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融洽
第27章 融洽
莊嫔再得盛寵的消息, 很快就傳了出去, 太後娘娘的賞賜翌日就下來了, 江月宮一日比一日熱鬧起來, 有人來奉承莊嫔娘娘, 也有人轉投了翠羽宮那位, 或者明哲保身, 隔岸觀火皆有之。
而前朝,皇帝陛下不知怎麽就開始寵信一個名為蕭均寧的人,越發的張揚起來, 蕭均寧此人也十分高傲,言辭犀利,多與朝臣不和。
後宮妃嫔的鬥争如火如荼, 而前朝也同樣風雲詭谲, 但這些都不曾影響到繁縷,她這樣的随波逐流, 不在乎是是非非, 無所謂富貴如何。
她只是這偌大的皇宮中一顆微不可見的塵埃, 因為是西廠督主新婚妻子的緣故, 也曾被人多方窺探。
衛衣那一夜站在窗外, 想叫繁縷一起出來看月亮, 反反複複的思慮了幾遍,又自覺的矯情了,心覺自己可笑, 站了一會, 自己一個人便回去了。
獨留小歡子站在院子裏,傻愣愣的發呆,撓了撓頭,又打了個哈欠,疑惑不解,難不成剛才都是自己在做夢,怎麽好像看見督主深情款款的,在夫人窗外注視良久。
原來冷心冷性的督主也這樣小心的喜歡夫人,小歡子頓時覺得自己發現了天大秘密,小心肝一顫一顫的,激動的連哈欠都沒有了。
哎呦喂,那豈不是日後只要一心一意的讨好夫人,夫人看起來很好讨好啊,以後的日子一定很好過。
他要更加殷勤的侍奉夫人才對,對,要懷着飽滿的熱情。
至於繁縷對督主如何看待的,就不在小歡子的考慮範疇內了,繁縷嫁了督主,就注定是督主的人,他喜歡或者是不喜歡,都是他的事情。
只要督主高興的,喜歡的,他們西廠的人就一定也同樣跟着高興,敬畏。
小歡子滿心滿意的都是怎麽守護好這個秘密,督主一定不希望別人知道,他要閉緊了嘴。
這一夜,也是小歡子看到美好未來的一夜。
翌日,繁縷看見小歡子的時候,心想,一夜醒來,小歡子怎麽一副春心蕩漾的德行。
今天一早端着水盆看着她,臉上笑嘻嘻的,恨不得開出一朵大紅花來。怎麽看怎麽有問題,她問道:“小歡子,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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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歡子睜着兩只帶着黑黑眼圈的眼睛,圍着夫人團團轉,聽見繁縷問話,立刻一臉昂揚道:“啊,小的沒事,就是昨夜沒睡好。”可不是,激動得他都睡不着了。
“我看你沒有休息好,若是失眠我來給你開個方子。”繁縷看着他兩只像是被人揍過的眼睛,着實是有些擔憂道。
“不不,不勞煩夫人,小的沒有失眠,就是睡得晚了。”繁縷點點頭信了,小歡子一看越發覺得這個夫人好,不僅心地好,而且又會醫術,真真再好不過。
他撓了撓頭,故作老實道:“那個,說起這個,小的記得前幾天督主睡得也不是很好,夫人要不要為督主看看?”
