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對峙
第29章 對峙
而此時, 西廠之中, 陸午正懶洋洋的坐在桌子後, 一頓鞭子下去, 那個叫郎奴的, 什麽就都吐出來了。
其中的确有不少足以威脅到祿公公的證據, 但郎奴足不出戶, 拿不到真憑實據,還要有待調查。
“審的怎麽樣了?”這人正是衛衣吩咐陸午等人捉來的。
“禀督主,已經交代得一清二楚, 這是供詞。”
陸午雙手呈上一份供詞,詳細清楚,郎奴跟在祿公公身邊也算久了, 祿公公有什麽事, 直接都在那宅子裏處理了,故而郎奴也知道不少。
諸多事情陸午等人已經調查的差不多, 只不過缺的就是郎奴的口供加以佐證。
衛衣坐在椅子上, 不着意掃了兩眼, 點頭道:“嗯, 可以了。”西廠的供詞一向簡潔明了, 但絕對能置人於死地。
“大人, 不知郎奴此人如何處置?”陸午接過供詞,小心的收好,随即躬身問道。
那郎奴雖說是個男兒身, 言行舉止卻像個女子一樣, 走路如風吹楊柳款擺,說話也是嬌聲怯怯的,比尋常女子更勝三分,看得陸午十分難受,快快的處置了好。
衛衣卻沒有如他所願,思忖了一下道:“暫且先留着吧。”總會有用處的。
“督主,現在該去禦書房了。”随行的小太監進來提醒道,衛衣是有固定的時間要去禦書房拜見陛下的,每四日一次。
衛衣站了起來,道:“嗯,走吧。”
今天可是有臺好戲等着他,想到祿公公的懊惱焦灼,衛衣心裏就有點迫不及待了。
而陸午恭恭敬敬送了督主出了天牢,轉身回去。
寧潤正守在門外,看到督主前來,笑吟吟的上前,想起近日從小歡子那裏透出的口風,調侃道:“師父,夫人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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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潤一向還算穩重,竟然也跟着開起玩笑來,但還好他知曉分寸,不敢當衆說出來。
衛衣神色溫和,只蹙眉道:“莫要玩笑。”
寧潤嘿嘿一笑,他當然知道督主是什麽樣的人,對於繁縷,衛衣只是把她當成一個與賞賜一樣的物什,只不過從那些死物變成了活生生的人。
那就好好的當成小動物養活着,不缺吃不缺喝,衣食住行樣樣周到俱全,高興時逗一逗也無妨,不高興就放在一旁。
只不過現在看得出,這個醫女尚且還算讨得了督主的眼。
祿公公年紀比衛衣大了十多歲,比福公公也大了兩歲,論資歷都比他們年長,但論心眼卻不及他們。
祿公公近日頗為不順,溪峽谷的礦被轉手給衛衣後,心痛尚且來不及,又被狠狠的刺激了一把,當時初聞這個消息,差點就被氣暈過去。
一個又一個的消息,連連逼得他來不及喘息。
遠遠的禦書房的長廊下,衛衣一身褐色長袍迎面而來,步伐從容不迫的走到他面前,拱手寒暄道:“祿總管這是才從禦書房下來。”
祿公公近日一直忙着收拾自己的那些能被人拿住的把柄,忙得很,此刻看見衛衣居然莫名的心虛了一下。
遂又做出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咳,”
衛衣竭力壓下微挑的唇角,眉眼微低,做出同情惋惜的姿态來,對氣得發抖的祿公公輕聲細語道:“祿總管萬要好生保重身體,畢竟日後的事情還多要靠您呢。”
祿公公摸不準他這話裏是什麽意思,他只是覺得可怕,就是福公公也沒有讓他有過這種感覺,這個人不是個定數,太狡詐了。
這時寧潤出來了,低頭道:“督主,陛下傳您進去。”
衛衣略拱了拱手,含笑道:“祿總管,失陪了。”轉身就進禦書房去了。
回到茶水房,小太監奉上一杯茶水,一臉擔憂的問道:“幹爹,這可怎麽辦,他會不會借此時機對幹爹您不利?”
祿公公此刻反而冷靜下來,養條狗久了還能有感情,更何況是一個喜愛的娈童了,他坐在椅子上,擺了擺手,飲了一口祁門紅茶,目光陰骘,冷嗤道:
“誰還不知道誰是什麽貨色,他衛衣也不是好人,只是日後行事萬要小心,不可再輕舉妄動了,兒呀,知道了嗎?”
