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最後的一個月也眨眼而過。下半年來三場模拟四場月考無數周練,兜兜轉轉間就到了六月份。
熱浪突襲,短袖襯衫也攔不住夏日的步伐。
六月一號起始,高三生提前進入了假期。
安澤收拾着桌子上的東西,亂七八糟的彩筆鉛筆中性筆從桌洞裏各個角落裏被搜羅出來,大多都是只用了一半就找不着了的。這會兒乍一翻出來,先前埋頭苦學的場景似乎都歷歷在目。
他把筆理了理扔到文具袋裏,疊着試卷,突然從夾層裏拎出一張演草紙。他樂了半天,朝安淮說:“諾,你前倆月上課時候畫的,非要我留着。”
安淮接過來看了看,畫上面是一個小人,眼睛黑圓圓的,腦袋頂一撮呆毛,嘴角咧地跟臉一樣寬,旁邊還畫了個對話框:我叫安澤,o\\\'Д’o再不學習我是豬!
他笑了會兒,把紙一折,夾進書包內層:“保佑咱們倆能考個好成績吧。”
背上書包出校門的時候,安澤回頭看了眼。
高三教學樓的橫幅學校正在組織拆卸,樓道裏空曠曠的,衛生用具和傘具處都被挪回了後勤室,只剩了一地淩亂的紙片和垃圾。
他有些茫然,站在原地愣了愣。
安淮雙手都拎着東西,騰不出手來拍拍他的肩膀,只好輕輕踢了他一下:“走吧。”
“嗯。”安澤回過神往前走了兩步,突然也踢了他一下。
“我靠?”安淮驚訝地瞪他一眼,“你這人怎麽一點兒都不肯吃虧。”
安澤沒說話又踢了他一腳,不等人反應過來,背着滿滿騰騰的書就往前跑:“有本事你來追我啊!”
安淮深覺丢人,站在原地笑了半天,嘆口氣朝他喊了聲:“校門口都是車!您快停下吧!”
他身形輕快,一會兒就沒影了,安淮只得追了上去。
學校的鐵欄門大開着,嗡嗡嚷嚷地湧上來大批大批的人群。收廢書的大爺開着車拿着喇叭在門口喊價,旁邊圍滿了學生。
鄭志他媽來接他,後備箱亂七八糟被塞了一車箱的東西。
鄭媽正費勁兒地調着車向,打眼看見安澤倆人從門口出來,扭頭問了句鄭志:“你同學在後面,拎了好多書呢。要不要喊人一起?”
鄭志爬上車應了一聲,回頭看見正說說笑笑走在路邊的人,頓了頓:“算了吧。”
“怎麽了,你倆關系不是挺好的。”鄭媽随口問了句。她也不堅持,轉回車道直接開車走了。
鄭志坐在副駕駛上,低頭扣着安全帶:“他跟他弟好久沒這麽高興了,讓他倆在路上多玩會兒吧。”
“哦對。”鄭媽記了起來,“上次你說過,他爸媽離婚了是吧?”
鄭志嗯一聲,說:“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非趕這個節骨眼兒,這不是存心不讓小孩兒好受嗎。”
鄭媽減速停在紅綠燈的路口,啧啧道:“倆孩子挺可憐,他們最後跟誰了?”
“誰都沒跟。”鄭志皺了下眉,“他倆本來也不是親兄弟,弟弟又是個賊雞兒倔的,離了婚直接把戶口遷了出來。當時好像還正趕上錄入考生信息,反正折騰了挺長時間。”
鄭媽頓了下,看着後車鏡嘆了口氣:“造孽啊。”
她停了停,又嘆口氣:“還有,下次再敢說髒話回家就把你的嘴縫起來。”
鄭志迅速捂了捂嘴。
路上沒風太陽還挺大。到了家打開門,安澤把書往地上一扔,抻了抻酸疼的胳膊皺眉:“操,太沉了!”
安淮關上門,把倆人的書袋擺齊了在書櫃邊,出了一身熱汗。他伸手扒了短袖,扭頭問:“你洗澡嗎?”
