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自那日起,楚茵好像化身成姬烨的跟班一樣,姬烨走到哪兒楚茵便跟到哪兒,兩人總是形影不離的。

實則是楚茵依舊她的獨來獨往,時不時地與姬烨偶遇一番,然後兩人再聊上幾句而已,只不過往日裏的楚茵都是向來一人,如今和玉樹臨風、極其打眼的姬烨站在一處時十分突兀,一時間裏楚王府上下有了不少閑言碎語。

楚茵打小就是個再風言風語裏長大的,早對這些流言蜚語有了免疫,而她看姬烨也是個沒心沒肺的,任下面的人話說的如何過分,他依舊自顧自的每日都來找她。

大有“身正不怕影子斜”之态。

對此楚茵嘴上不說,心裏卻是暗暗歡喜的,憑心而論她心裏很喜歡每日有人陪伴的感覺,且自己的陪伴對象是個性格很好的人。

健談卻不啰嗦,禮貌卻不油膩,一切都恰到好處。

姬烨許是看出她真的不适合學文識字,又見她一雙耳朵練就了好衣服聽風辨人的本領,便改教她使用劍。

教歸教,楚茵歸根結底還是個看不見的,行動上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正常人靈活,跟着姬烨學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求個自保而已。

不過意外之喜便是楚茵仿佛對鑄劍一事更加感興趣,因為她一雙耳朵耳力極好,能通過聽得劍劃破空氣的聲音來辨識這劍是否是把好劍。

姬烨在鑄劍方面倒是沒有太多的研究,只能把自己的那些個佩劍扔給楚茵玩,然後自己在一旁潇灑的喝茶彈琴寫大字。

楚茵有時候也覺得,如果生活能一直這樣就很好。

阿婆很忙,并不能時時都看着她,學會了些本事之後她便喜歡整日裏頭上蹿下跳的,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弄的亂糟糟而不自知,有次姬烨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招她過來。

“你可知你這頭發已經亂的不像樣子?”

楚茵搖頭。

她聽見姬烨在她耳邊嘆息一聲,聲音好聽極了,然後他就說:“算了,我來幫你紮頭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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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嗤笑一聲:“你?你個大男人哪裏會紮頭發?”

對面的人輕輕敲了下她的小腦袋,從嗓子裏哼出一聲,似是有些惱了:“你可別小看我。”

嘴上說着不信,她其實心裏歡喜得很,大咧咧地就把一頭長發交給他任由他擺弄,自己就坐在小木凳上研究着姬烨五花八門的劍。

姬烨确實是個手笨的,別看他一柄好劍使得爐火純青,給小姑娘紮個辮子都能手忙腳亂,折騰一下午滿頭大汗也沒弄明白到底該如何盤頭。

楚茵其實勉強會些,也知道如若自己教上姬烨一教,以姬烨那麽聰明的資質,肯定學的會更快一些。

但她偏不。

“先生,”黃昏時她笑着同他說,“我就說了你個大男人學不會。”

“話可別說那麽早,”姬烨也是賭氣一般的回着,“你明日再來,那時我自會給你梳上一個好看的發辮。”

她笑着擺手,和他說好。

如果先生你願意,我這頭發倒是可以讓你梳一輩子。

果不其然,姬烨是個又聰明又有毅力的,下午她悠哉悠哉再去找她的時候,他的語氣皆是自信滿滿。

”我昨日特地請教了好些阿婆,現在你放心讓我來試試。“

她點頭再梳妝臺前坐下。

果然,這次他的手法熟練了不少,楚茵不用看都知道他的手法和那些技藝純熟的阿姐阿婆們一樣,在她的長發上用銀梳刮上幾下後一雙巧手就左右兩下給她辮好了辮子。

姬烨也是如此,雖說還有些生疏,不過他的手法确實一點不錯的,不出一會兒便給她梳好了一個整齊服帖的女兒家盤頭。

他同她說:“你快摸摸看,這次是不是好些。”

她這次卻不願去摸自己的小辮子了,因為她覺得姬烨以後便不會再這樣用心畫一整個下午擺弄她的頭發。

姬烨似是瞧出她的不快,撫了撫她的發額,柔聲問着:“不喜歡嗎?”

“沒有,”她搖搖頭,從嘴邊裂出一絲苦笑,“只是一想若以後再沒人為我紮這樣好看的辮子便有些失落而已。”

她聽見男人的呼吸一頓,然後再付撫了撫的她的發絲:“這有甚麽可擔憂的,你若喜歡,我便天天為你束發好了。”

這是楚茵第二次聽見自己突突的心跳聲。

生活就這樣簡簡單單的過着,轉眼間便來到了七月初夏,過不了幾日的七月十五便是她的生辰。其實楚茵對于生辰一事并不如何在乎,若阿婆正忙她甚至都不願過。

畢竟誰願意在生辰這天從早到晚都是孤零零一人坐着呢。

每逢過生日她都喜歡在池塘邊坐着,聽一聽蛙叫鳥鳴,總比一個人傻呆呆的困在小屋裏好的許多。今年也不例外,早上用過早飯後,她就拄着拐杖來到了池塘邊,小腿一盤就躺在一旁的草堆上,嘴裏叼着個尾巴草。

順便心裏默默盤算着要如何才能不露痕跡的讓姬烨在她生辰這日給她弄一個不一樣的發型,就算她看不見,摸摸過下手瘾也是極好的。

不過要去也得等下午,現在這個時辰姬烨還在學堂裏講課,她又不想去寫那些個小字,幹脆就再等上一等。

她被太陽曬的暖呼呼的,困意即将襲來時,突然感覺有人有身子擋住了她的光。

她心裏啧了一聲,一骨碌就爬了起來,只聽那人在她耳旁換了一聲:“怎麽還在這裏?”

