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3
聽到楚淩的聲音,葉采言回眸,正見他緩步走近。
“我是要給那位仁兄求盞長明燈,小楚郎君湊什麽熱鬧。”
楚淩頗喜歡她這般喚他。
“雖是許攸所做,但令乃我下,這長明燈上當刻我的名字。”
葉采言驚訝:“是你?”
悟雲看向楚淩:“阿彌陀佛,楚施主,許久不見。”
楚淩略一點頭。
“葉施主,這盞上要刻楚施主名諱,還有一盞要刻何人?”
葉采言難得有些窘迫:“……一盞就夠。”
“另一盞算我求,”楚淩眉眼溫柔地看她,“為葉三姑娘。”
悟雲大師親點兩盞長明燈放于佛祖座下,葉采言與楚淩并肩,虔心對佛祖拜了三拜,以求佛祖護燈長明不滅,護人一世安康。
又與楚淩在寺中逛逛,瞧時辰差不多,兩人這才往寺門方向走,尚未走到,就見門外走進來一女子,身着水墨衣裙,一走一動環佩風擋,淡雅如畫中人。
見到程雪寧,葉采言突地想起京都的美人榜來。
美人榜不知是哪個無聊小郎君弄的,她行三,程雪寧行二,行一乃是定國公長女葉采祁。
葉采言對美人榜這種東西甚為不屑,但只要行一是長姐,她便覺得這玩意十分公道。
放眼整個京都城,論端莊論文雅,哪個能與長姐比肩?
程雪寧已朝他們走過來,葉采言索性揣起手,放慢步子,好整以暇地看楚淩。
楚淩被她看的一臉莫名。
“雪寧見過王爺。”
程雪寧對着楚淩一福,柔弱的身段軟綿綿,看的葉采言都有些我見猶憐。
然而楚淩根本沒看她:“不必多禮。”
程雪寧起身,轉頭看葉采言,臉色和目光均不大友好:“葉三姑娘。”
“程姑娘,許久不見。”
重生前她同楚淩走近些,程雪寧就沒少給她使絆子潑髒水,而今京都傳言沸沸揚揚,她已能察覺程雪寧的怨念。
怨念極深!
楚淩是不會與程雪寧多說什麽的,葉采言想想以後的頭痛日子,亦懶得說話,打過招呼直接告辭。
擡腳與她擦肩時,有聲音淺淡,随風飄進葉采言耳中。
“葉校尉出事,爹曾去府上拜訪,長姑娘說你病了,其實……你去了南境。”
葉采言腳步一頓。
她嘴角一勾,看也沒看她:“天高海闊,我葉采言哪兒都去得。”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黑衣人既然在邊境暗殺她,便說明她的身份早已洩露,皇上怎會不知?
皇上不提,不過是因為無關緊要罷了。
閑來無事同程雪寧鬥鬥嘴尚可,真到要命時,葉采言還是希望她莫出現添麻煩。
與楚淩分開時,葉采言道:“聽聞皇上将春獵改為秋獵,定在九月?”
“是。”
“秋獵前,可能把許攸借我一用?”
楚淩也不問:“一聲鷹鳴,自去吩咐就是。”
春獵三日,是自古就有的規矩。首日啓程紮營休整,次日狩獵,三日歸。滿朝文武必要跟随,家眷可去可不去,無嚴令要求。
向來家中有未出閣的适齡女子,官員們都會帶上,畢竟往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世家公子,在春獵宴上能見個齊全。
定國公自是要帶女兒去的,葉家的三位姑娘都已到了出閣年紀,可現下連親事還沒定下一樁。
葉章往日在南境,無暇顧及這些,如今回到京都,女兒婚事便成了頭等大事。
大理寺卿程雲亦想借今年秋獵給女兒挑個好郎君,讓她絕了不該有的心思,只是秋獵前日女兒摔傷了腿,無法下地行走,只能留在家中。
秋獵前,京都城中只發生了一件大事,年初被皇上派去北境的三皇子——楚明睿,回京了。
楚明睿乃皇上最寵愛的貴妃之子,秋獵這等盛事,貴妃怎舍得落下自己兒子,定是要叫回來的。
城外鹿鳴山,車馬浩浩蕩蕩。
一路上,許多人同定國公寒暄,均有意無意的問起葉家的兩位姑娘,獨葉采言無人問津。
葉采言同沒事人一般,慵懶地靠在長姐身上,玩兒着腰間流蘇:“我瞧爹爹的架勢,是想趁秋獵趕緊将你們二人嫁出去。”
葉采祁臉上一紅,伸手去戳她額頭:“你啊,憂心自己罷。”
葉采潇也道:“長姐說的是!”
