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他飛快地退了出來,又挪到信息欄,爸媽一人發來了一句生日快樂,外帶兩個千元紅包。
安淮面無表情地點了領取,心間湧上一絲無力的怒火。
臺燈的光線昏黃,他收回被刺痛的視線,閉了閉眼。
李子煥大概是确認了和周澄安有點兒什麽,倆人暧.昧來暧.昧去,到現在還沒落到實處上。
之前在校門口攔路的那個男人再也沒有見過。安淮偶然問起,李子煥也只笑了笑:“本來就沒有什麽關系,不聯系了才好。”
然而大概只有他自己這樣想。
林午墨點開微信,發給“小孩兒”的消息還停留在一個周前:出來吃個飯嗎?
那邊沒回,也沒拉黑他,他還能看見李子煥發的動态,大多是日常的随手照。偶而會有一兩張模糊敷衍的自拍,嘴角微彎,清秀白淨。
底下一條評論十分顯眼:今天周末,一會兒去找你,等我。
他吸了口氣,沉沉扔下手機,掏出打火機點煙。
指間微錯,火燭顫抖點了半天還沒點着。他怒火更盛,狠狠把打火機砸在桌子上,“哐當”一聲,又被撞飛開來落到了地板上。
林午墨閉了閉眼,仰臉往沙發上一靠,再睜開時目光沉沉,又恢複了平靜。
他手指微動,撥了個號:“喂……小航,一會兒有空嗎?”
夜色微寒,他直接喝了個伶仃大醉地回來。趙航扶着人,有些心疼:“你怎麽了這是?一次性喝這麽多,明天又該頭疼了。”
頭痛帶得眼前發花,林午墨眯了眯眼,面前這人的眉眼在溫柔和懶散間來回晃動,他心間一熱按住人,俯身親了上去。
嘴邊有兩個字呢喃,自己卻聽不真切。
視線的最末只剩下一雙睜大了的無措雙眼。
趙航心口跳得飛快,一時卻說不清心頭湧上的情緒是尴尬憤怒還是震驚羞赧。
唇上的觸感冰冷強硬,他被激得猛然清醒了過來,一把推開了人。
“子煥……”林午墨失控地抱着他。
“我是趙航,”他輕輕抹了抹嘴角,擡起的眼中目光倔強柔軟,“你看清楚。”
林午墨昏昏沉沉間聽見這個名字,皺了皺眉,稍微清醒了片刻:“……小航。”
趙航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手忙腳亂地扶着人:“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林午墨慢慢推開他,按了按眼睛,跌跌撞撞地直起身子往前走。
好不容易輪到兩周一次的周末休息,天氣卻有些陰沉。濃厚的雲層遮了陽光,窗外也起了風,刮得枝葉飒飒作響。
“你這周末還回來啊?”李子煥捧着電話喝了口咖啡,在香濃的熱氣中啧一聲,“天天這麽有時間?”
周澄安坐在高鐵上,看着窗外愈近的景色,勾着嘴角:“啊,這次可能回不去了,周末有實驗。”
“……哦。”李子煥頓了頓,頓時有些索然無味。
他放下咖啡,盤腿坐在沙發上往角落裏窩了窩。
周澄安笑了笑,朝旁邊偷拍的姑娘看了一眼,直把人看得不好意思收手機了才移開目光:“那下周見?”
