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藥膏

第28章 藥膏

淡黃色的藥膏散發出清淡的藥香, 上面印了一朵五瓣小花的痕跡, 是桃花的樣子。

繁縷勻了藥膏抹在皮膚上, 清涼舒适, 很快就不疼了, 這讓她驚喜不已, 只是一刻锺左右的時間, 紅腫的手腕已經消了腫,再過一天想必就好了。

不愧為太醫院研制出來的藥膏,這藥方的确神奇, 繁縷自覺在醫術上還不算笨,到底也是輕松過了女醫官的考核,可現在看來, 倒感覺是自己夜郎自大了。

“唉, 果然是學無止境。”她只聞得出裏面大概的幾味尋常藥材,但再往裏就不知曉了, 這不像藥渣, 能夠分辨的出來, 最多只能靠味道和藥性猜測。

她把盈玉膏好好的收了起來, 暗想, 督主也不是那麽冷酷無情, 還挺有人情味的,她從來不去西廠的牢獄禁地,一步都不曾越界過, 也不知道衛衣在那裏的毒辣陰狠。

模模糊糊的, 繁縷也知道,人不是那麽單純的只有一面,人情世故,遠比她知道的要複雜,督主更不是她能一眼看透徹的人物了。

既然督主願意對她保持這樣的好顏色,她也要機靈一些,絕不去窺探不敢自己知道的東西。

師父也曾說過,難得糊塗。

很多事情,不是真的不知道,而是故意過得糊裏糊塗。

她站起來,抿了抿唇,饒是出不去宮,也要活的好好的。

經過這一事,繁縷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至少,尚且沒有想象中那麽難過,衛督主,亦不好女色,這自然是再好不過。

她并非唯利是圖之人,但也絕不能軟弱可欺,從前以為自己能夠出宮,脾氣自然很好,與人和氣為先。

她低頭捂着臉坐在妝臺前,反反複複的想,一遍遍的告訴自己,她并不記挂家人,也沒什麽可記挂的。

她有爹爹,不能說不曾惦記,但更多的還是把思念寄托在已逝的娘親身上,她望爹爹能夠過得好,平平安安的就好,其餘的,都不是她該想的了。

而爹爹如今膝下有子,嬌妻相伴,怎麽可能會不好。至此,繁縷發現自己還是會有怨氣的,但思念和埋怨一樣,慢慢也就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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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捧腮嘆了一聲,怎麽活着就那麽累呢,但是,長籲短嘆更是沒用的。

窗外皓月當空,清風習習,繁縷的心思悄悄的改變着,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對命運的馴服,不再有任何波瀾希冀。

翌日,清晨。

衛衣的态度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繁縷也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做人,有時候要聰明一點。

繁縷坐在督主身邊,喚道:“督主……”

張了張嘴,沒有道謝,衛衣既然不讓小歡子說藥是他送的,那她當作不知道就好了。

衛衣拿着筷箸,看也未看她,問道:“什麽事?”

“沒事,只是奴婢看督主氣色不是很好,可是昨夜沒有休息好?”繁縷搖了搖頭,一臉關切道。

“你也看出來了?”衛衣擡起頭,他的确睡得不是很好,但也是常事了,擡手揉了揉眉心,眼睛下面淡淡的青黑之色顯而易見。

過了一夜,繁縷手腕上的痕跡已經淡了很多,清晨又抹了一次藥,她下意識摸了摸手腕,想,至少現在督主對她并不厭惡。

“呃,是啊,奴婢恰巧配了一張助眠的香料方子,督主如果用得上,可以試一試,沒有壞處的。”

繁縷說着,便從袖子裏拿出一只香囊,和一張折好的配方,放在桌上挪到衛衣面前,其實都是她昨夜特意準備好的。

衛衣頓了頓,擡頭觸及對方略有忐忑的目光,到了口邊拒絕的話瞬間咽了下去,轉而溫言道:“也好,本座便收下了。”