安澤坐在沙發上低着頭倒水,半天匆匆說了句:“你先洗吧我等會兒。”
“……哦。”安淮眯了下眼。
聽着浴室裏的水聲淅瀝,安澤松了口氣,拿遙控把空調溫度調低了些,掏出手機發了個短信:高考完細說。
高考前夕,周澄安提前一天好說歹說地和輔導員請了假,就差對天發誓絕不去當替考了才被允許放了回去。
六號晚上,家裏打來了電話,李爸的語氣依舊十分嚴厲:“馬上就高考了,好好考,別再給我丢人。”
李子煥應了聲,坐在沙發上捧着一盒餅幹咔嚓咔嚓:“老師說我進步了。”
“……誰管你!”李爸愣了愣,接着就挂了電話。
李子煥倒是不在意,關了手機笑了聲。老爸能打來電話,大概是家裏做出最大的讓步了。
他窩在沙發一角繼續咔嚓着薯片,手機亮了下,他劃開屏幕,是林午墨發來的短信:高考加油。
他啧一聲,回了句謝謝又把手機扔一邊兒去了。
電視裏的訪談節目看得人昏昏欲睡,李子煥剛要放下薯片眯一會兒,門鈴突然響了。他愣了愣,慢吞吞地跳下沙發去開了門。
走廊裏的燈光明亮,李子煥一眼看見來人呆住了,眼角不受控制地一澀:“……你怎麽回來了?”
周澄安只背了個書包,倚在門前一手撐着牆,汗流浃背地喘着氣,笑了說了聲靠:“這破電梯……明天可是大日子,我好不容易求來的假。”
李子煥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仰起頭,按着人腦袋啃了上去。
“準考證放好了嗎?”安淮收拾着書桌問,“還有身份證。我剛看了下,考點離家挺遠,中午可能回不來。要不咱倆就在外面吃完飯,中午去賓館歇一會兒好了。”
安澤低頭仔細地翻了半天,說:“都帶着呢。不過外面的飯幹淨嗎?咱倆可別吃壞肚子啊。”
“哪兒就那麽玄。之前在校門口吃了那麽久的飯,哪次出事了。”安淮笑着扒了下他的頭發。
安澤擡頭看着他,抱着東西嘆口氣:“我其實就是……有點兒緊張。”
“……我也是。”安淮無奈地笑了聲。
他拉着椅子往前挪了挪,把下巴擱在他肩上不動了。
安澤低下頭,按撫性地蹭了下他的側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沒事兒,考完就結束了。”
“哥。”安淮說,“你跟我一個學校行嗎?”
“廢話。”安澤想也不想地回答。
夜色漸深,班群裏熱熱鬧鬧地在互相祝福着。
洗完澡吹幹頭發,安澤靠着書桌打了個呵欠,給鄭志回了句晚安吾兒。
他站起身抻了個懶腰,低頭定上七點的鬧鐘,說:“早點兒睡覺吧,好好休息。”
“等等。”安淮拉了下他的胳膊,擡起頭,“你跟我一起睡吧。”
安澤心口一跳,猶豫地看着他:“怎麽了?”
“我怕睡不踏實。”安淮笑了下。
安澤想了會兒:“行吧。等我把花花的貓窩收拾一下,再拿個衣服。”
“嗯。”
空調聲輕且窸窣,溫度調得正好。
黑暗中,安澤半眯着眼看着面前那個藍色的空氣加濕器,模糊笑了聲:“你還記不記得,大概是……一年前,有一次我發燒了還住你屋裏來着。”
安淮在他旁邊,平躺看着天花板上被月色映出了一片的光斑。聞言想了想,也笑了:“當然記得,那會兒咱倆還經常吵架。”
液滴型的加濕器袅袅地吐着白霧。想起之前的那些事兒,安澤樂了半天,突然說:“你以後要是找女朋友,肯定沒幾天就得涼。”
“為什麽?”安淮問。
安澤轉過臉看着他,嘆了口氣:“嘴太損了。”
“靠。”安淮笑了,側過身來跟他面對面,“別說我,您也不怎麽行好嗎。”
安澤啧了一聲,眯着眼和他對視:“男人不能說不行。”
安淮隐晦地朝他身下看了一眼,挑了下眉:“光說不練,全是假的。”
“我操?”是男人都受不了這麽被看輕,安澤不服上手就要折他,“來來來咱倆試試!”