“啊,是嗎?”繁縷怔了怔,有點勉強的勾唇笑了笑,她哪有膽子去衛衣面前,難道直愣愣來一句,我看你身體不好,不如開個方子來吃吃。
小歡子熱切的望着繁縷,希望督主和夫人關系越來越好,夫人和督主關系越好,他自然就越跟着越好。
繁縷自然沒有如小歡子的意,上去噓寒問暖,不過是趁與衛衣說話的時候,仔細的看了兩眼,衛衣面色青白,眼下微暗,的确看起來休息的不是很好。
衛衣與她彼此日漸熟悉起來,大抵是同她說話會輕松一些,衛衣偶爾也會在她面前如常人般,抱怨一二。
但抱怨的內容卻非同尋常,在繁縷聽來,簡直是令人毛骨悚然。
譬如晌午用飯的時候,他手中勺子舀了一口百合清粥,眉眼微颦,口中輕語道:“沒想到這個人這麽弱,才挖了一塊骨頭去,就昏迷不醒了,這下什麽都問不出來了。”
言罷,又不快的搖了搖頭,什麽東西都沒問出來,人先不行了,還要給他延醫請藥,簡直就是賠了本的買賣。
手中筷子微顫,這些繁縷不敢茍同,當然,衛衣也不曾想過要她來附和自己,這樣最好了,即使再不好聽的話,繁縷也不會傳出去。
“督主嚐嚐這個,佐粥味道很好。”繁縷輕咬了咬唇,扯出笑來推了一碟腌筍絲給衛衣。
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即使那些人與她毫無關系,可偶爾有一兩個名字,是繁縷曾經聽人說過的青天大老爺。
她無權幹涉,不如不去聽,聽了也平白替他們難過。
衛衣遠比他們所有人明白何為殘酷,何為适者生存,冷酷的心腸無可撼動。
她自覺尚且還算有自知之明,衛衣脾氣好心情好的時候,她就也跟着做出笑模樣,不能讓人看了覺得喪氣。
倘若督主的心情不好,她也跟着在他面前沉默不語,不管多高興都要忍着。
庭院中的海棠花長得很好,被繁縷辣手摧花多次,最後終於練出了手,能夠很好的修剪多餘的花枝,衛衣看了頗有幾分欣慰之色。
“以後你的手藝可以修剪房間裏的盆栽了。”聽了督主的評介,繁縷幹笑兩聲,讪讪放下了手中的剪刀。
看着長得茂盛的海棠樹,轉頭又與衛衣道:“督主,等到了秋天,這海棠果可以做成蜜餞果脯。”說起這個,繁縷就有些興致盎然了,她在家裏的時候,娘親曾給她做過,很好吃,但已經有些記不清是什麽味道了。
“你若會做,做了便是。”衛衣甚是随意的答應了下來,他也是嚐過珍奇美味的,對這些不是很感興趣。
繁縷倒是記在了心上,她在這宮裏,除了這個,再想不出其他的有趣的事情可做。
這般相處愉悅,衛衣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寧潤等人卻發覺了,自家督主心情一直還不錯,尤其是繁縷在的時候,兩人雖說不是很多話,但不經意交談幾句,也很輕松平和。
難不成,督主是真的對夫人有好感嗎?
衛衣的書房很整潔,兩邊的高幾上擺着花盆,修剪齊整幹淨,靠牆是一排紅木書架,架上擺滿了書卷,頭頂上是飛罩雕靈芝如意卷,考究精致。
衛衣這個人其實沒什麽文采,肚子裏也不算很有墨水,他不喜歡這些在他看來無用功的詩詞書畫,所以書架上很多書尚且都是嶄新的。
有人曾說,衛衣這個人,長得像個文人一樣斯致,實則就是個只會動粗的野蠻家夥。
衛衣當即表示不服,轉頭就讓寧潤将整個書架添了個滿,初初還拿起書本時不時翻閱幾頁,後來就撂開手了,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得再看上一眼。
衛衣準許她可以把醫書放在書房裏,書架上的書也可以随便翻閱,她自然不敢多動其他,只拿了一本野史看起來,寫的很簡單,言語诙諧生趣,令人讀之不倦。