她笑嘻嘻的反問:“先生幾日不乖乖去學堂講課,怎的跑出來了?”

姬烨伸手将她從草地上拉起來,蹲下來拍拍她沾了草屑的裙角,無奈的說着:“今日是你的生辰都給忘了嗎?”

她面色一僵,有些不敢相信的擡頭問他:”先生你如何知道的?“

他同她說,凡事只要有心,便都不是難事。

他将她帶到廚房裏,似是挽起了袖子,自信滿滿的同她說要做碗長壽面給她吃。這還是她頭一回進廚房,往日裏阿婆總同她說廚房最危險了,她一個不小心可能就碰着火或者随處可見的刀具,倒時候若是沒人來及時救她,破了相是小事,要是缺胳膊少腿了或者小命都沒了就糟糕了。

她想起以前的日子裏楚淩那幫人見她在水邊就将她一腳踹下湖的事,當場就打了個寒噤,每次都離廚房遠遠的,每次路過廚房都恨不得繞開它走。

不過現在自己身旁還有個護着她的姬烨,她倒是十分安心的在廚房裏呆着,只不過沒有伸手亂碰而已。

“危險的東西我都拿走了,你在這裏可以放心玩。”似是看出她興奮不已的樣子,一旁不知在忙活些什麽姬烨開口說道。

得了準許的她自然十分開心,左摸摸右碰碰,就連新鮮的瓜果蔬菜她都能摸上好一會兒,更不必說那些新鮮做飯的小物件兒了。

廚房裏擺弄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姬烨還在一旁忙活着,摸着竈臺走過去,一邊問着他在做什麽。

“在做長壽面,生辰不都要做長壽面的麽?”

楚茵好好的突然覺得有些難受,胸口悶悶的說不出話來,只能一個勁兒的抽動着鼻子。

人若是沒人疼的時候摔兩下也沒什麽大不了,若是有人疼了連絆下腳都要叫上兩聲。

她覺得自己此刻有些矯情,不過還是忍不住的聳着鼻子,有些哽咽地說着:“那你揉面揉的勁道點,我不喜歡吃太軟的。”

屋裏的另一個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似是有些無奈的說了聲好。

兩人就為了這碗面折騰到大晚上,依着楚茵對溫度的判斷,可能太陽都快落山了姬烨這碗面才做好了端出來。

雖說是七月酷暑,可沒了太陽晚間的風也不是太冷,楚茵就坐在門外的那張小板凳上,捧着肉乎乎的小臉等着吃飯。

“楚茵,生日快樂。”他将碗放下,俯下身子貼在她的耳邊同她輕聲說着。

她不知道自己的臉有多紅,只是覺得雙頰燙的很,嗯嗯啊啊的支吾着說不出話。

兩人就在月色下吃着兩碗長壽面,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着。

姬烨見她吃得香,語氣也很是輕快:“這也是我第一次為人過生辰,幸好你還算滿意,不然就有些丢人了。”

呼嚕嚕正吃着面條的楚茵頓了一下手中的筷子,想了一會兒很認真的回複:“先生,我很喜歡,謝謝你。”

“我話還沒說完呢,”姬烨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語氣滿是寵溺,“手伸出來。”

她乖乖将手伸了出去,緊接着姬烨便在她手裏輕輕放了一小把花。

“放心摸摸看。”他同她說。

她心裏一緊,已經又了些猜測,卻依舊不敢置信的來回摸着手間那四朵小花,來來回回摸索了好幾輪才顫抖着聲音問:“這、這是吊蘭花嗎?”

回應她的是姬烨的一聲輕笑:“楚茵,這四朵吊蘭花,并不會凋零。”

她突然想起不知如何曾無意間同他說過的話。

那日正擺弄着花花草草的姬烨見她在一旁自娛自樂的玩着,便随口問了句:“楚茵,你喜歡什麽樣的花呢?”

她本想說自己看都看不見,那還談得上什麽喜歡,不過略微一沉吟後,依舊認認真真的回複了一句:”我喜歡吊蘭花。”

“哦?此話怎講?”

她歪着脖子想了好一會兒,想起不知誰曾對她說過吊蘭花的故事,一字一句的說着:“吊蘭花期只有一日,綻放時卻極為美麗。”

“我也希望有一日能同這吊蘭花一般,就算生命再短暫,也能獲得精彩快樂。”

“楚茵,”姬烨移步坐在她身旁,擡手整理着她的發絲,輕聲細語地同她說:“我送你這吊蘭花永不會凋零,你信不信?”

“我信你。”良久後,她聽見自己極輕的在暖風中回複着。

比起自己微不可查的回應聲,她耳邊第三次回響起如雷般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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