“兒知道了。”小太監連連點頭,覺得自己幹爹簡直是厲害極了,只是再過半晌,他幹爹就不是之前那個威風凜凜的幹爹了。
衛衣當然是要記仇的,當初娶繁縷之際,祿公公送給他一本《春宮圖》的事情,他尚且記得,也記得那幾日的明嘲暗諷。
這下子祿公公是不敢再随便亂動了,其實宮裏誰沒有兩件陰損事,只是比誰更聰明,做的更幹淨。
衛衣的師父告訴他,人情味和狠心都不能少,太不近人情,在這後宮裏會舉步維艱,不夠狠心,就會留人把柄。
從禦書房出來後,衛衣覺得十分高興,他腳步姍姍而來,坐到了祿公公的對面,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這次祿公公着實沉得住氣,可惜,到了這個節骨眼,輸贏與否已經和沉得住氣沒什麽關系了。
無奈,他便率先開口道:“祿總管,你說是柳州的茶好,還是這陛下賜的好?”
“你,你都知道了什麽?”一針見血,祿公公登時坐直了身體,顫抖着唇,面無血色。
溪峽谷的礦山沒了不可怕,侄子死了可以再培養一個,郎奴被抓了也只是可惜,最多不過是毀了名聲,還不至於死。
但,柳州,柳州是慶山王的封地,他身為大內總管,不可能和一個擁有兵馬的王爺有任何勾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更何況,祿總管,您是了解西廠如何的,何必再多此一問。”衛衣回答的滴水不漏,同時也高高懸起了祿公公本就戰戰兢兢的心。
他轉過頭去,憤憤冷哼一聲,不善道:“哼,我會有什麽虧心的,衛督主莫要血口噴人,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既然如此,本座不介意提醒一下祿大總管。”
“你敢!”祿公公一眼瞪過去。
衛衣絲毫不懼,昂然與其對視,含笑道:“本座,沒什麽不敢的。”
一時之間,電光火石,四目敵意相對,祿公公企圖強撐過去,衛衣卻絲毫沒有緊張之意,依舊閑散悠哉,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半晌過後,祿公公終於支撐不下去,頹然倒在椅子上,無力的問道:“你,究竟想要幹什麽?”
衛衣做了這麽多,大抵無非就是想要扳倒他,但他還肯來與自己說這麽多,可見必有所求。
此時衛衣卻慢悠悠的,遲遲不說話,祿公公急不可耐,本以為衛衣要提什麽過分的條件,哪知他微微一笑,正色道:“自然是大家安分守己,效忠皇命。”
呸,信了你的邪才有鬼,但這句話祿公公也只是在心裏暗暗念叨了一遍。
臨走前,衛衣走到祿公公身邊,一手端起祿公公正在喝的祁門紅茶,看了又看,眉眼含笑着搖頭道:“唉,暑氣難捱,祿總管還是多喝喝忍冬茶,清熱解毒,祛火解暑的良方,降一降火氣才對。”
“衛衣,你……”祿公公指着他說不出話,才消下去的火氣又冒上來了,衛衣真真不給他留任何餘地。
“尤其是不正之火,祿公公,您說是不是?”衛衣又添了一句,頗有幾分意有所指道。
是他,是他,肯定是他,之前所有的手腳都是他,祿公公就此确定是衛衣所為,反而沒有了暴跳如雷的憤恨,只是悲涼,自己竟然輸給了一個比自己小了那麽多的黃口小兒。
“多謝衛督主關心,雜家不需要。”祿公公挺直了腰板,轉過頭去,冷面道。
在口舌之争上,他從來不肯認輸的,而且他又不是傻子,自然聽得出衛衣話裏的意思。
衛衣亦不惱火,認同的點頭道:“說的也是。”
祿公公已經想不起來為何要與衛衣為敵了,只看到眼前自己被衛衣耍陰招,算計得慘敗而歸。
這一次,真是一敗塗地。
就此,衛衣将祿公公死死壓制下,再不敢有任何嫌隙,對待衛衣的态度,雖然還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私底下的小動作卻也減少了。
現如今,衛衣當然不能動祿公公,這畢竟是太後娘娘和陛下面前有位分,排的上名號的人物,私底下又和盧國公府糾纏不清,他若随随便便的動了,恐怕明日朝堂之上都是參他的折子了。
這裏面的事,誰還不是心知肚明,衛衣得留着,總能有些震懾作用,但祿公公也必須留着,他們本就是相互制衡彼此的存在,本不必如此你死我活。
暑夏難捱,繁縷就着一壺薄荷清茶在房間裏整理病冊,都是各宮娘娘來女醫館召人後的記錄,宮裏這些工作都很細致,整理起來很繁瑣耗時。
雖然并不是每次輪值都會有主子來召人,但繁縷每天也忙的很,雖然沒有了主子娘娘,但宮裏的女官姑姑可不少。
真正忙起來的時候,不管是不是輪值的醫女,都是要診脈看病的,繁縷可沒有什麽特權,她還是女醫館的醫官。
當然,人人都知道她如今嫁給了西廠督主,雖然心裏鄙薄不已,但面上都是和和氣氣的,絕不敢交惡的。
栀子也和她抱怨一二:“最近的天氣太熱了。”
繁縷深以為然,她也很怕熱,記得初來長安那年的夏天也熱得厲害,不過當時忐忑的心情讓她顧不得這些,總擔心自己考不過女醫官,天氣是否炎熱也就感覺不到了。
小歡子在外面敲門道:“夫人,小的能進來嗎?”