那邊過了幾秒才回話:“……下周見。”
“拜拜。”
放下手機,周澄安低頭看了眼百度地圖,距離目标地點還有兩千裏。
他看着窗外濃郁的烏雲,在心底哼笑一聲:下周見,怎麽可能。
我的人,被別人觊觎一秒都不行。
家政阿姨做了午飯打掃完衛生,看了眼窩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李子煥,嘆口氣:“飯做好了,你總得起來吃點兒啊。”
他擡起頭笑了笑,嬌生慣養的小少爺笑起來也是矜貴的:“等會兒我餓了自己就去吃了,您忙完快回家吧,家裏不是還有小孩兒呢。”
家政阿姨心疼地皺了下眉,進屋把飯端了過來,三菜一湯十分豐盛:“現在這都快一點了,你早飯也沒吃,這會兒就算是鐵打的人也該餓了。你要這樣,阿姨拿錢心裏也過意不去啊。”
李子煥嘆了口氣,坐起來,跳下沙發去洗手:“行吧我這就吃,劉姨您快回家吧,不是還要帶孫女兒呢麽。”
“行。”劉姨笑着擦了擦手,去門關換下拖鞋,随口囑咐道,“小煥啊,聽阿姨一句勸。幹嘛跟父母過不去呢,他們總也不會害你啊。”
李子煥搖搖頭,笑了:“阿姨您不用勸了,我跟家裏和解不了的。”
“為什麽?”劉姨愣了愣。
他走到餐桌前坐下,拎起筷子合了合,笑着說:“我不喜歡女孩兒。”
劉姨似乎是沒反應過來,皺着眉想了半天才猛然意識到了什麽。
她擡起頭震驚地看他一眼,張了張嘴,卻沒說出半個字,匆匆轉身走了。
門被甩得“砰”的一聲。
李子煥不在意地挑挑眉,喝了口湯,濃郁可口……可惜,又得換個人了。
下午過得很無聊,安澤正好打來電話問他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兒,他沒猶豫,爽快地應了。
四月份的天氣溫度已漸漸回暖,安澤潛意識裏挺臭美,早早就換了薄一些的春裝。跟安淮倆人站在一起,身高腿長十分顯眼。
看見李子煥的時候鄭志十分興奮地招手:“這兒呢皇弟!”
他嘆了口氣,迎着周遭一圈怪異的目光無奈地走了過來:“求您別給我安頭銜了,我真不想在大街上跟你打架。”
安澤倆人在前邊兒帶路,一邊走一邊樂。
鄭志皺了下眉:“‘皇弟’怎麽了?別人聽串了說不定還能以為你是陛下呢,多沾光!”
李子煥被他噎了下,一時想不出來要怎麽回答他,只好拍了拍安澤:“澤哥,求求你把他教得會說人話了再放出來。”
安澤笑得停不下來,擺擺手:“不行啊,語文老師都教不會。”
安淮接了句:“白瞎了他爸給他起這麽個看起來像是很有腦子的名字。”
“……操,”鄭志走到KTV門口繞了一圈兒才反應過來,頓時不樂意了,瞪一眼安淮,“您嘴也太損了吧。”
安淮沒理他,伸手指了指前面的電梯:“到了。”
鄭志立即忘了剛才未盡的嘴仗,興奮得雙眼發亮:“好久沒唱歌了,看我給你們秀一波我的最強好聲音!”
KTC裏走廊裏燈光昏暗,有服務員引着幾個人往包間走。
李子煥跟在後面,突然就想起來第一次見周澄安的時候,忍不住沿着嘴角蕩起一波笑意。
他們來KTV倒是不怎麽唱歌,主要是來放松一下。
電視裏放着爛大街的情歌bgm,鄭志抱着話筒撕心裂肺地吼着。
安淮迅速沖了上去,無視掉他憤恨的目光把聲音調小了大半,總算覺得清淨了一些。
李子煥窩在沙發角直樂,安澤捂着一邊耳朵問他:“周澄安呢!沒回來?”
他笑容松了松:“他說這周有實驗,不回來了。”
“也對!”安澤點點頭,“大學生好像也挺忙的。”
“這個分學校吧。”李子煥随口問了句,“你們準備考哪兒?”
安澤猶豫了會兒,在鄭志異常嘹亮着跑到爺爺家的調裏喊了句:“不知道!還沒定!”
