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十日光陰便在這歲月靜好中飛快地度過。這期間姬烨的傷好了大半,只是腿上還有些傷,走起路來難免還是一瘸一拐的。

窗外狂風大作,門口的幾棵小樹都讓大風給刮得直不起腰。靠着窗的楚茵掐指一算,今日應是她去成衣鋪将姬烨的那二十幾件衣服取回來的日子。

見着天氣這樣惡劣,她有些拿不準是否要選着這個時間段出門。

楚茵回頭看了看還在午睡的姬烨,這些日子他就穿着她師兄那兩件衣衫來回換,其中一件深色的衣裳洗的都有些泛白了。

算了,還是跑一趟吧。雖然姬烨從不抱怨,但她實在不願姬烨在吃喝方面受了委屈;恐姬烨擔心自己又在床榻旁留了封自己外出的書信,最後她拿起自己的外衣,推開門便走了。

姬烨是被外面的轟隆雷聲給吵醒的,醒來後發現屋內空蕩蕩,沒有往日裏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左右張望了一下,瞧見了楚茵留給自己的書信,這還是他第一次見着楚茵的字跡。字如其人,人沒個正形,果然字也跟着歪歪扭扭的。

幾個大字:去鎮上買東西,勿念。

此時窗外又是雷聲轟隆的一響,他下了床拖着還不大好的腿走到窗前,門口那棵小樹竟是被大風給刮折了,只留了一半光禿禿的樹幹在狂風驟雨中瑟瑟發抖。

他心下一緊。

他約莫睡了一個時辰,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走的。

再等等,再等等。他強行按耐着心裏的不安,迫使自己在床下坐下。

不說他此刻身體還沒完全恢複無法像正常人一樣活動,他的身份若要強行在人間施行法術,定會被天界人察覺,到時候兩人必定要分開很長一段時間。

他告訴自己,不論如何,她多少也是個神仙,就算不能在人間随意使用法術,那副肉身也定是要比普通人類好上許多。自己不該慌亂成這樣。

就算他如何安慰自己,心裏那股煩躁依舊揮之不去。姬烨緊縮着眉,顧不得此時外面天氣寒冷,步伐有些跛的便走出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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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楚家先生您怎麽出來了?” 正在外頭收拾菜的王阿婆見到是姬烨,驚訝的問,“您的傷還沒好呀!這個天氣趕快回屋吧!”

這些個鄰居也不知這位俊美的男子是從何而來,仿佛從天而降一般就留在了楚家姑娘的屋裏,楚茵整天一口一個“先生”、“先生”的叫,街坊鄰居的見到他也就喊一句“楚家先生”。

“無妨,阿婆您看到楚茵了嗎?”雨水打在腿上的傷處有些刺痛,姬烨忍着痛對王阿婆說道。

“沒有啊!她估計馬上就回來了!”王阿婆見着這年輕人面色蒼白,看上去有些病弱的身子弱不禁風的,“你快回屋吧!隔壁家的阿牛剛讓人從鎮上給扛回來了,說是路太滑,在回來的路上從山上滾下來了!”

他氣的面色發白。

他們住的這個小村莊是在一處山裏,想去那鎮子上都要翻山越嶺,好不費勁。平日裏他就不願意她獨自外出,想去買什麽等着他傷勢好些一起去,她偏不聽,竟然在這大雨天又私自跑了出去。

王阿婆見那楚家先生依舊站在雨中,烏青的臉色駭人的狠,只道他是身子骨還沒好,連忙勸道,“楚家先生,您快點回去…..诶!楚家先生!”

只見那男人身着一襲白衣,像是沒聽見女人的叫喊聲一般,跛着腳向村口處走去。狂風暴雨中,因為傷病而顯得有些瘦弱的男人看着有些搖搖欲墜,步伐卻那樣堅定。

這邊毫不知情的楚茵正在一家小館子裏躲雨。她手裏大包小包的都是為姬烨新做的衣裳,想象着家裏的先生穿着自己新為他置辦的衣裳有多俊朗,她心情大好,忍不住哼起了江南小調。

這天氣,這麽大的雨估計會下一整天了,山路崎岖難走,也不知道要不要在這裏住一晚,明早再回去。楚茵有些為難。

罷了,自己若這麽久不回去先生肯定要着急的,何必讓他不高興呢,她轉念一想,喊來小二結賬,扛起了自己的那些個衣服袋子,冒着雨沖了出去。

姬烨在這泥濘的山路裏有些艱難的走着,這是他第一回生氣自己這個肉身這樣脆弱。在魔族的那段時間裏,他和僅剩的幾個貼身侍衛被困在一處牢籠中半月滴水未進,身上的傷若不是仙身護體,恐怕是九死一生。

那幾個侍衛搭上性命才讓他逃了出去,他不知一路上被追殺了多久,最終體力透支昏倒在了一片不知名的草地,再醒來便是被楚茵相救。

拖着這樣一幅還未好全的身子,他在暴雨驟風中連件外衣都沒來得及穿,潔白的牙齒仿佛都要被他咬碎,花了不知多久終于走到了山口處。

這下好了,楚茵只要回來,他至少能帶着她一同上山。

他大喘着氣,有些脫力地靠着山口處的一塊巨石倒下早已疲軟的身體;腿傷疼的厲害,他撩起褲腳,看那腿上的傷處已經被雨水沖泡的沾染了許多泥垢,傷口泛白翻出些皮肉,模樣令人作嘔。

他不在意地又将褲腳放下,倚着山石喘着粗氣,心裏盼着楚茵今晚莫要回來最好。

到底是女孩子家,淋這麽多雨會感冒的。

天色昏暗,起初楚茵歡天喜地地經過山門口那塊巨石時,并沒有認出來那個人是自己家裏的先生。直到她聽見了一句熟悉的聲音,才驚慌失措地回頭查看。

“叫你在家要乖,你總是不聽…….”