繁縷只當是送茶水來了,随口道:“進來吧。”
小歡子在外面看着身後的人嘿嘿一笑,推開門走了進來,他讓人抱着幾匹布料進來,陸陸續續在桌上堆了滿滿一大桌,繁縷驚得站起,不解地問道:“這是做什麽?”
“是布料啊,督主讓小的送來給夫人挑選做新衣。”
繁縷當即一口口水嗆住了嗓子,看着小歡子,指着桌子上的東西,咳嗽着道:“咳咳,你說,這些都是給我的?”
督主怎會如此,悉心周到,實在是出乎繁縷的意料了。
小歡子連連點頭道:“這是自然,都是督主親口吩咐的。”然後他們去庫房搬的。
繁縷畢竟也在宮中許久了,看得出這布料的好壞差異,摸一摸就知道了,薄而不透,絲滑柔順,都不是她這樣的宮女用得起的。
小歡子盡職盡責地殷勤道:“夫人,您挑一挑,等您選完了,就會和督主的衣料子,一起送到司衣局去。”
“啊,好。”繁縷應了下來,女兒家都喜歡這些漂亮東西,她自然也不例外。
這種料子的确穿着很舒服,做成裏衣就很好,挑了幾匹顏色相近布綢,她當然也喜歡鵝黃粉藍等鮮亮之色,但宮女重在內斂沉穩。
“這匹是別人送的,都是督主特意讓人從庫房裏拿出來的,說讓夫人好好挑一挑。”小歡子殷勤的說,最近督主對夫人都特別好,他還要多幫一幫督主才對。
繁縷點點頭,對督主更添幾分好感,至少,還不是那麽沒有人情味。
“這個,似乎比其他的都要好。”她拈起一匹天水碧杭綢細看,裁成衣裙定然好看,她曾見過這樣顏色的衣裙,嬌俏水嫩,襯得人白皙,女兒家見到好看的事物都是喜歡的,繁縷自然也不例外。
小歡子不肯放過一次獻殷勤,說好話的機會,連連應道:“是呀是呀,這可是今年新進來的,督主特意吩咐拿來給夫人的。”
衛衣其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起她有一身綠羅裙,穿在身上挺好看的,只不過後來就沒再穿過,大概是染了血跡洗不下去了。
“嗯,那再加上這個吧。”
午後,繁縷在庭院的亭子下繡花,衛衣從外面回來,步伐輕松坐在了她的對面,清風涼涼,小歡子很有眼力見的上了一壺茶,然後退了下去。
繁縷放下繡棚,溫聲道:“裁新衣的事,多謝督主。”道謝還是應該的。
“你若是有缺的,就讓小歡子來說即可。”衛衣聽她為此事道謝,輕輕沉了一口氣,他頭一次給女子送東西,想來有些怪異。
“是,多謝督主。”繁縷對督主倒是很尊敬的,也不敢不尊敬。
繁縷看的分明,督主微微上揚的唇角,目光清和,昭顯着此刻大人心情快意,是個說話的好時機。
“那個,奴婢有一事想向督主請教,不知當問不當問?”繁縷眸光如水,緊緊的看着他,一絲不肯錯開眼去。
衛衣道:“說吧。”
“奴婢聽說,莊嫔娘娘身邊杖斃了一個宮女,不知大人可知是什麽人?”繁縷一邊問,一邊注意着督主的神情,但一直沒有什麽變化。
衛衣抿了一口茶,眸光如墨色流光,不緊不慢的答道:“本座不知。”意料之中的回答,沒有失望,果然,堂堂督主怎麽可能關心一個小小宮女。
緊接着衛衣頓了頓,放下手中的茶杯,又随口道:“聽說是莊嫔從宮外帶進來的侍女。”
“太好了,不是桔梗。”繁縷頓時輕籲了一口氣,清亮的眸子裏帶了笑意,捏着茶杯的手都松了下來,她就知道,定然不會是一貫小心翼翼的桔梗。
衛衣默然看着她這個樣子,少女笑靥如花,為了旁人的平安而歡喜不已,入宮三年已久,尚且保持着心懷善意,而且還不算很傻。
唔,看來這個女醫館,真是個好地方。