前方胥澎遇到定國公,問候幾句,目光就往後方的車馬處飄。
定國公與胥澎的父親早年相識,對胥澎也甚了解,年紀輕輕已官拜刑部右侍郎,是個好苗子。
若他與自家姑娘有緣,自家姑娘也喜歡,定國公樂見其成。
“采潇。”
聽是胥澎的聲音,葉采言和葉采祁對視一眼,捂嘴偷笑。
葉采潇長年在軍中摸爬,性子同男子一般,如今被姐妹如此促狹,難得生出幾分羞赧。
“笑什麽,”她微惱,“胥澎這個二愣子。”
胥澎在外喚了兩聲,見葉采潇不理他,只失落的閉了嘴,但是并未離開,一直騎馬跟在左右。
笑了一會兒,葉采言狀似無意的提起:“大姐,你還記得青州府岳伯言麽?”
“做風俗畫的那位岳郎君?”
“正是,如今他可真成了天子門生,一甲狀元,京都城中不少人想招他為婿呢!”
“哦?”
葉采言點頭:“我聽聞,京都只要有官員宴請他,他必會到場。”
葉采潇在一旁道:“在這京都,攀龍附鳳者衆。”
“聽我說完嘛,”葉采言繼續看葉采祁,“據說他每每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在席間也甚少說話,恍似去各家做客,并非為了攀附,而是在找什麽人。”
葉采祁有些古怪地看她:“你同我說這些作甚?”
“……路上無聊,說些閑話嘛。”
一路晃晃蕩蕩,終于到了鹿鳴山上。
葉采言三姐妹下了馬車,胥澎也下了馬,巴巴地湊到葉采潇身邊,給她遞一早準備好的果脯子。
秋獵守衛雖交給了巡防司,但楚淩卻是早早到了,此刻正與許攸說話。
葉采言遠遠看着他,今日他未着官服,但也仍是一襲绛紫衣袍打扮,腰間束玉帶,腳踏流雲靴,手腕處紮着黑色束腕,身姿挺拔。
楚淩與許攸說話頓住,他下意識偏頭,迎上了葉采言的目光,見她今日打扮,呼吸微微一滞。
有風漸起,吹動了葉采言身上淡紫色衣裙,流蘇微動,宛如蕩起一層漣漪。
葉采言今日一身騎射裝扮,白色長靴,垂在身後的長發高高紮起,她是女子又非武将,不能戴束腕,但廣袖在手腕處由絲帶紮緊,垂下的絲帶被她捏在掌心裏。
楚淩從未想過,世上竟會有這樣的女子,分明一身英氣,卻又能在微微一笑間,變得妩媚嬌俏。
恍若百花盛開。
“王爺?”
楚淩被許攸叫回了神:“若有異動,速來禀報。這秋獵宴上,不可出亂。”
“是!”
葉采祁看了看自家小妹裝束,又看了眼朝這邊走來的平寧王:“你們這是……”
“湊巧,湊巧罷了。”
楚淩與定國公小敘,定國公亦聽聞了京都傳言,心中頗感複雜:“王爺如此做,為己則不該,為小女……卻是當受老夫一拜。”
說罷,當真抱拳要拜,楚淩退後一步,伸手止住他的動作:“國公不必如此,長寧這般,是為自己。”
見他未說本王,而是直接說字,國公深深地看他一眼,目光中是長者看後輩的憐愛,還有不得不妥協的惋惜。
“王爺當知……”
“國公勿憂,”楚淩道,“大越雖安,朝堂未定,待萬事平定,京都便不必再有平寧王。四海繁華景象,長寧願與采言一同看遍。”
見楚淩在與葉章說話,葉采言也不好上前,只能靠在車邊等他。待他過來,她皺着眉頭:“同爹爹說了許久,不會在說我的壞話罷?”
楚淩嗯了一聲:“說了不少。”
“可惜啊,爹爹早知我什麽樣,你同他告狀,沒用。”
“只聽國公在說。”
葉采言臉上一紅,伸手揪住他衣袖:“爹爹說我什麽了?都說哪些事了?怎麽能這樣,我也是要面子的!”
見她這般可愛模樣,楚淩心念微動,擡手覆在她手上拍了拍:“無論你怎樣,本王認定的,不會變。”
咳。
幾日不見,楚淩這家夥怎地變得油嘴滑舌起來,竟還學會說漂亮話讨她開心了!
初秋,日烈,葉采祁回車上取了水,再下車時,正見國公前方站了一位年輕郎君。
着文官青袍,長身玉立,行止有禮,倒是位君子。
見他們寒暄罷,葉采祁才走近,正與那青衫郎君擦肩而過。
她目不斜視,可那位郎君卻将她的模樣看清,腳下猛地頓住。
“這位姑娘。”
葉采祁微停,偏過頭去,她略有些訝異:“是你。”
“青州府岳伯言,”岳慎對她拱手,“當日得姑娘贈筆,伯言有幸過殿試得陛下欽點狀元,還未謝過姑娘。”
原來是他。
葉采祁笑道:“岳郎君文采斐然,胸中有驚世才學,殿試得魁首自是應該,與那筆無幹。”
“可……”岳慎忍不住擡頭看她,“下官尋姑娘良久,秋獵過後,自當登門還筆。”
葉采祁一句“不必如此”尚未出口,岳慎已腳步不停地……跑了,像是生怕她會拒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