安淮看他一眼,把倒好的果汁遞了過來。
“安淮呢?”李子煥接着問。
他笑了笑,眉眼在閃爍的藍紫燈光中看不真切:“我跟我哥一起。”
李子煥看着他,也笑了一聲:“哦。”
臨近高考,幾個人也不敢太浪。周日又定了鬧鐘早起做試卷,他們沒有玩兒到很晚就回去了。
出門的時候李子煥接了個電話:“嗯?我在月亮灣……這就回去了……嗯,晚安。”
“女朋友查崗?”鄭志擠眉弄眼地問。
李子煥在指間轉了轉手機,樂了:“差不多吧。”
他們在KTV四樓,下去要走電梯。走廊四周回響着各個包間裏的鬼哭狼嚎,但電梯裏卻沒人,估計才十來點出來浪的人都還沒退場。
電梯門口和走廊邊的廁所挨着,下到一樓時候電梯門開,李子煥模糊瞥見旁邊一個熟悉的身影,愣住了。
林午墨估計也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他,心間猛地湧上來些不知所措的激動。
他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又立即停住了,低聲問:“你怎麽在這兒?”
李子煥往旁邊示意了一下:“陪同學來玩兒。”
林午墨這才看見旁邊站着的安淮幾個人,剛要說話,身後有人喊了句:“林總快點兒啊,大家還等着您呢!”
他回頭匆匆應了一聲。
李子煥挑了下眉:“不打擾您員工聚會了,再見林哥。”
他說完轉身就要走,林午墨下意識地一把拉住他:“等等!”
鄭志直愣愣地站在一邊兒,有些摸不透狀況。他呆呆看了會兒,視線左右着換來換去,又扭頭看向安澤。
但安澤似乎沒有并解答的欲.望,跟安淮對視了一眼,扯着他到大廳沙發上等着去了。
李子煥幹脆利落地一把掙開人,擰起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林午墨大概沒想到他這麽抗拒,皺眉看着他,沒動。
趙航出來催人的時候正看見這幅場景,他腳下頓了頓,接着走上前,輕輕扯了扯林午墨的袖子:“怎麽這麽慢。”
李子煥看見他們倆就犯惡心,話都不想說轉身就要走。
趙航猶豫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子煥是嗎?你能等我說兩句嗎?”
“不能。”李子煥頭也不回。
林午墨皺眉拉住他:“等會兒,小航在問你話。”
李子煥被他一扯趔趄了半步,怒火轟然沖上來,氣得他眼角發紅,猛地回身狠狠踹他一腳:“問你媽!滾!”
兩人之前也算好了一兩個月,林午墨從沒有見過他這幅樣子,沒防備被他踹得一個踉跄,一時竟然沒有反應過來,愣在了原地。
倒是趙航吓了一跳,趕緊攔在人身前說:“別這樣!我就是想問你點兒事!”
李子煥被這兩個狗男男氣得想打人,一擡頭卻看見門口正盯着他們蠢蠢欲動的保安,只好吸了口氣,半天冷聲說了句:“問,問完就滾。”
林午墨拍着被他踢髒了的外套皺了下眉,剛要開口又被趙航打斷了:“你喜歡午墨是嗎?”
李子煥聽得想氣又想笑,于是擡頭看了眼林午墨,卻見他盯着自己愣住了。
他心底瞬間湧上股反胃的煩躁,笑了一聲:“你都這麽問了,那我就說實話。喜歡過,但現在愛的是別人。”
“……愛?”林午墨愣住了。
趙航看着他,目光誠摯接着說:“你跟他分開是因為我對不對?你放心,我不是同性戀也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你們倆和好行嗎?”