“……先生?!!!” 她看清山門口後的人後,張皇失措的把包裹往石頭上一扔,直接跪在姬烨面前。

“……你怎麽總是不聽話呢,這個天還往外跑……”此時姬烨覺得自己的意識已經開始有些渙散,他很難集中注意力去看一眼面前的女孩子有沒有被淋濕。

楚茵瞧着姬烨蒼白如紙的臉上有着一抹不正常的緋紅,吐納的氣息裏也帶着熱氣,她一伸手摸上姬烨的額頭,果然滾燙的吓人。

不行,今天不能再回村裏了,先生病成這個樣子得去鎮上看病。

“先生你還能動嗎?”她問。

“……嗯。” 他廢了好半天勁才從喉嚨裏滾出一個字,也不确定她有沒有聽到,又微弱地點了點頭。

“先生你等下記得箍住我的脖子,我們今天不回去了,在鎮上住一晚吧。”她柔着聲音說着,将包着衣服的包裹系在身後,雙手将姬烨抱了起來。

她的個子本就不高,中等樣子,每次抱着八尺有餘的姬烨走路,樣子都有些令人發笑;可此時楚茵抱着姬烨,心中一片柔軟。

這個男人待她很好。

就算他暫時一副病弱的樣子,也會強撐着給她做好吃的,也會溫柔地哄着她入睡、揉她的頭發,更不用說在這狂風怒號的日子裏,瘸着腿拼死也要來接自己回家。

她承認,起初她對他的愛慕之心僅僅是因為他的皮相很對她的胃口;但這幾日相處下來,她發現他的脾性也很對自己的胃口。

或許現在不是個開口的好機會,但她總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了。

“先生,我今日去鎮上給你買了好多衣服,等你睡醒了都要穿給我看啊。”

“……嗯。”

“先生,今日我還在一家客棧裏點了二兩桃花釀,等下我們便去那家客棧,我給你熱壺酒暖暖身子好不好?”

“……好。”

“先生……” 楚茵喊了好次姬烨都沒有反應,低頭一看姬烨果然是睡着了,睡顏依舊那樣寧靜安谧,讓人不忍吵醒。

“先生,我、我能不能娶你呀?” 好一會兒,她嘟囔着嘴巴說着。

這回姬烨沒了回應,沉沉地睡在她懷裏。

他們啓程的山口處離她方才待過的那家客棧并不遠,下雨天已沒有馬車馱人,她只能冒着雨抱着他飛快地在雨中穿梭。

她一個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抱着高大的姬烨進了客棧時,店裏的小二着實吓了一大跳。他忙幫着楚茵将姬烨安置在了南邊角落裏一處還算偏僻的房間。

姬烨此時已經燒的快沒了意識,昏昏沉沉之中只覺得自己被抱到了一個很暖和的位置,有人一直将他抱着,這個擁抱讓他想起小時侯還未曾遠嫁的阿姐,阿姐也總是這樣抱着他的。

但這個擁抱急匆匆地便要離開,他有些害怕,有些不舍,只能拼死了将這個人抓着牢牢不放,仿佛這樣就不會離開他了。

“……別走……” 姬烨無意識的呢喃着。

“不走不走。”床上被攔腰抱住的楚茵溫柔地拍打着姬烨背部沒有傷處的地方。姬烨将她抱得這樣緊,他好像有些害怕,仿佛他一松手她就要趁他一不留神就走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有些孩子氣、甚至算是脆弱的一面。前些受傷的日子裏,哪怕再疼先生也向來一聲不吭,背部緊繃,将牙根咬的死死的,愣是将痛吟盡數吞進肚子裏。

楚茵此時被抱着走不開,只能壓低聲音,吩咐小二去找個郎中過來,順便再端碗熱乎乎的姜湯。

小二忙不疊地結果她扔過來的金葉子,笑出聲的連忙跑出去了。

楚茵費了好大一番功夫終于将姬烨弄到床上去後,坐在床榻邊若有所思。

她将脖子上的一串飾物取下,那是她花費了九九八十一日嘔心瀝血才打造出的一柄可變換大小的短刀;這把短刀除了可以任意變換大小外,最妙之處就是與她心靈相通。若是戴在她自己身上便可保她周全;若是戴在別人身上,便可随着她的意思,将人牢牢護住。

這把短刀是她的得意之作,就連鮮少表揚人的師傅也對這個作品連連誇贊。

她今日就要将這刀贈與他。

就當作是自己的聘禮、哦不,自己的嫁妝了。

楚茵美滋滋的想着,不由分說地就将項鏈系在了姬烨的脖子上。

她紅着臉,向來清純可愛的女孩子在有些發暗的屋子裏顯得有些誘人,對那床上還在昏睡的人大着膽子說道:

“先生,你收了我的嫁妝,以後可就是我的人啦……”

說完楚茵便“嘻”了一聲,飛快地捂住了自己的臉,不敢睜眼看姬烨的眼睛,破天荒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依你便是。”

床上原本雙眼緊閉的人突然開口,瞧着她的眼睛裏帶着異常明亮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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