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2
五日後,殿試。
各位學子做治國策論一篇,做好後由內侍呈入,皇上與各位鴻儒學士一同商讨,定下三甲。
內侍手持聖旨,學子們跪地躬身。
“定元十年春五月,奉天子令殿試策論畢,選賢舉能,福澤萬民
。獲一甲者賜進士及第,二甲、三甲者賜進士出身。”
鼓聲擂動,編鐘敲響,餘音傳遍宮內各處,清韻綿長。
一曲畢,內侍揚聲道:“定元十年,一甲進士,狀元乃——青州府,岳慎。”
進士三甲唱名罷,三人名諱在京都頃刻傳開。
定國公府。
“姑娘!”婉碧一路小跑着過來,喜形于色,“中了!中了!”
“誰中了。”
“就是您下注買的那位青州府岳郎君,他高中狀元了!”
“你家姑娘我說什麽來着,”葉采言把手中魚食往塘中一灑,“走,收銀子去!”
岳慎高中狀元,賜官入刑部,任刑部郎中,頂的胥澎的職位。胥澎在刑部任職,資歷雖有,但年紀尚輕,皇上擢他與另外一位郎中挂任刑部侍郎。
胥澎任刑部右侍郎。
因定國公屢次推拒葉采言與太子婚事,皇上心有不悅,卻也不好傷老臣之心,婚事一事就此作罷,只并未宣向滿朝文武。
得了這個結果,葉采祁憂心忡忡:“要與太子定親,是皇後壽誕當着滿朝文武面說的,如今滿朝文武皆以為三妹是太子妃內定人選,若聖上不表明态度,将來哪個敢上門來給三妹說親!”
葉采潇也覺皇上此事處理的欠妥:“皇上此舉,分明是心中不快,以此來懲治我定國公府。”
葉章臉色亦不好看。
滿桌子上,唯葉采言飯菜吃得香,也想得開:“沒人提親不嫁就是,我就陪着爹爹,莫擔心了。”
“你啊,”葉采祁用手指戳她的額頭,“就是心大,等你嫁不出去,可別抱着爹爹哭。”
“才不會。”
翌日一早,戌時剛過,葉采言就被二位姐姐從床榻上給拖起來,二人神色凝重,硬生生将她打到一半的呵欠給吓了回去。
葉采祁:“采言,你與平寧王到底怎麽回事。”
葉采潇:“在南境就覺你與平寧王之間不對,你二人已到了何種程度?”
“……說什麽呢,”葉采言看婉碧,“怎麽回事。”
“今兒一早京都都傳開了……”婉碧頗有些害羞道,“說平寧王心悅于姑娘,想娶姑娘為王妃呢!還說……”
她心裏咯噔一下:“還說什麽?”
“還說葉三姑娘曾去平寧王府當面求證,彼時平寧王佯做不喜,還将姑娘吓走了。”
幾個月前的事,怎會在這時傳起來?還佯做?此二字甚有意思!
“誰傳的?”
葉采祁與葉采潇異口同聲:“別管誰傳的,究竟是也不是?”
她哪裏知曉。
皇上剛撤了她與太子的婚約,後就傳出這等傳言,依皇上的性子,楚淩……要遭殃。
“婉碧,洗漱更衣!”
葉采言跑去平寧王府時,楚淩已經去上早朝,守門侍衛同她道:“王爺臨行前吩咐,若姑娘要等王爺回來,可入府稍坐。”
街上百姓來往多起來,她此時入平寧王府,豈不是坐實了傳言,于楚淩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
早朝退後,內侍叫住楚淩,将他帶到禦花園。
“微臣參見皇上。”
行的是跪拜大禮,皇帝眼角餘光可見,卻并未讓他起身。
“長寧可知朕喚你來何事。”
“回陛下,是與葉三姑娘有關。”
“京都傳言,你心悅于葉家三姑娘,可是當真?”
“是。”
“大膽!”陛下猛地回身,一臉怒氣看他,“你可知,葉三姑娘乃是皇後定下的太子妃?”
“臣心悅葉三姑娘已久,皇後壽誕,因欲将葉三姑娘許配給太子為妃,臣才将心中情意壓下,但,”楚淩話鋒一轉,“前日陛下已應了國公,婚事就此作罷。如今葉三姑娘并無婚約在身,臣想求娶,理無不可。”
“求娶,”皇上冷笑一聲,“你可知國公與朕怎麽說的?國公只願三位姑娘嫁入普通人家,平寧王是覺自己普通,能合定國公之眼麽?”
“即便不能,長寧也願一試,望陛下成全。”
“朽木不可雕!”
皇上一甩廣袖,怒氣沖沖的走了,并未讓楚淩起身。
禦花園石子路上,楚淩跪了足足五個時辰,待夜深時,皇上恍似才想起他來,命內侍傳話讓他起身回去。
并附上一句:“想試,便試罷。”
葉采言躺在榻上睡不着,索性穿衣起身,跑到後院樹邊準備爬牆。
一腳剛踏上樹幹,就聽有人在身後道:“葉三姑娘深夜不睡,爬牆是要去哪兒?”