林午墨迅速地扭頭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柔和複雜,包含了說不清是痛心還是隐約輕松的情緒。
李子煥頓時惡心得不行,他氣得雙腿都在發顫,大概是想不到這種狗血白蓮的劇情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他在袖口的遮掩下攥了攥手,深吸一口氣,語氣輕緩:“我他媽,最後跟你們說一遍,我早就不喜歡他了。你們倆的事兒,跟我一丁點兒關系,都沒有。”
他冷冰冰地說完話,轉過身就走,趙航一急,伸手就要拉他。
李子煥猛地揚手掙了一下,把人甩地一個趔趄。
林午墨趕緊上前扶住人,擰眉擡起頭看他,剛要說些什麽,突然聽見身後有人笑了一聲:“哎呦,趁我不在欺負人啊。”
李子煥飛快地回過頭,一眼看見來人目光立即亮了起來,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你怎麽回來了?”
周澄安走上前,伸手扯了扯他的耳朵,低聲說:“給你個驚喜呗,高興嗎?”
李子煥笑着罵了句有病,又問:“還沒吃飯吧?”
“沒呢。”他挑了挑眉,“這周正好回來處理些事兒,一結束就找你來了,感不感動?”
“滾。”李子煥笑了,“誰讓你不吃了飯再來的……想吃什麽,我陪你。”
林午墨站在他們身後,愣愣地看着面前似目中無人的兩人,心中突然湧上些憤怒,他吸了口氣,松開趙航的手硬生生地插了進來:“你們在一起了?”
李子煥這才想起他倆的事兒來,回過頭時目光驟然轉冷:“關你什麽事。”
他頓了頓,又說:“還有,以後再見面就當不認識行嗎?別他媽天天扯來扯去沒完沒了一樣。”
趙航緩聲勸了句:“你不要賭氣……”
周澄安笑着打斷他:“別鬧了叔叔,我們倆晚輩談戀愛,你們就別插手了。”
趙航一愣,他臉嫩,活了三十來歲從未被人喊過叔叔,這會兒十分尴尬難耐,面上青青紅紅交替着顏色。
林午墨皺眉看他一眼,卻又聽他笑着說:“還有,叔叔你們也老大不小了。要真是直男,你就成家立業結婚生子去,瞎他媽在這兒摻和什麽?”
周澄安嘴角微勾,目光冰冷地看着趙航,像是要把人看得原形畢露一般。
趙航憤怒又難堪地垂了下眼,他人長得白淨纖細,天生招gay,自小見過不少對他垂涎讨好的人。而此時卻突然被一個男人……不,男生,這麽赤.裸裸地厭惡着,一時間湧上許多失措驚慌的尴尬來。
他狼狽地看了眼旁邊的人,林午墨卻依舊直勾勾地盯着李子煥,擰眉問:“你們倆是認真的?”
李子煥正被周澄安一通毒舌逗得直樂,乍聽他說話沒換過來,擡起的眼中尤帶笑意。
他生的漂亮清秀卻半分不顯女氣,笑起來目光盈盈,十分顯眼。即使是談戀愛的時候,林午墨也從未見過他這副表情,這會兒驟然與他對上視線,心間猛地一軟。
李子煥卻反應得很快,只這一瞬,立即又變回了面對着他時的冷漠敷衍:“林哥,再問這些真的沒意思。”
“我餓了。”周澄安笑眯眯地看了眼林午墨,打斷他要說出口的話,有些委屈地扯了扯李子煥的袖子,“你剛剛說陪我去吃飯的。”
李子煥迅速收斂了戾氣,拍開他的手啧一聲:“多大人了您,裝什麽小可愛。”
“咱們走吧?”周澄安笑這眯起眼,一側的小虎牙微閃,伸手勾了勾他的小指。
李子煥默不作聲地彎了下嘴角,指間一兜,拉起他的手,嘆了口氣:“走吧。”
林午墨莫名的有些驚慌急切,想拉住人,衣擺卻被趙航輕輕地拽了下。他頓了頓,只好僵硬地停在了原地。
大廳裏人雖不多,但周圍總也有幾個路過的,再對峙下去影響也不好。
鄭志蹲在小板凳上被迫圍觀了一波大戲,還有些呆愣愣地:“……這是什麽意思啊?”