他對繁縷倒是沒有什麽歉意,若這點小事就要愧疚,就憑他要過的性命,豈不是要愧疚死了。

“哦,對了,”繁縷突然想起來,擡頭看向衛衣,笑盈盈的溫言道:“夏日暑氣重,督主不如多喝一喝薄荷茶、荷葉茶,還有金銀花茶可以清熱解毒,清咽利喉,祛火佳品。”

“嗯,知道了。”衛衣看着她,他日常多喝松針茶的,也不太講究養生這些,養生的人是要為了活到七八十歲的,而衛衣,從未想過自己能活到古稀之年。

衛衣手中握着寶藍緞海棠香囊,還是那抹清新的香味,薄荷微涼,提神醒腦,這應是她貼身帶着的,打開折起的紙,字跡端秀,果真是字如其人。

繁縷今天要去女醫館,現在的女醫館已經恢複了原有的平靜如水,師父名聲在外,醫術也不錯,宮裏的主子也時常會指名找她,繁縷想見她還要提前說。

而青黛果然很聽話,沒有提起過那件事,這大概成了屬於她們師姐妹唯一的秘密。

江月宮與翠羽宮的争鬥,在平靜許久的後宮中引起波瀾起伏,一時間宮裏的女人們都很為難,這麽多的妃嫔之中,身份最高,寵幸最多的兩位就是莊嫔和桐嫔。

該如何選擇派別是個嚴重的問題,莊嫔的身份不用說,未入宮之前就已經了解的清清楚楚,陛下表妹。

而桐嫔,出自書香門第,也就是朝中文臣清流一派,現在頗得攝政王重用,而且很多朝廷官員都是桐嫔娘家祖父的門生,可謂是勢均力敵。

女醫館裏自然也知曉了,趁着空閑栀子抓住繁縷,問道:“繁縷,你知道桔梗的消息嗎?”

繁縷搖搖頭,她也很久沒有聽到關於桔梗的消息了,桔梗在女醫館本就是個安靜的人,只有同她們這些熟悉的人在一起的時候,才會活潑一些。

自然離開之後,也就過了那陣子之後沒什麽人關注了。

栀子不知從哪裏聽說了,莊嫔杖斃了一個侍女,不知道叫什麽,這樣杖斃的宮人,一般都是連夜就被拉去扔到亂墳崗了。

這個消息将栀子吓得揣揣不安,她雖然看着有些生桔梗的氣,氣她糊塗,明明大好的前程放在這裏,再過幾年就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宮去,頂着宮中女醫官的名聲不會差,為什麽還要去攀那難攀的高枝。

饒是嘴上恨恨的,心裏比誰都惦記着小姐妹,每次繁縷來都會問問她聽沒聽過桔梗的消息,栀子自認為沒有那麽天真,聽人說桔梗過得好,就是真的好了。

繁縷至少每隔幾天還能見到一次,過得好不好還能看出來,栀子雖然平日裏尤為活潑,看着也不大穩重似的。

但從一開始就自認為是她們三個人裏年紀最大的,就是繁縷和桔梗的姐姐,應該對她們照顧的。

她只覺得是自己失責,沒有照顧好桔梗,連她為什麽投靠莊嫔也不曉得,若是一開始便知道了,興許局面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繁縷,那個,西廠督主口中就沒透露過只字片語的?”栀子只見過衛衣兩面,都是因為繁縷的緣故,此時問起也覺難以啓齒。

提起衛衣繁縷有些不自在,眨了眨眼,搖頭道:“呃,督主從來不說這些的。”

桔梗一個小宮女罷了,哪值得衛衣多注意一眼,連江月宮那位督主都不待見,繁縷更不敢求他打聽桔梗過的如何了。

說起來,繁縷哪裏敢從衛衣口中打探消息,就是小歡子都猴精猴精的,能進西廠的哪會有簡單人,大抵西廠裏就她最笨了。

繁縷莫名的知道,被打死的那個肯定不是桔梗,否則早就會有流言出來了,栀子不過是關心則亂罷了。

“噢,那好吧,繁縷你別笑我,其實,我最膽子小了。”栀子捧着腮低頭沉聲道,女子垂着雙眼,她怕孤單,也怕失去。

繁縷伸手揉了揉她的額發,究竟是怎麽了,她也不明白,如何到了如今的地步。

她溫柔地道:“怕什麽,栀子,總不能咱們三個人,一點好運氣都沒有了吧,當初咱們三個可是一口氣成為醫徒的。”