衛衣看見她坐下來拿了一本書,突來興致道:“今天看什麽,讀來聽聽。”
繁縷詫異的擡頭看督主一眼,随即“噢”了一聲,翻開一本看了過半的《瑕山異志》,寫者據說是前朝住在皇城外瑕山的人,是位活了百歲的老者。
“那督主,我開始念了,咳,張自識,徐州人士,生而質純,聰而善慧,家資貧乏……”
繁縷的聲音很平和,坐在紅木如意紋椅子上,低垂着頭捧着書卷,來到長安三年了,故音早已更改,沒了軟語糯音,字字清楚,低頭認真的讀着書卷,有種孩童念書的樣子。
這一章很短,講的是書生和狐仙的故事,有點迂腐但善良的趕考書生,路上無意救了擅施法術的美麗狐仙,狐仙報恩,先是拿了金銀給貧困的書生作盤纏用,又教他結識良師益友。
一人一狐自然而然産生了情愫,情意纏綿,最後,書生高中進士,狐仙留下良言飄然離去,而書生則光宗耀祖,富貴滿門。
後言又說起,許多人知曉此事後,紛紛效仿這書生之舉,卻沒有成功過,狐女未再現世過。
繁縷放下書,笑嘆道:“啊,十分有趣,不過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傻書生,連妖精都不怕,多的都是葉公好龍罷了。”
“說得是。”衛衣手支着額頭,坐在椅子上,後背酸疼,對她吩咐道:“過來,給本座揉揉肩。”
繁縷猶豫了一下,她可不大會這個,衛衣已經閉上了眼睛,只得過去,按照師父曾教過她的手法,站到椅子後面略有生疏的給他揉捏肩膀。
衛衣的身體實際上受過不少傷,她上次給衛衣擦拭後背的時候,發現他的身上有不少斑駁細碎的傷痕,可見,做個壞人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書房裏除了偶爾窗外清風掠過樹梢的聲音,還有就是鳥雀叽叽喳喳的叫聲,安逸閑适,恬淡平靜的午後。
“督主,”輕喚了兩聲,沒有答應,低頭一看,人已經睡着了,衛衣雙眼阖上,微微垂着頭倚在椅背上,已經睡着了。
繁縷慢慢停下手中的動作,衛衣似乎也沒有察覺,果然是睡得熟了。
悄悄拿了架子上的衣服給他披上,衣領不經意在脖頸處輕輕摩挲了兩下,衛衣覺得有些微癢,登時驚醒起來。
眼都沒有睜就一把抓住了面前人的手,旋即就聽女子痛苦的驚呼聲: “大人,是我,放手啊。”聲音有些熟悉。
“原來是你。” 衛衣一睜眼就見繁縷站在眼前,戒備之意瞬間散去。
而繁縷此刻俯着身,手腕正被他翻轉扭曲過來緊緊攥住,繁縷的臉上呈現出痛苦之色,眼眶似有水霧氤氲。
她微張着嘴,緊緊蹙眉,啞然道:“大人,能不能松手,疼。”衛衣的力道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繁縷心下暗恨自己。
而他身上半披着一件褐色長袍外衣,心下了然,随即就松開了手,雖知沒用,他還是解釋了一句:“本座還以為是刺客,你莫怕。”
“奴婢無礙,驚擾督主了。”繁縷悻悻地縮回手,悄悄揉着通紅的手腕,抿了抿唇,不敢再有言語。
衛衣的防備心很強,即便是睡夢中也是如此,一旦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動靜,便會下意識防備起來,就如用此時此刻。
“奴婢還有事,就先退下了。”繁縷真的吓了一跳,驚悸不已,要不是她躲得快,衛衣又及時醒了,恐怕現在她的脖子已經折在了他的手中。
“退下吧。”看着她出去了,衛衣卻覺得這衣服上染了一層別樣的清香,細嗅了嗅,眉間染上了然,是薄荷夾雜了藥香的味道,很獨特的香味。