安淮跟他叫着勁。倆人誰都不肯認輸,胳膊腿都別在了一起,呼吸也愈近。
空調輕輕地“咔噠”了一聲,安澤按住他的手扣在身前,吐息急促笑着喊:“別掙紮了,你打不過我……”
他突然停了停。
安淮沒再掙紮,在月色迷蒙的昏暗中靜靜地看着他,目光微涼深邃,黑白與情緒皆分明,笑意只浮在表面。
交錯的呼吸聲低卻可聞,越發輕淺,唯恐驚醒了些什麽。
安澤渾身僵硬跟他對視着,幾乎能感受到自指尖向頭皮擴散的發麻觸感。他本該在事态初變時就迅速後退,卻陰差陽錯地等到了現在還未動作。
倆人看似極其平靜,在月色遮掩下昏沉的光亮中不屈不撓地盯着對方。不足五厘米的距離,同性相斥的定律似乎死在了實踐上。
過了不知道多久,安澤閉了閉眼慢慢松開人,平躺了下去,輕聲說了句:“睡覺吧。”
安淮猛的有些發慌,在他松開的瞬間伸出手。
肌膚觸碰的剎那,安澤突然一把按住他。在安淮萬分失措、幾乎忍不住要說些什麽的時候,慢慢側過身來。
他睜開眼,在黑暗中與安淮面對面地看着對方。
空調的涼氣上下吹掃着掠過皮膚,安澤緩了口氣,最後只用力地抱了下安淮,在他耳邊低聲說:“別鬧了,好好休息。”
安淮猜不透他掩藏在昏暗中的目光究竟是什麽意思,卻下意識地安靜了下來,伸手抱住他,閉上眼低低嗯了一聲。
竟然一覺好眠。
被鬧鐘叫醒的時候,安澤十分不滿地哼了一聲,往角落裏窩了窩。
腦門的觸感溫熱,氣息溫和。他迷迷瞪瞪睜開眼,視線裏撞上一抹形狀清晰的鎖骨……心中瞬間湧上一陣說不上來的尴尬羞赧。
安淮皺着眉,似乎也要醒過來。安澤連忙往後撤了撤,腰間卻被一攔,安淮的手正搭在他身後。
他動了動,睜開眼,迷茫地跟安澤對視了一會兒,後知後覺地挪開手,猶豫着小聲說了句:“……哥。”
安澤應一聲揉着眼坐起身,拍了下他的胳膊從床跳下來往門口跑:“趕緊起來洗漱,一會兒去外面吃點兒早飯。”
安淮沒出聲,看着他的背影緩了口氣,輕輕扯了扯褲子。
特殊時間,倆人沒敢吃什麽太油腥的東西,在小區門口的早餐店裏喝了粥吃了幾個包子就走了。
全城的車都在為高考生讓道,連道路兩旁大紅的橫幅上都扯着:高考加油!一切順利!
天氣不太熱,陽光也不刺眼。
坐在出租車後座,安澤卻莫名地有些緊張。他猶豫着看了眼安淮:“……你感覺怎麽樣?”
安淮看着他笑了笑:“還好,你呢。”
“有點兒緊張。”安澤如實回答。
安淮沒說話,輕輕地握了握他的手。
前排的司機大叔樂呵呵地給他打氣:“別緊張哈小兄弟,就考個試,一眨眼就過去了。今天你倆有緣坐上我的車,哥保證你們能考個好成績!”
安澤樂了:“行,借您吉言了。”
他們倆到得早,考點還沒有開門,成群結隊的家長跟在自家孩子旁邊,絮絮叨叨地囑咐着各類注意事項。
年輕的志願者們在路邊支着攤兒,大紅的帳篷,裏面擺滿了礦泉水,路過一個發一瓶。
只有他倆單獨地站在大門前發呆,頗有些無所事事。
安澤收回目光,也意思意思地朝安淮說了兩句:“你也別激動,發揮穩定就夠了。”
安淮笑着嘆了口氣,轉過頭看着他:“這話應該是我說吧。”
倆人對視着樂了半天,安淮突然伸出手捏了下他的耳尖,小聲笑了句:“加油,咱們倆要考一個學校呢。”
他們站得很近,夏天穿的短袖胳膊沒有衣服阻隔,皮膚接觸時有時無地蹭着,微涼的觸感十分明顯。
安澤看了他一會兒,低下頭,輕輕地抓了抓他的手指,說:“……加油。”
第一場是語文,雖然不是強項,但認真做下來考個一百二十分還是差不離的。
兩個小時過的很快。中午下了考場,成群的考生洶湧地沖向門口,在一片小名混着外號的呼喊聲中尋找着自己爹媽。
安澤站在門前的走廊裏,站在石階上墊着腳找人。
安淮出來得很快,在一片鬧哄哄中茫然地低着頭往門口走,顯得格格不入。
“安淮!這兒!”