見他們終于處理完了,安澤在心底松了口氣,聞言嘆一聲:“傻啊我的兒。”
李子煥拉着人走過來,站在他們面前,笑了笑:“我帶他去吃飯,你們也早點兒回吧。”
安淮看着兩人相觸的指尖,嘴角勾了下:“行,注意安全。”
鄭志瞪大眼,急沖沖地張嘴就問:“不是,你們這是什麽情況?”
李子煥看着他,半天才笑了聲:“介紹一下。”
他一手指了指周澄安:“這是我……男朋友。”
周澄安抿了下唇角,接着壓抑不住地揚了起來,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指。
林午墨依舊站在原地,一直沒有離開。他們離得不遠,這會兒他顯然也聽見了李子煥的話,不可置信地僵住了。
男朋友……當初他們倆在一起的兩個月,他從不曾開口說過。
趙航複雜地擡起頭看他一眼,半晌咬了咬嘴唇,垂下目光。
鄭志盯着倆人,目光由懷疑變癡呆到驚悚,最後吸了口涼氣:“靠,你們倆是……同性戀啊。”
“是。”李子煥很幹脆地應了聲,笑了。
旁邊有服務員路過,聽見這話猛地轉過頭,目光怪異地皺眉上下看了他們幾眼。
鄭志頭腦中正風暴着,被這人看得一陣火大,扭頭就瞪過去:“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啊!”
服務員吓了一跳,翻了個白眼嘟囔了聲神經病,轉身匆匆走了。
安澤本來有些莫名的緊張,卻被他一嗓子吼出了些喜劇感,忍不住扶了下腦袋:“……丢人。”
鄭志沒理他,複雜地看了眼李子煥倆人,別別扭扭地說了句:“算了,同性戀就同性戀吧,別喜歡我就成。”
李子煥猝不及防地被他噎了一下,匆匆嘆口氣朝他比了下拇指:“真,臉大如盆。”
等倆人出了門,鄭志也打了個呵欠:“行了,我也先回家了。”
安澤笑着應一聲:“路上記得小心流氓啊美女。”
“……”鄭志無力地朝他翻了個白眼。
夜色已深,白日裏積聚了的暖氣早就消散,透出些未盡的冬日寒冷來。
安澤打了個寒顫,看着街道前依舊喧嚷的燈紅酒綠,突然問:“你說,李子煥的事兒他家裏知道嗎?”
安淮看了眼他迎風吹透的毛衣,皺了下眉:“知道吧好像……他之前提過,因為這個和家裏鬧翻了。”
“哦。”安澤沒再說話。
黑板上的倒計時一天一天地變着,時間也匆匆而過。
五月份的天氣已經散開了暖意,随着高考的臨近,南風也開始溫和轉炎。
安爸和安淮的生日只差了一個多月。但他最近一直也沒回來過,倆人只能提前倒數着日歷,當天挨個兒發了句生日快樂。
那邊估計一直在忙,一直到晚自習放了學都沒有回消息……也沒打電話。
夜風微涼,倆人沉默着走在路上。
街上有人在打小孩兒,大人拎着拖鞋邊攆邊喊:“你給我站住臭玩意兒!數學考了七分兒還敢給我回家看動畫片兒?!”
小孩兒捂住腦袋嗷一嗓子跑着叫:“我們老師都說我進步了!你憑什麽還打我!潑婦!”
安澤看熱鬧似的跟在小孩兒身後,聞言喊了一句:“你老師騙你的!全班就你自己沒及格!”
小孩兒震驚地停下腳步瞪了他一眼:“你神經病啊!”
“對啊!”安澤笑得停不下來,跟他對着喊。
這會兒小孩兒媽已經把人捉住了,拎着人拿拖鞋照屁股上拍了兩下:“說!下次還敢不敢逃課了!還拖不拖作業了!”