她一愣回頭,那月影樹下孑然而立的人,正是楚淩!
“自然是去找你,今日早朝皇上有沒有為難你?那謠言也不知是誰傳的,早不傳晚不傳,偏這個時候傳,”頓了頓,她若有所思,“這幾個月,平寧王是得罪了誰麽?”
楚淩不答反問:“有此傳言不好麽?”
“好什麽!平白将你拉下水。”
“不是平白,本就與本王有關。”
她有些懵了:“你……”
楚淩垂眸,目光鎖住她:“當日本王在戲班問你的話,如今可有答案。”
若本王喜歡你,你待如何,若不喜歡,又待如何。
葉采言紅唇幾動,卻不知該說什麽好。
她……早已考慮過這個問題,甚至在重生前,京都有此傳言時,她就考慮過。
彼時定國公手握重兵,朝廷舊部無數,平寧王最得民心,又頗受新帝忌憚,若他二人當真有什麽,就是拿命在搏,誰都不會有好下場。
她可為爹爹、長姐、二姐豁出命去,為楚淩亦無不可,但若讓他們任何一人為她的親事搏命,她做不到。
舊皇帝在位時,她不敢賭,新皇帝繼位後,她不能賭。
或許這也是她與楚淩相識五年,嬉笑打鬧也好,并肩作戰也罷,卻從不曾提過情愛的原因。
不是不喜歡,而是不可以。
重活一世,世事已變,爹爹卸下兵權回京,手無重兵,空有定國公之名號,不知皇帝……可還忌憚否。
“我與王爺,”葉采言舔舔唇,撇開頭去不看他,“不可輕談喜歡。”
楚淩松了一口氣:“好。”
“好什麽?”
劍眉揚起,他目中藏着漫天星河與她的模樣:“不是不喜歡,便好。”
他……聽懂了。
葉采言臉上一熱,手指有些無措地捏着裙擺,低頭道:“夜半三更,你早些回去罷。”
難得見她害羞,楚淩眉眼溫軟下來,擡手拍拍她的頭,動作熟練輕柔了不少。
“別胡思亂想,萬事有我。”
每年六月,京都城外廣福寺會寺門大開十日,衆僧誦經祈福,廣結善緣。
京都內外無論男女老幼,皆會在這十日間來此,求佛還願,沐浴佛光。
葉家姐妹自然也要前去,況葉采言說過,要為偷下八百裏加急文書的小郎君點一盞長明燈。
她們去時,已是那十日的最後一日。
寺門敞開,善男信女來來往往,有道士借機在門外擺攤,求蔔問卦好得個賞錢。
道士後方有棵百年老樹,樹幹盤根錯節,樹枝張牙舞爪,上面挂滿紅絲帶。臨近看去,可看清上面情意綿綿的詩詞佳話。
葉采言對這些沒甚興趣,下了馬車只跟在兩位姐姐身後,将寺內一衆神佛拜遍,循例添些香火錢。
一切做罷,她便直接去正殿尋悟雲方丈。
楚淩一行人到時,就只見到葉家長姑娘與葉家二姑娘。
葉采祁進內送香火錢,葉采潇在門外等,胥澎一眼就将她認了出來。
“采潇!”他幾步走近,“聽聞你回來,我每日都往府上遞帖子,卻都沒有回音,今日終于見到你了。”
葉采潇看向胥澎,經年不見,原本的小瘦雞倒是出落的愈發水靈挺拔了,竟還比她高出半個頭去。
“見我作甚,讨打麽?”
胥澎咳一聲,看向身側兩人:“我與葉二姑娘相處,向來與旁人不同。”
楚淩四下看看,沒見到葉采言,正要問,就聽葉采潇道:“三妹去了正殿,說要點一盞長明燈。”
楚淩略一點頭,擡腳走了。
葉采潇視線落在另一人身上,胥澎趕緊道:“采潇,這位是青州府岳慎,字伯言,今年的新科狀元。伯言,這位是定國公家二姑娘。”
“葉姑娘有禮。”
葉采潇一拱手,算是還禮。
“采潇,我在這兒陪你等長姑娘。”
葉采潇懶得理他。
岳慎自有眼力,他對胥澎道:“胥侍郎,下官去別處走走。”
“好!”
岳慎剛轉身走,葉采祁緩步從佛堂出,剛好錯過。
正殿內,葉采言尋到了悟雲方丈,方丈見是她,照舊阿彌陀佛一聲,又詢問一遍:“施主可是來取十年前放在此處之物?”
葉采言搖頭:“尚未找到失主,還需再放放,”她笑道,“大師,我此番來,是想求兩盞長明燈。人人都道悟雲師父乃得道高僧,親手點的長明燈定靈驗百倍。”
悟雲撚着白胡子笑:“葉施主如此恭維,貧僧不好推卻。”
說罷,他一手拿起尚未點燃的燈盞,一手執筆:“可知姓名?”
“這……”
她正猶豫,一人從後方走過來,聲音清冽低沉:“京都,楚長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