他閉了閉眼,昨夜休息的不是很好,總以為壞事做多了就什麽都不怕了,還是會時常做噩夢。
“督主。”衛衣睜開眼,陸午正站在面前,高大的身形遮住了許多光,書房裏光色暗淡下來。
“什麽事?”衛衣靠在椅背上,聲音懶懶的,有些精神疲散的樣子。
“督主命屬下查的事情,屬下都已經查到了。”
“嗯,說。”衛衣只覺得手中似還有餘溫猶存,那就是女子的手,白皙細膩,掠過的指尖有薄繭,與所謂的玉手不同,白若玉質,卻這般溫軟纖細。
莫不成,他竟也會心猿意馬起來,心裏這般想着,衛衣自己都忍不住輕笑起來。
陸午低垂着頭,沒發現督主臉上異樣的神情,仍然正色答道:“屬下派七人跟蹤了蕭均寧,被他發現了三個,不過都很快撤退了。”
蕭均寧是個聰明人,知道有人跟蹤他,只一天的時間,就令他們暴露了三個人,但蕭均寧并沒有讓人把他們抓起來,而是笑眯眯的站在沒有人的巷子裏,面對四下說了一句:“勞煩回禀各位的主子,本官可不是軟柿子呦。”
“據餘下四人回禀,蕭均寧這一個月以來,主要是出入茶館以及文人閣館之地,沒什麽特別的動靜,也沒有與攝政王府的蕭先生有任何聯系。”
衛衣面上平淡,繼而問道:“那他還有什麽動靜,與朝中何人交往?”
“只不過是常與尋常的幾位同僚喝茶,還有因琴藝與柏賢王交好,其他也就沒什麽了。”
柏賢王也是燕太宗膝下較為出色的皇子,秉性溫和,只是喜好古籍和美人,是個風雅淡泊之人,無争權奪利之心。
“本座知道了。”其他的衛衣什麽都沒說,心思似乎并不在這上面,而是擺了擺手,陸午不敢羅嗦,即刻低頭退下。
而這廂繁縷回到房間後,坐在妝臺前輕輕揉着紅腫的手腕,微微咬着牙,整個骨頭和皮肉都要被擰錯開似的,痛楚非常,督主下手極為狠厲。
忽然有輕輕的敲門聲,繁縷急忙放下挽起的袖子,遮住了手腕上的傷,忍下心底不耐,站起來去開門,問道:“誰呀?”
“夫人,是小的。”是小歡子的聲音,繁縷很熟悉。
繁縷很快打開房門,右手輕輕藏在身側,淡笑着問道:“小歡子呀,你有什麽事?”
“夫人,方才督主讓小的把這個盈玉膏給夫人用。”說着,小歡子獻寶似得呈上一只淡綠底蓮瓣紋小瓷盒,即使隔着蓋子,繁縷依舊能聞到淡淡的藥香,絕對是上好的藥膏。
盈玉膏是宮裏太醫制出的膏藥,專治跌打損傷,據說不僅能讓人傷口快速愈合消腫,且能瑩潤肌膚,效用神奇,只有宮裏的娘娘才可用。
“啊,真的?”繁縷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怎麽可能。
寧可相信見鬼,也不能相信督主會有憐憫之心,繁縷想一想就很咂舌。
她怎麽敢信,督主可不像是輕易會關心人的性子,更何況她一個小宮女罷了。
小歡子看到夫人詫異的神情,笑嘻嘻地連連點頭答道:“是啊是啊,不過督主不讓小的告訴夫人,只讓小的偷偷放在夫人的藥箱裏。”
良久,繁縷才長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吐出,才安定下心神來,這次才真是受到了驚吓,她莫不是在做夢吧!
督主,送傷藥,還是這等上好的傷藥?繁縷微不可見的咧了咧嘴,倒吸了一口涼氣,她似乎是見鬼了。
小歡子自覺做了好事,幫督主大人表達了心意,心裏歡天喜地的,臉上卻一臉認真道:“夫人可不要告訴督主,小的告訴夫人的。”
繁縷拿着傷藥,點頭抿唇笑道:“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