她雷聲大雨點兒小,拍下來的勁兒被卸了大半,小孩兒卻慫地不行哇哇叫:“不逃了不逃了!”
小孩兒爸搬個小板凳圍觀,喊:“行啦行啦,收拾收拾一會兒就該睡覺了!”
那邊安澤還倚在牆邊樂着,小孩兒媽狐疑地看他一眼,瞅了瞅他倆身上的校服,撇撇嘴拎着悄麽做鬼臉的小孩兒回家了。
安澤盯着胡同口,嘴角還在勾着,目光卻有些茫然。
安淮走上前,看着他的側臉,問:“你不開心?”
“……沒有。”安澤笑了笑,轉過身來抹了下臉,“逗逗傻小子。”
安淮看他一眼,沒再說話,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後。
轉角處的蛋糕店裏散出甜膩的香味,混着夜風揉碎了萦繞在鼻尖。街道邊的小吃館卻落了鎖,卷簾的鐵片夾門被大力扯得嘩啦啦作響。
安澤低頭踢着石子走在前面,卻突然聽見安淮在身後問了句:“如果……我是說如果,爸媽以後不管我們了,你怎麽辦?”
他心裏先是慌了一瞬,聽他說完又隐隐松了口氣,垂下眼:“不知道,不過他們現在也不管咱倆啊。”klzl
安淮猶豫了一會兒,剛要說話,目光卻不經意掃到一處,臉色一僵,驟然變得鐵青。
他瞪大了眼,呼吸混亂,喉間的話被卡死在半路,再也說不出來了。
安澤沒等來下文,回頭看了眼。在觸到他崩潰的目光時愣了一秒,迅速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正和一雙尴尬失措的目光對了個正着。
“……爸?”他指尖猛地一顫。
窗外的風溫和地鼓着窗簾,擺着青瓷花瓶的框架裏透出些壁燈裝飾的粉藍燈光來。
安爸吸了口煙,半晌又吐出來,盯着袅袅上升的白霧低聲說:“這都快十點了,你們倆晚上不回家,在街上瞎逛什麽。”
安淮笑了兩聲,眉眼間似乎也帶着幾分愉悅:“爸,我們高三晚自習九點半放學。”
安爸一愣,臉色十分難堪地皺了皺眉。
安澤不知是心疼還是愛惜地看他一眼,在桌子下輕輕握了握他的手,觸碰的瞬間卻愣住了。
他的手指汗濕僵硬,顫抖得不成樣子。
女人抱着孩子坐在一邊兒,看着他們欲言又止。
“小舒,你先帶歡歡回屋。”安爸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裏,擰眉又掏了一根。
吳舒應了一聲,攔下他點煙的手,看了眼安淮,輕聲說:“別吸那麽多,對身體不好。”
她懷裏的孩子也手舞足蹈着咿咿呀呀學了一句:“爸爸、不吸煙~”
安爸轉過臉來朝小孩兒溫和地笑了,捏住他的手晃了晃,低聲哄:“好好好,都聽歡歡的。”
安淮在旁邊冷眼看着,覺得十分好笑,于是笑了一聲。
他稍微打量了眼房子,說:“地方不錯,但家具挺沒品的。不是你選的吧?”
吳舒的臉色僵了僵,安爸瞬間斂下了笑意,示意她抱着孩子先進去。等人關了門才嘆了口氣,對着小兒子低聲說:“你也別怪我……”
安淮尖銳地冷笑了一聲,語氣咄咄打斷他:“那怪誰?怪我們?是我們逼着你出軌的?”
安爸低頭沉默着,指間的那支煙捏了半晌,最後還是放下了。他皺起眉:“別這麽說,我跟你媽早就離婚了。”
安澤渾身一僵,震驚地盯了他半天,反應過來後猛然轉過臉看向安淮。卻見他面色半分未變,依舊扯着嘴角:“離婚協議書我看了,時間是去年八月份。”
他笑了聲,伸手指了下卧室:“現在可是才五月份,您要是沒出軌的話,那這小孩兒是早産吧?□□個月剛生出來就長了這麽大?”