祿公公的住處。

小太監一路疾奔進屋裏來,跨過門檻徑直一步跪倒在地上,還沒等祿公公訓斥,語氣急切回禀道:“禀總管大人,外面出事了。”

不是好事!祿公公心裏咯噔一下,但依舊鎮定的問道:“什麽事?”

“路宅的郎奴公子不見了。”路宅是祿公公在皇城外置辦的宅子,為的是藏他的“金絲雀”。

祿公公頓時瞪圓了眼睛,站起來喝道:“什麽!”

那可是祿公公的心頭寶貝,金絲雀郎奴。

祿公公喜好少年,這是他的一樁隐秘,只貼身的人才知道,這些人也對他極為忠心,尤其是十三四歲,長相白淨柔弱的,懵懂無知。

其中他最喜愛的一個少年喚作郎奴,長相雌雄難辨,一身的好皮相,簡直是愛不釋手,這是祿公公的秘密,他喜愛美貌少年,尤其是細皮嫩肉如女子的少年。

男風盛行,少年更勝,勳貴世族哪裏沒有些龌龊的事情,祿公公更是其中一人。

郎奴從被人送給祿公公開始,曲意逢迎了祿公公整整四年,被困在小宅子裏,渴盼着有朝一日能夠離開這裏,祿公公幾次應了他。

但他當然不是傻的,放了郎奴離開,豈不是自尋死路。

祿公公心裏好生得不舍,在沒有新的娈童之前,暫留郎奴活着也不是不可,在這樣的猶猶豫豫中,郎奴茍且活着。

平日裏好不容易輪到休沐日,祿公公也都抓了緊去自己“金屋藏嬌”的宅子裏,去看他的嬌兒金絲雀。

祿公公真心挺喜歡那個少年的,雖然年紀漸漸大了,但那味道還是很不錯的,男生女相,陰陽兩合的滋味,可惜,可惜。

想一想,真還挺舍不得的呢,也是好不容易教養出來的,祿公公這樣想着,對郎奴也頗為縱容幾分。

而今天,到了宅子裏,祿公公顧不上其他,下了轎子直奔主院,這宅子裏只有幾個會武的仆人,是為了防止郎奴逃跑留下的。

自然,郎奴沒有像往常一樣出來迎接他。

祿公公三神俱裂,只哆哆嗦嗦的要找郎奴,可惜,翻遍了整個院子也沒有找到,生生的急出了一身的汗。

祿公公是個警覺的人,有一點不一樣都會發現,更不要提現在了,眼前的一切只告訴他,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抓着宅子裏的人問:“郎奴呢,郎奴哪去了?”

小厮跪在地上低着頭,瑟瑟小聲答道:“回老爺,三天前北城來了一輛馬車,說是接郎奴公子去另一所宅子的。”

那馬車是老爺慣用的樣式,他們也就沒有懷疑,郎奴公子沐浴後也上了馬車,直到昨天老爺又派了人來傳話,他們才發覺不對勁。

北城,那是祿公公這宅子裏人對宮裏的稱呼,但他們并不知道祿公公的真正身份,只以為是老爺的外宅。

畢竟,這種事也不是很上得了臺面。

宮裏,宮裏?祿公公登時肝膽俱裂,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完了完了,恨不得捶胸頓足,真是疏忽大意了。

他忘了衛衣手掌西廠,自然沒什麽能逃得過他的眼睛,只要他們想知道的事情,只是時間的問題。

“走,走,回去回去。”祿公公扔下一宅子的兵荒馬亂,轉身上了馬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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