶得再與他争辯。
“王爺,”有侍衛站在門外道,“定國公府三姑娘求見。”
“帶她進來。”
葉采言進了書房,見只有楚淩和胥澎兩人,直接開口:“當日借王爺玉牌,王爺欠我一個人情,如今可還作數?”
“自然。”
“我要随王爺一同去南境。”
楚淩臉色一凝,盯着她看了好半晌:“你怎知本王要去南境。”
“……”
她總不能說,她是重生而歸的人,當年早已經歷過一遍的事,自然知曉。
見她猶疑,楚淩臉色沉下去:“太子告訴你的?”
胥澎在一旁得意洋洋:“我方才說什麽來着,案子還沒怎麽樣,就開始邀功了。”
“我自有途徑知曉,你們莫亂猜,”葉采言又問,“平寧王究竟能否兌現承諾,帶我一同前往南境?”
“明日辰時,南城門口。”
“我與南城門八字犯沖,辰時,東城門。”
楚淩點頭,算是應了。
是夜,子時。
一人一騎從平寧王府離開,直朝南城門方向而去,剛行了兩個街口,就停在了南城門與東城門必經之路的路口處。
楚淩高坐馬上,看着已經等在那裏多時的人,眉心緩緩擰起。
葉采言一襲男子裝扮,見他半夜出現也不驚訝,直接翻身上馬:“必須得走東城門,我與南城門犯沖,不是玩笑。”
“你……”
“什麽?”葉采言回頭,眼睛被月光照着,映出一片戲谑來,“平寧王毀諾被我逮個正着,如今還想言而無信不成?”
葉采言伶牙俐齒,楚淩已不是第一日知曉,況且今日之事,确是他理虧在先。
“路途艱險,葉三姑娘莫要在本王面前哭鼻子。”
葉采言呵了一聲:“平寧王大可放心。”
南境遠在萬裏之外,騎馬前去日夜兼程,也得□□日方能到達。
葉采言生于将門,騎射雖會一些,但并不精通,如此行了兩日,已是四肢酸痛,屁股火辣辣的疼,但她性子要強,既答應了楚淩不會嫌累,嘴上就不會多說半個字。
每每下馬休息都是楚淩提出,她四肢打顫,也不敢坐地上,只背靠樹幹站着,偶爾楚淩看她,她便嘴硬道:“看什麽,平日在京都久坐,難得出門,自然要活動活動筋骨。”
楚淩偶爾會回一句:“葉三姑娘開心就好。”
語中暗含諷刺,與當年祭天臺上那句“你開心就好”全然不同。
入夜,兩人在客棧休息。
葉采言剛要洗漱,就聽有人敲門:“葉三姑娘,卑職許攸。”
楚淩在,許攸作為他的貼身暗衛,出現在這裏不奇怪。
她打開房門:“何事?”
“今夜王爺查看随身之物,發覺這藥膏無甚用處,但丢了又過于浪費,是以命屬下來交給姑娘。若姑娘也用不上,丢了就是。”
葉采言目光在瓷瓶上一轉,沒接。随身攜帶傷藥是楚淩的習慣,無甚用處絕不可能。
許攸自然也不會無緣無故送藥膏來,所以……要麽是楚淩在暗搓搓的關心她,要麽是許攸在藥膏裏動了手腳。
眼前這人是好是壞,葉采言尚未探出個究竟。重活一世,如此小事犯不着拿命去賭。
“不必了,”她推拒道,“他人之物不能亂收,何況我與你又不熟識,怎知當真是王爺命你來的,不若你直接丢了罷。”
“這……”
許攸打架沒問題,但嘴皮子實在不行,葉采言朝他點點頭,直接關上了房門。
翌日一早,二人簡單用過早飯,走到客棧門邊,葉采言去詢問了掌櫃:“掌櫃,敢問昨夜可有這樣一人投店,騎軍馬,穿盔甲,手執明黃色令旗。”
“沒有。”
葉采言一笑:“多謝掌櫃。”
出了客棧,她沒見到小二牽馬等候,反而看到許攸雇了馬車站在門前。
“這是……”
楚淩直接上了馬車,淡漠道:“南方多雨,騎馬不便,今日起改坐馬車前往南境。”
葉采言跟着坐上去,一臉揶揄:“當真是因為騎馬不便?”
“不然?”
她翹起嘴角:“平寧王說什麽就是什麽。”
馬車緩慢行進,上了城外管道,葉采言始終撩着車簾子,目光落在往來百姓身上,絲毫不敢分心。
當年的四月初二,皇上下賜婚诏書與長姐,今日是三月三十,算下來爹爹回給皇上的加急文書,應在這兩日就會與她遇上。
她不能讓文書進京,否則她與太子的婚事就再沒轉圜餘地。
“軍馬,盔甲,明黃色令旗,葉三姑娘在等進京的加急文書。”
葉采言沒否認。
楚淩自上車後就一直閉目養神,此時緩緩睜開眼睛:“算算日子,皇上八百裏加急送往南境的文書,國公的回信也快到京都了。”
“是。”
“葉三姑娘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嫁給太子。”
“……你才想嫁給太子。”
楚淩臉色一沉,卻是沒計較方才的話:“若本王沒記錯,壽宴上三姑娘可是應得痛快。”
竟還敢提這件事!
“你抗旨在前,又有我拒婚再後,你是平寧王,皇上的親侄子,戰功赫赫,皇上再氣也不會把你怎麽樣,而我呢?若不應,怕早被皇上斬了,”葉采言想想當時情景,氣不打一處來,“你說你也是,舞個什麽劍啊!同意程雪寧給你奏什麽曲子啊!早要忤逆皇上的話,直接別讓她給你彈琴不就好了?”
話音落後,楚淩有些怔然地看着她,薄唇緊抿,久久未曾開口。
葉采言說這些也就發發牢騷,說完之後再一細品,竟品出點兒旁的意思來。
她是在抱怨楚淩沒錯,但站的什麽立場抱怨?
一口一個程雪寧,好似見他倆以曲和舞,頗為泛酸!
“我方才……我不是……”
難得她想解釋,卻突然不知該怎麽解釋,楚淩移開視線看向旁處,沉聲道:“所以那夜你看向本王,是想求本王幫你拒了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