安淮眉眼彎彎,惡劣地笑出了聲:“這他媽得是巨嬰啊。”
安爸火氣湧上來腦中一嗡,在自己還沒反應過來憤怒的時候已經揚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他臉上。
十分清脆的一聲,回響在裝飾溫馨的客廳內,尖銳刺耳。
幾乎是與此同時,安澤猛地蹭翻了茶幾下跳了起來。十分沉悶的咣當一聲,他反手鎖住安爸的手臂按在沙發上,眉眼通紅。
眼角餘光裏看見安淮茫然失措的樣子讓他慌亂又憤怒,心間洶湧地浸上一股隐蔽又無法言說的酸澀來。
他看着安爸,卻絕望地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做出些什麽。只得狼狽地松了手,擡腿狠狠踹一腳桌子,桌腳刺啦一聲滑開了,茶杯花瓶稀裏嘩啦碎了一地。
客廳裏兵荒馬亂,安爸還在愣着。身上高級定制的襯衫被安澤扯得發皺,他卻半天沒能說出一個字。
安淮倒是沒什麽感覺,任由安澤牽着手攬住他,過了半天,神經處才遲鈍地溢出些疼痛來。他抹了把臉,輕輕嘆了口氣:“現在連說都說不得了。”
安爸頓了頓,頹敗地往沙發上一靠,擰眉按着眉心:“……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安淮忍不住笑了起來,且越發有停不下來的趨勢:“就準您不幹人事,還不準我不說人話了啊。”
安澤攥緊了他的手,似乎想去摸一摸他的臉頰。等他猛然察覺到自己隐晦又不可告人的情緒時,心間一慌,指尖停住了。
安爸沉默地拾起桌子上的煙,點燃後匆匆吸了一口,在缭繞的霧氣中說:“我跟你媽商量過,準備等畢業了再告訴你們……你是怎麽知道的?”
安淮眯起眼想了想,哦了一聲:“前段時間我發現我媽懷孕了,就去問了問,她告訴我的。”
“……懷孕了?”安爸像是沒聽懂一般呆了呆,目光空洞,下意識追問道,“什麽時候!”
安淮驚訝地咦了一聲:“原來您也不知道嗎?”
動作有些大了,一側的臉頰生疼。他扯了下嘴角:“估計到現在……得有四五個月了吧。”
安爸沒再說話。
他順着安澤的懷抱往他身上靠了靠,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笑了:“正好,跟你們家這個還能湊個娃娃親呢。”
他目光越發亮了:“還沒有血緣關系,多棒啊,希望我媽她能生個妹妹吧。”
安爸憤怒地盯着他,下颌緊繃,半天又移開視線,吸了口氣:“小淮你別這樣,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們……”
“沒有。”安淮挑了挑眉跟他對視着,笑着說,“您供我長這麽大已經很感謝了。比小區對面的劉叔好多了,他可從來沒給過我錢呢。”
安爸額上青筋微跳,低聲說:“今天我就把話說開吧。你們倆已經成年了,以後什麽事都得自己來……”
安淮打斷他,刻薄又驚奇地問:“原來您之前除了給錢,還幫過我們什麽嗎?”
“小淮!”安爸終于忍不住了,揚手把煙往地上一砸,厲聲吼了一句,“我告訴你!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跟你媽離婚了!”