他一愣,順着聲音望過去。安澤在不遠處朝他招着手,身影逆着陽光短袖似乎都白得發亮,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十分明顯。
他嘴角揚了揚,快步走了過去。
倆人提前在手機上定了旅館,中午随便在飯店裏吃了點兒飯就直接去了房間,定好鬧鐘平靜地睡了個午覺。
下午考綜合。試卷發下來的時候安澤快速浏覽了一遍,大致了解了題型難度和數量,估摸了下時間就開始做題。
倒數十分鐘之前,他放下筆,松了口氣。
認真地對了下塗卡順序和計算數據,沒發現什麽錯誤。他沒再檢查,合上試卷坐着不動了。
回家的路上,安淮望着車窗外隐隐泛出些夜色的城市,突然問:“安澤……以後我們倆怎麽辦?”
安澤不知道他問的是哪一種意思,輕輕拍了下他的手:“考完再說吧。”
兩天時間如一場大夢,夢醒時分落在最後一刻鈴響的剎那。安澤出了考場,站在刺目的陽光中猛然一身冷汗,有些難以呼吸。
安淮早早就站在他所在的考場樓下等着,見人下來,他連忙走上前:“怎麽了,你臉色不太好。”
安澤皺着眉低聲說了句靠,往他肩膀上一倚借了兩份力:“……我好像有點兒中暑。”
回家洗了個澡,中暑的狀态輕了不少。
還沒等歇一會兒,鄭志就打來了電話,語氣興奮:“爹!班裏聚餐呢,快帶我皇叔來!”
等他們倆趕到時班裏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
飯店裏包間火爆,不少都是高考結束出來瘋的,林阮她們班正巧在旁邊。
“安澤!”她沖上前笑嘻嘻地招了招手,“好久不見!”
“啊,好久不見。”安澤有些尴尬。
林阮沒察覺,扭頭看了眼安淮,笑着眨眨眼:“你們倆結束有約嗎?”
“有。”安澤迅速接過話。
林阮有些失望:“好吧,本來還想拉你們一起去KTV呢。”
安淮笑了笑:“改天吧。”
剛推開門,一股空調的冷風就從包廂的縫隙裏湧上來,把人凍得一個激靈。
鄭志眼尖地看見人,嗷號一聲,一把把安澤拉了過來:“你們倆終于來了!趕緊的,餓死我了!”
安澤被他拉到了靠裏的地方,安淮沒過去,順勢就坐在了門口,倆人幾乎隔了一整個圓桌。
倆人無奈又尴尬地對視一眼。
周圍鬧哄哄的,一群人興奮地嚷嚷着扯皮。有苗頭的兄弟借着這陣興奮勁兒,一鼓作氣,蹭到暗戀的人面前表了白。
飯桌上頓時炸開了鍋,一群單身狗嗷嗷叫着起哄。
老劉在一邊笑着看戲,指着人說:“我就知道!當初非要跟別人換座位換一起,居心不良啊!”
一般這種少年間的暧昧,若真是單方向也不可能繼續的下去。果然小姑娘很快就同意了,羞怯又大方地點了頭。
包間沸騰了起來,幾個男生笑着鬧着非要給人灌酒。
老劉在一邊兒看着,省得他們鬧得太過,招招手說:“得了得了,人家倆談個對象就你們這些單身狗最起勁兒!”
“劉哥您這話說的我們就不樂意了!誰還能總單身啊!”
“滾滾滾……王軍!把白酒放下!我看誰敢喝多,別以為畢業了我就管不住你們了!”
安澤跟在一群男生中間笑着,目光不經意的和安淮觸碰上一瞬,接着迅速地撤開……沒一會兒又蹭上了。
來來回回一次一次,他們倆自己都忍不住低頭想笑。
吃了一會兒,安澤借上廁所的名義穿過一片鬧哄哄出了門。屋裏亂糟糟的好幾個人沒老實坐着,抱着杯子滿包間亂蹿。
回來的時候他直接在門口的位置挑了個座位坐下了。
安淮在他身邊扭頭看着他,笑得止不住,湊近了些低聲問:“你筷子呢,一會兒還吃不吃飯了。”
安澤愣了下,說了句操:“忘了!”
他起身就要往人堆裏再擠過去,安淮連忙伸手拽住他:“等等等等,再過去一會兒你又出不來了。”
安澤在桌子底下捏了捏他的手,挑着眉笑了:“誰說我還要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安淮:嗯,總算肯牽個手了。
今天五千多字!(*/ω\*)~
謝謝霸王防脫洗發水的地雷~謝謝洗發水、紅豆、雨後天晴、聶無雙的營養液~(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