安淮眼睫顫了顫,看着安爸,愣了半天。
他目光茫然,嘴角卻依舊含着笑,喉間動了動:“對不起,耽誤您開啓第二春了。”
指節僵痛,安澤閉了閉眼。
他的力度兇狠且顫抖,幾乎要把他的手指折斷。
安爸似乎方覺自己出言太過,張了張嘴,剛要開口卻被安淮打斷了。
“……安陽,咱們分戶口吧。”他說。
澀痛狠狠沖擊着他腦海中的最後一分屏障,安淮笑了聲:“家都散了,扯這些也沒意思。你和杜華我誰都不跟,把我的名字單挪出來。”
“麻煩您了安叔。”他笑着說。
倆人出了門,一眼看見停車位上的私家車。
借着明亮的路燈,從正面隐約可見前座上的生日蛋糕,蠟燭餐盤零散地排開擺在物品臺上,毛絨玩偶趴在一邊像是在呼呼大睡。
安澤低聲說了句:“別看了。”
安淮握着他的手捏了捏,收回目光,無意味地笑了笑。
一路僵硬沉默着回了家,打開屋門,安淮站在客廳裏頓了頓。
熟悉的清香劑味道萦繞在鼻尖,他擡頭看着背景牆上挂了十多年,邊緣已經磨黃了的刺繡,死死壓抑的思緒猛地急降下來。
一腔酸澀橫沖直撞,刺得人睜不開眼。
安澤沉默地看着他臉上成行的濕痕,心間各色情緒洶湧。他嘆一口氣,最終卻只敢擡起手替他抹一抹。
眼淚越擦越多,安澤把人領到書桌前坐下,想松開他去找些紙巾來。
緊緊握了一路的手心汗濕溫熱,他猶豫了會兒,指間剛松,卻猛地又被人攥住了。
安淮目光深深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去哪兒!”
安澤愣了下,眼眶泛酸有些心疼,他趕緊忍住了,匆匆說:“我去找點兒紙,不出門。”
安淮一動不動地看着他,慢慢松了手,目光追着他的背影到了門口,沒有收回。
安澤頓了頓,手指放在門把上又放下了。他沒有關門,一路上故意弄出些聲響,沒一分鐘就回來了。
見他遞來紙巾,安淮遲鈍地接過來,擦了擦臉上不知是汗是淚的液體,聲音沙啞:“我想去洗個澡。”
“嗯。”安澤輕輕蹭了下他的臉頰,“我也洗,一起吧。”
溫潤的熱水兜頭澆下的時候,安淮仰着頭,臉上水跡漣漣。
水流的壓力很大,沖地人難以呼吸。他沉溺在這舒緩的壓力中,感受着臉頰一側疼痛的觸感,痛快地沉默着。
胸口肺腔被缺氧憋得發疼,安淮扶着牆剛要嗆口水,卻被人狠狠地一把拉開了。
安澤扣着他的手腕把人按在牆邊,眼圈發紅,卻半個字都未說。冰冷的瓷磚透過裸.露的皮膚傳過來,激地他神智陡然一清。
“安澤。”安淮慢慢睜開眼,一眨未眨地看着他。
他的眼淚洶湧而沉寂地流着,語氣卻極其平靜:“……你不要走。”
安澤狼狽地收回視線,發梢的水滴在腳上,麻癢微涼。半晌,他又擡起頭來,目光中似有深意。
喉間上下動了動,安澤倉促而用力地閉了下眼,死死壓住酸澀。
淋浴的水聲嘩然間,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環抱住安淮。
兩人的距離很近,微涼的水汽落在皮膚上激起一陣顫栗。安澤驟而閉上眼,俯下身,親了親他的唇角。
他低聲說:“……你別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安澤:你,再敢虐安淮,就完了。
作者【哐哐砸地】: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
全文最後的虐點結束了emmmm不要罵我!(*/ω\*)他們都親了!親了啊啊啊啊!!底下就是悄咪咪彎掉的情節了嘿嘿嘿!愛你們!筆芯!
謝謝防脫洗發水hhhhh和一只即将會飛的咩w的地雷~謝謝紅豆和別問我我不知道(天涼)的營養液~小表弟一定會安全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